【影評】《羅丹-上帝之手》(Rodin)
【影評】《羅丹-上帝之手》(Rodin)
一、關於本片
羅丹(Auguste Rodin,1840-1917)是許多人心目中十九世紀最偉大的雕塑藝術家。羅丹的重要性,在於他開創了現代雕塑藝術有別於古典時代的嶄新風格。因此,他又被稱為「現代雕塑之父」。
在本片問世之前,關於羅丹的影片,大多是紀錄片;比較知名的劇情片,只有1988年的《羅丹與卡蜜兒》。今年(2017)適逢羅丹去世100年,法國人特別推出《羅丹-上帝之手》這部電影,來加以紀念。
本片編劇兼導演Jacques Doillon、男主角Vincent Lindon、第二女主角Séverine Caneele (飾演蘿絲Rose),三人都是坎城影展得獎的帝后級人物;第一女主角Izïa Higelin(飾演卡蜜兒Camille) 則是知名歌手,二度提名凱薩電影獎的年輕耀眼新星。由於本片的推出時機、編導演陣容,使本片未演先轟動,充滿期待值。
本片透過大量的文獻考證,以獨到方式詮釋了羅丹此人,與他傳奇的情史和豐沛的藝術創作生命。本片在一些眾說紛紜的關鍵問題上,也提出了答案。比如:卡蜜兒為何在離開羅丹後陷入瘋狂?本片導演藉由男主角羅丹的口講出這樣的觀點:卡蜜兒之所以瘋狂,主因並非羅丹對她不好或愛情不順;而是因為她有極強烈的創作野心,想要超越羅丹對她創作生命的影響,卻不可得。
本片對羅丹的終生伴侶蘿絲的詮釋也很奇特。整片前半段看起來,中年發福的蘿絲,就只像個女僕;到中後段,才有一點像羅丹情人的感覺。對比於青春貌美又富有才情的卡蜜兒,導演透過視覺畫面的差異,讓觀眾體會到中年羅丹為何有了蘿絲,卻又劈腿卡蜜兒。
作為一部傳記電影,在短短時間內既然無法回顧羅丹完整的一生,本片的敘事策略就乾脆轉為這樣:只取其中幾段時間的「切片」來進行顯微,觀察生活現象的肌理紋路,進行由小觀大、具體而微的詮釋。
由於會想要觀看本片的觀眾,許多人可能或多或少知道羅丹的生平故事,因此本片對於目標觀眾的設定,就不是單純的普羅大眾,而是對羅丹至少有一定了解的藝文愛好者。羅丹一生中最傳奇的情史,以及其情慾能量對藝術創作的影響,成了本片最關注的重點。
幾位演員的演技確實精湛得沒話說,而投入的程度也極為深刻。幾場大膽裸露的情慾戲,毫不遮掩,用非常自然的方式呈現出男歡女愛的狂喜。
如同為了追求演出完美而入戲太深的演員一般,也和歷史上許多陷入掙扎人性困境的大師一樣,羅丹為了用雕塑創作出鮮活靈動的肉體,因此需要在生活中感受豐沛的情感與慾望;然而這樣做,就會使他變得貪圖女色、遊戲人間,無法在一夫一妻制度下安分守己,而會直接挑戰當時主流社會的道德禁忌。
羅丹面對可能直接產生敗德的後果,採用的手段是逃避選擇與遮掩真相,但也不是遮掩得很徹底。他遲遲不肯和同居伴侶蘿絲正式結婚,也不承認她替他生下的兩個兒子;同時他劈腿卡蜜兒,從這位兼具美貌與天才的雕塑女子身上,獲得源源不絕的創作靈感。卡蜜兒也從羅丹身上,學得大師級的創作觀念與技巧,同時經常別出心裁,提出自己的觀點。
