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4-29 13:47:49求逑

消失的錄音室

「在人類的經驗,再也沒有一項領域比愛這樣更受到習俗所裝飾的了;發明式樣最多的救生圈、救生艇和救生袋;社會上的觀念曾設備各式各樣的避難所。」
……Rilke




親愛的猴兒:

那一夜,我即將逃亡。我想像那樣侷促的夢裡,你如一尾擱淺的鯨,在淺灘或是奇異的高原上,疲憊地喘息。你淚流滿面並且咳嗽,你震動地像是一隻無翅的蜻蜓,在一灘死水面上浮動。我即將逃亡,蜷曲著身形如驚弓之鳥,我只能以喙啄食你的淚。你持續囈語著,那些像是數落,是一場大雨,在這樣的潮濕裡,我一度以為將要溺斃。我努力地揮動著雙手,而你,靜默的你,緩緩模糊。

生命之輕,顯然是一種口號。年少的維特必然無法想像年老維特對生命的輕歎,你依然哭喊著,關於遙遠的異鄉,破滅的幻覺。

我棲於樹稍,你臥躺在淺灘之上,我們相望著。

我輕輕地震動身體,誤以為這世界有發生了一次浩劫。

你曾說你累了,你也敘述過好幾場的漂泊,我試圖把耳朵拉長,喬裝一隻小兔,緩緩縮著身子,睜著紅眼。(呵,記得嗎?小兔最後死了,小兔死了……)你所說所吟,在我耳壁間轟隆隆地敲擊。然後,你又沉沉地睡去。

說白了,帶不走什麼,這周遭處處建著避難所啊。

我於是撐起了長蒿,行過一片又一片癡狂、無助的花田,環繞在我們的一切都是習俗。肥沃的田地裡溢於欲望。我慎重地披起了白衣,動身前往一場隆重的喪禮。(陌生的屍體們必然回歸泥土,沃腴動物植物,完成一次又一次的循環。我們會在混亂中再度相遇,可能會有一場雨季,可能開滿了槴子花,我們赤身相觸,彼此陌生。)

啊,在那場隆重的喪禮中,我灑著一朵一朵的白玫瑰,為屍體鋪陳了一雙極為美麗的白翅,然而他們再也無法飛翔,無法棲於樹枝上輕唱。是的,他們也無法逃亡,無法在一次又一次壯麗的陌生裡撇下沉重的自己。

猴兒,我竊喜活著。馱負焦灼的世界,我還能夠逃亡。


你的,
求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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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3
圖/Rilke 手稿
www.nest-bietsch.ch/ fruehlin.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