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1-26 10:44:05國文老師

93上第二次段考第六組報告~~單位臺灣新詩詩人介紹

瘂弦,臺灣詩壇最受詩神眷顧的寵兒,寫詩十五年(西元一九五一年至一九六五年),享譽五十載,成詩雖然只有一冊,卻名傳全球現代漢詩界。
本名王慶麟的瘂弦,出生於一九三二年中國河南省南陽縣東庄,六歲入楊莊營小學,九歲轉入陸營中心小學,十三歲上南陽私立南都中學,一九四九年,十七歲的他轉入國立豫衡聯合中學,這一年八月,就因時局動亂而在湖南零陵從軍,不久,隨軍輾轉來臺。
來臺後,擔任陸軍通信連上等兵,後來考入政工幹校(今「政治作戰學校」)影劇系就讀,戲劇理論的探索與實際演出的經驗(一九六五年瘂弦曾因飾演話劇《國父傳》裡孫中山先生角色,獲得第二屆話劇金鼎獎最佳男演員獎),可能直接影響瘂弦詩中人、事、物的出現模式、情節轉折與消失型態,如〈山神〉一詩:「春天,呵春天/我在菩提樹下為一流浪客餵馬」,「夏天,呵夏天/我在敲一家病人的銹門環」,「秋天,呵秋天/我在煙雨的小河裡幫一個漁漢撒網」,「冬天,呵冬天/我在古寺的裂鐘下同一個乞兒烤火」。幾乎就是一個戲劇雛形的壓縮。《瘂弦詩集》卷之四〈斷柱集〉的詩作,具有異國情調,其中不乏可資索尋的傳奇。卷之五〈側面〉,為人物塑像,每一句幾乎都承載著戲劇裡一個小小的高潮。 弦說:「在題材上我愛表現小人物的悲苦,和自我的嘲弄,以及使用一些戲劇的觀點和短篇小說的技巧。在〈側面〉這一輯裡,差不多都是寫現實人物的生活斷面。」
一九五四年九月畢業,分發至海軍陸戰隊服務,結識張默、洛夫,創辦《創世紀》詩刊,成為「創世紀」詩社鐵三角,影響臺灣詩壇甚大且鉅。一九六六年,應邀赴美,入愛荷華大學(University of Iowa)「作家工作室」研究兩年。回國後任《幼獅文藝》主編,並執教於國立藝專、政治作戰學校、世界新聞專校。一九七一年退伍,擔任華欣文化公司、幼獅文化公司總編輯,執教東吳大學。一九七六年赴美國威斯康辛大學(University of Wisconsin)東亞研究所深造,翌年,獲碩士學位,返國出任聯合報副刊主編之職,後升任副總編輯兼副刊主編,直至一九九八年退休,移居加拿大。此期間,瘂弦秉持「一日詩人,一世詩人」的許諾,對於詩教的推廣,後進的提攜,不遺餘力,非惟獨善其身而已,更能兼善天下。他溫柔敦厚的詩風與人格,確實春風化雨了好多晚生後輩,言教與身教的影響,遠超過其他同輩詩人及學院中之執教者。
弦自一九五一年開始寫詩,至一九六五年停止,計有十五年的歷史。發表詩作則是一九五四年以後的事,第一首發表的詩:〈我是一勺靜美的小花朵〉,刊登於《現代詩季刊》第五期,一九五四年二月出版。此詩恬靜柔美,節奏輕快, 弦善於把握詩的內在音樂,不僅注意詩句最後一字的韻腳,而且詩篇六節的最後一句都重複「我是一勺靜美的小花朵」,其前面一句則以「墜落」結束,字數和句法各有不同,使詩的節奏同中有異,異中有同,讀到每節的最後兩句,可以讓人感覺到美的輕飄微漾,彷彿身在雲端:
不知經過了多少季節,多少年代,
我遙見了人間的蒼海和古龍般的山脈,
還有,鬱鬱的森林,網脈狀的河流和道路,
高矗的紅色的屋頂,飄著旗的塔尖……
於是,我閉著眼,把一切交給命運,
又悄悄的墜落,墜落,
我是一勺靜美的小花朵。
終於,我落在一個女神所乘的貝殼上。
他是一座靜靜的白色的塑像,
但她卻在海波上蕩漾!