對羅丹來說,小24歲的卡蜜兒,替無趣的中年感情生活帶來絕妙的驚喜。在和卡蜜兒靈肉一體的那段期間,羅丹創作出許多用卡蜜兒形象建築起來的女體雕塑或男女合體雕塑。從藝術審美的眼光來看,那些確實都是極富浪漫美感,影響後世深遠、開天闢地的傑作。
不過,卡蜜兒不只是羅丹身上的肋骨,她是獨立的個體、獨立的靈魂。她是天份幾乎不亞於羅丹的天才雕塑家。她有強烈的創作野心與表現慾望;她不像蘿絲一樣甘心成為羅丹藝術生命篇章中的一個註腳,她想要建立單獨只屬於自己的藝術史,裏頭可以不必提到羅丹。
三、蘿絲vs.卡蜜兒:女性主義的較量
無論西方或東方,傳統女性的典型往往是這樣:順從男人、服侍男人、替男人生養照顧小孩、料理家庭一切生活起居的大小細節、當最好的後勤支援,讓男人專心於事業奮戰。當男人事業發光發熱時,女人自己便獲得榮耀與幸福。當男人外遇時,明智的女人即使內心吃醋,但表面上仍會盡力壓抑,私下想盡辦法從別的女人手上搶回老公。既然成功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有的事,而女人的所有幸福與榮耀全都仰賴男人;則女人不應該也最好不要和男人鬧翻,因為最後吃虧的必定是女人。
然而,受過女權主義洗禮的現代新女性,則必然是展現出與傳統女子截然不同的性格:不甘於在家庭中煮飯洗衣帶小孩、對事業展現企圖心與進取性、勇於和男人交往,但不甘於依偎在大男人身邊當個小女人、遇到男人長期劈腿時,寧可狠狠甩掉男人,自行尋覓人生道路,而不在乎也不擔心離開這男人就因此毀了一生。當男人飛黃騰達時,即使分享榮耀與喜悅給女人,女人卻未必覺得滿足;因為「那是他的榮耀,而不是我的榮耀」。對這樣的新女性而言,「我」的重要性提高了,「他」的重要性降低了。
(題外話:值得玩味的是,當男人陷入低潮時,傳統女人往往會自我要求展現美德,不離不棄。當男人成功擺脫低潮後,阿信般的女人在純樸的社會,通常可以獲得一定的感恩與回報;至少可獲得周遭親友的高度肯定。
至於某些拋棄低潮男人而另覓出路的女子,除非確實遇到對她很好的新男人,否則獨立單飛,往往意味著不幸的開端。現實社會對單身女子的歧視與風險,加上女人相比於男人更為吃虧的體能條件,足以讓單飛女子失去自理生活的能力;最後往往不是草草找個新的對象,就是被迫下海從事性服務。
對於具有現代女權意識的新女性來說,當男人陷入低潮,選擇往往就不是用這樣的道德感來自我要求。現代新女性若願意陪低潮的男人吃苦,最主要的原因只是因為愛他。但更多時候,是新女性不願長期忍受這樣的家庭經濟匱乏折磨,因而寧可背上負心狠心的罵名,也要離開眼前落魄的男人,另尋自己的出路。
這類新女性的邏輯是,若不這樣做,不只他會溺死,自己和他綁在一起,也會溺死。既然女人與男人平等,女人追求獨立自主,那當力量比女人大的男人自己都無法自救時,力量遠比男人小的女人,又有何對男人的責任義務要承擔?)
