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磚成真 世界太平
蘋果日報，2005年03月11日

高盛公司一年多前的一篇闡揚巴西、俄國、印度、中國這「金磚四國」遠景的舊報告，這兩個禮拜在台灣掀起了新一輪的討論；這四國似乎早該得到更多的注意，所以湊成「金磚」一詞，倒也足以動人視聽。

這是一篇以人口為基礎的報告。如果加上排名第三的美國，第四的印尼，全世界人口最多的國家已經到齊。人口是財富的基礎，是知識的載體，因此人多的國家將逐漸崛起，一點都不奇怪。奇怪的是，為什麼他們曾為人輕視，而今必須重新強調？

為理解此點，得強調這是一個以政治穩定與發展為前提的報告。世界上的多數國家之所以貧弱，固然有強國剝削的一面，但主要在於各弱小國家的政府缺乏應有能力或政策錯誤所致。政府應能汲取財政資源，以提供安全、教育、交通等等基礎設施，從而使經濟得以發展。四大國或曾困於計畫經濟，或流於權貴資本的禁臠，使國家未能為其所當為，使其經濟曾長期徘徊不前。現在四大國的統治精英似皆已瞭解經濟發展的訣竅，其權力結構也似乎能夠保障政策之推行，因此乃可有樂觀之預期。

這又是一篇在國際政治上充滿樂觀情緒的報告。貧窮大國的發展，是使國際格局改變的基本動力；同時有許多大國積極發展，更將對既有格局產生顛覆性的影響。因此悲觀的國際政治學者甚至認為當前形勢與一次世界大戰之前相若，而進攻性現實主義大師如米爾斯海默，也已建議美國應設法遏阻中國。然而這篇報告不認為「大國政治的悲劇」將會出現，其樂觀或者是來自商人的天真，或基於自由主義的設想，或是基於其他大國並不會配合美國對中國所可能採行的遏制政策，以免唇亡齒寒的假設。

這又是一個輕重重輕的報告。因為金磚四國不完全屬於同一個量級；中國與印度在報告中將榮登十兆美金的大國先列，與美國平起平坐；而巴西與俄國，實則遠不能與這三大國並列。然而作者也可能低估了美國與歐洲的成長潛力；例如過去半個世紀美國的國內生產總值每十年即成長一倍，迄今依舊保持此種勢頭，因此四十年多後的美國國內生產總值可能已成長十餘倍，達一百餘兆美元之巨，而仍數倍於屆時四十兆美金的中國。至於作者把歐洲各國分國計算，則似乎忽略了其單一市場的演進可能。

因此這是一篇充滿歐美觀點的報告。金磚四國原本應該是大到不被允許如此湊合，在當代卻淪落到被高盛公司湊在一起，好用放大鏡檢視，其實是一種悲劇。四國經濟體質幾乎完全不同，前景也迥異，他們天南地北，在心理或物質各方面與歐洲、美國的距離，比彼此的距離還近。但「磚塊」一詞，或許也反映了先進國家的某種恐懼。

然而這篇報告的結論若成為現實，並不是歐美等國的夢魘，而是世界大同的預告。倘若四大國都能順利發展，則未來五十年的世界大體上必是風平浪靜，並且其他大小不等的國家，也必都在此「和平與發展」的半個世紀，分享了經濟成長的好處。於是歐美日佔世界總生產的比例，恐怕要從目前的七成以上，跌到三成以下，美國世紀將會結束。然而不會有一個中國霸權取而代之，相反地，為了維護一個多極世界的和平，國際組織與各種國際制度必定將有極大的發展，於是這世界將變得大不相同。

為了這個結論，我願樂觀看待此一報告成為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