我開始靜下來。
在她足趾間薄薄的泥土裡把纖細的鬚跟生長,
我也不凋落,也不結果,
我是一勺靜美的小花朵。
弦最晚的一首詩,應是一九六五年五月所寫的〈復活節〉(即《德惠街》),流暢的氣勢依然,活跳的語字依然,其中更有沈潛而在的身義,三十三歲的亞弦是不同於二十二歲的亞弦,但其間衍變的痕跡明晰可見:
她沿著德惠街向南走
九月之後他似乎很不歡喜
戰前她愛過一個人
其餘的情形就不太清楚
或河或星或夜晚
或花束或吉他或春天
或不知該誰負責的、不十分確定的某種過錯
或別的一些什麼
──而這些差不多無法構成一首歌曲
雖則她正沿著德惠街向南走
且偶然也抬頭
看那成排的牙膏廣告一眼
《深淵》,一部詩集,但在不同的年代有著不同的面貌。最完善的定本謂之《亞弦詩集》(一九八一年四月,臺北,洪範書店)。最初的版本叫做《苦苓林的一夜》(一九五九年,香港,國際圖書公司),仿徐志摩《翡冷翠的一夜》作為書名,在臺灣發行時改名為《亞弦詩抄》,包括今本《亞弦詩集》卷之一至卷之三的作品。九年後,一九六八年,易名為《深淵》,臺北眾人出版社印行,收詩六十首,分為七卷,前有序詩〈剖〉一首,後附王夢鷗〈寫在亞弦詩稿後面〉,葉珊〈深淵後記〉二文,及作品年表,版本比三十二開略小。同年,英文詩集《鹽》(Salt)在美國愛荷華大學出版。一九七0年十月,臺北晨鐘出版社據眾人版增詩九首(憂鬱、歌、無譜之歌、佛羅稜斯、西班牙、赫魯雪夫、懷人、所以一到了晚上、獻給馬蒂斯),並刪去王、葉兩篇後記,增入十六節亞弦的〈詩人手札〉,書型改為四十開本,仍以《深淵》之名刊印。次年,又補上前述兩篇後記,恢復三十二開本,仍由晨鐘出版社發行。《深淵》發行期間,正是六0年代、七0年代交替之際,現代詩風起雲湧之時,一時之間,豪傑並出,令人目不暇給,《深淵》之名更是深植讀者腦海中,因此,提到亞弦作品,無不逕以《深淵》稱之。亞弦、深淵,兩不可分。
其實,一九七七年十月,臺北黎明文化事業公司出版《亞弦自選集》(三十二開本),使亞弦作品有著更整體性的展出機會,其功亦不可沒。此書重刊《深淵》集中詩作四十一首,卷目依舊,另增第八卷「二十五歲前作品集」,收入〈我是一勺靜美的小花朵〉等十八首詩,為一九五三年至一九五八年間之少作,《深淵》詩集所未曾刊布的作品,可以看出少年亞弦英姿勃發,才華殷勝的玉樹風情。書中,依黎明公司自選集體例,前有素描、生活照片、手跡、年表,後附〈理論與態度〉(羅青作)、〈有那麼一個人〉(范良琦訪問亞弦)、〈作品評論引得〉,可以從評論者、作者不同的發聲,找到詩真正的聲義。最後定本的《亞弦詩集》,是《深淵》、《亞弦自選集》的總和,書前有亞弦自序,對寫詩的心路歷程作誠摯的剖析,書後為英譯亞弦詩作《鹽》,最是完善。《苦苓林的一夜》、《亞弦詩抄》、《深淵》、《鹽》、《亞弦自選集》、《亞弦詩集》,是累增不已的一部詩集,前言後語或有更動,詩作數量或有增減,封面開本或有變異,但意象聲色之美,哲思圓轉之妙,一樣呈現了亞弦詩的真精神。這樣的出版方式,臺灣詩壇唯有《深淵》如是,一部詩集一再局部改變出版型式與內容,讀者購置不減反增,證明《深淵》魅力無限。以《深淵》的出版方式與其歌謠式的複沓技巧相比,或許可以了解主旋律一再重複出現是亞弦詩作的特色,因此影響了亞弦的行事風格。譬如〈斑鳩〉一詩,最前與最後的兩節如下:
女孩子們滾著銅環
斑鳩在遠方唱著
斑鳩在遠方唱著
我的夢坐在樺樹上
…………
斑鳩在遠方唱著
夢從樺樹上跌下來
太陽也在滾著銅環
斑鳩在遠方唱著
「斑鳩在遠方唱著」是全詩六節必然出現的一個詩句,但在第一、二節,或末一、二節中,有時出現在第一行、有時出現在第二行,變化中自有規律,規律裡另有變化,詩的旋律在週轉,詩的情意在推進,先是「我的夢坐在樺樹上」,一種少年愉悅的青春夢想正在飛翔,而後「夢從樺樹上跌下來」,青春夢雖醒,情境已改,仍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愉悅。「女孩子們滾著銅環」,是春日景象,一轉,「太陽也在滾著銅環」,卻是時日偷換,從「空間」潛移默化為「時間」,竟然只是兩個詞語的改變,詩人在相近的旋律中偷天換日,有如是者。再如〈坤伶〉一詩,詩分六節,每節二行,首末二節也重複相同的詩句:
十六歲她的名字便流落在城裡
一種淒然的韻律
…………
一種淒然的韻律
每個婦人詛咒她在每個城裡
鍾玲說:「亞弦非常善於靈活地運用重複手法,暗藏玄機。第一次用淒然的韻律,是指坤伶不但身世飄零,而且成為男人口上輕薄、心上狎玩的對象。第二次用這句話時,她已成為每一個城市中所有婦女詛咒的賤婦。」同一詩句,可以是為她的「流落」而同情,也可以是為她受「詛咒」而悲憫,情與事則在這兩句詩旋律中默默推移。
以這種歌謠式的創作技巧,說明《深淵》重複出版的方式,雖然不是最合理的解釋,卻再次證明亞弦對中國北方小調的珍視,對自己作品的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