依現代眼光來看;蘿絲顯然比較接近上述傳統女子;卡蜜兒則有點接近現代追求獨立的新女性。
也許在卡蜜兒看來,蘿絲這樣順從羅丹,簡直像一輩子跟在皇帝身邊的宮女,連后妃都不算,十分封建可笑;所以卡蜜兒不願當羅丹的另一個宮女,而選擇了不一樣的人生。事後發展卻證明,擁有獨立新女性特質的卡蜜兒,其人生道路遠比傳統小女子蘿絲過得更悲慘。至少從表象看是如此。
蘿絲不只是個傳統女子,還是個十分成功的小女子。一輩子堅守著一個男人,眼看著這位大男人不斷有新的劈腿戀情與情色縱慾,卻仍不離不棄;晚年終於贏得遲來的婚姻。
那時仍是傳統大男人主義盛行的19世紀,卡蜜兒稍嫌前衛的現代性格,與舊社會的主流價值觀及遊戲規則顯得格格不入;如此導致卡蜜兒想要離開羅丹單飛,自立發展雕塑事業的成功機率,微乎其微。
縱然有些人認為卡蜜兒的雕塑天分與創作才華可能不亞於羅丹,但離開羅丹後,卡蜜兒由於創作未獲肯定,作品賣不出去,難以獲得展出機會;加上內心仍困擾於和羅丹那段情史,因而使卡蜜兒的後半生鬱鬱寡歡,陷入精神疾患;最後30年更是直接在精神病院中度過。
假如晚生個100年,也許卡蜜兒的人生就不會過得如此悽慘,也許她的創作就能受到社會肯定,縱然未必能與羅丹的知名度一較長短,至少也會有屬於自己的舞台與掌聲。
四、普世人性的共通處
從「結構主義」的觀點來看。羅丹、卡蜜兒、蘿絲,不只是三個真實歷史人物,也不只是三個有血有肉有姓名有表情的活人,更是三個「角色原型」:風流的男性大師、才貌兼備的年輕女子、低調樸素且逆來順受的忠實伴侶。
想想看,我們熟悉的藝文史中,符合上述角色原型的名字有多少?(徐志摩、林徽音、章幼儀? Picasso、Dora、Marie?……etc.)
羅丹應不應該為卡蜜兒的瘋狂與悲慘人生負更多道德責任?還是說,這樣的命運本就是當時社會結構下的必然?又是否是推動藝術史革命的必要過程或必然元素?…這些問題留給讀者各自去思考。
回到台灣現實社會,不久前,震驚全台的作家林奕含輕生事件,以及她書中影射的補教名師陳國星,和那本用美麗文字大膽描寫性愛場景的小說《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多少讓人聯想到羅丹與卡蜜兒。
儘管可能沒人認為陳國星在文學上的才華足以和藝術上的羅丹相提並論,但卡蜜兒和林奕含,人生境遇卻驚人地相似。
兩人都是年紀輕輕就展現出傑出才華的早慧美女。都曾經在年輕時就遇到讓自己一輩子刻骨銘心的男人,即使在多年後,仍耿耿於懷於當年充滿情色與痴狂的戀愛經驗。然而,隨著時間經過,對於當年的戀愛對象,卻逐漸產生尖銳的負面批評;最終則被這股負能量衍生的精神疾病,折磨了一輩子;至死方休。
至於兩人的差異,主要有二:一是卡蜜兒遠較林奕含更長命;二是卡蜜兒的前衛反叛性格,超前那個時代;但林奕含卻是深陷於傳統文學的「語境之美」而無可自拔。
從藝文史看人性。人們在讚頌羅丹、譴責陳國星、哀憐卡蜜兒與林奕含的同時,有無更多的同理心來觀照一切人性百態?
推薦相關參考資料:蔣勳談羅丹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WuW4RzztpAQ
(影片中可看見蘿絲年輕時候的雕像,確實非常美麗;和電影給人的感覺差很多。另外也可看到羅丹對姊姊瑪莉亞的畫像,竟然與電影中女主角卡蜜兒長相幾乎一模一樣。
在歷史上,瑪莉亞的生平遭遇與卡蜜兒極為相似,卻更加短命。瑪莉亞曾經愛上一名有才氣的畫家,後來被迫分手,產生重度憂鬱,之後曾短暫出家當修女,但沒多久就身亡。得年僅24歲左右。
之後羅丹便進入修道院當修士。最後在神父勸說下還俗,才成了藝術家。)
2017-10-14
圖片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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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要爭女權要花的時間往往是幾輩子的奮鬥,我想到另物一部電影─女權之聲:無懼年代。
只可惜要爭得應有的權力往往是犧牲生命換來的。
那個年代的女人確實比現在受到更多束縛,權利與男人更不對等。
有一群極少數的強悍女人,透過近乎暴力流血的手段,積極爭取女權。後來的世界大趨勢,確實也傾向於同情女人處境,並且各國逐步賦予婦女參政權利,並推出各種保障政策。
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是:電影中的某些女人那樣激進的手段,到底對於女權的進步是加分或減分?
其實不能忽略的重大關鍵是:19-20世紀的女權之所以獲得明顯提升,主因恐怕是「男人良心」的覺醒,而不是電影中少數女人的激進行為所導致。相反地,當年那些激進行為,絕大多數並未在社會上引起任何迴響,反而落入拒絕提升女權者的口實。
當然,當年這些女權鬥士的勇氣仍是可敬的,而她們的演講、立論,對女權思想的啟蒙也發揮很大的作用,這些都有助於推動人類社會的女權提升;但電影中的那些激進舉動,則恐怕是阻礙而非加速這一大趨勢的進程。堪稱是典型的「目標正確,但手段錯誤」。而也因此有些女人成了激進行動下的犧牲品。
回顧歷史,解放黑奴、廢除酷刑、禁止虐囚、禁止童工、賦予少數民族公投自決建國權利、賦予婦女參政權利、減少對同志的歧視.....這些現象,其實是人類社會集體提升「人權意識」的必然結果。而這些追本溯源,都要上溯自啟蒙時代諸大思想家對人性、體制、與基本人權的探討,如:平等、自由、法制、獨立思考、權力分立、社會契約、民主本質...等等的思想洞見。
人類一經思想啟蒙,就再也回不到封建社會那種專制、盲從、愚忠愚孝的階段了。女人的地位與男人漸趨平等,也就是個歷史的必然大趨勢,因為無數男人的良知被喚醒了,眾多男性知識份子也願意給予女性更多尊重及關愛。在這過程中,無數男性、女性思想家,都為了推動這個趨勢而著書立說,對文明進程的前進,貢獻匪淺。
現在的性別問題,面臨的已經和上個世紀初大不相同。女性權利與權力提升後,有些人逐漸展現出類似男人的侵略性、攻擊性、與胡作非為。這是必然會發生的事情,但卻也考驗女權運動本身,是否注意到當今地球人類面臨的重大危機,以及21世紀地球上許多已開發國家的女性所共同面臨的問題,已經無法單純用「權利」或「權力」的不足來解釋,而更多的是集體的心靈貧乏、品格欠缺的狀態(這一點無論男人、女人都是如此)。 2017-10-29 22:01:00
把林亦含與卡蜜兒相比有些牽強,林不是自己愛上陳,她是被迫的,如果您有仔細閱讀林的小說---想了這些天,我想出唯一的解決之道了,我不能只喜歡老師,我要愛上他。妳愛的人要對你做什麼都可以,不是嗎?思想是一種多麼偉大的東西!我是從前我的贗品。我要愛老師,否則我太痛苦了。---她是如此不得以的逼迫自己找理由”愛上他”來替自己的不幸尋找出路,你如何能說她與卡蜜兒”驚人的相似”!這是在污辱卡蜜兒還是林奕含?!
如果林的文筆風格轉變是因為妳所認為的「覺醒」過程;卡蜜兒對羅丹的評價轉變,何以就不是?
又怎能說兩者不相似?誰污辱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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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的遭遇很值得同情。但只值得理性的同情,而不是盲目的濫情。
南檢對陳國星的不起訴書中,詳列了林的文筆風格轉變與不起訴的理由。建議有空去詳讀。 2018-03-21 01:38: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