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告白

上個禮拜五下班後去看了日本電影<告白>，之後幾天的心情一直被電影所營造的氣氛與敘事佈局所纏繞；由於自己就是教育工作者，姑且不論影片裡的校園倫理或青少年犯罪問題，光是影片中所提出的「老師到底是什麼」的問題，以及全片所顯露的那種一針見血、直向核心桶一刀以揭開表相的銳利表現，就讓我嘖嘖稱服，更有種大快人心之感；因為，時下那些關於教育和教育工作者的論述 / 意見 / 評論，時常是違背人性或是加油添醋或是變相扭曲的，我很高興地看到這部電影勇於揭露一部分教師的真實心情。

「這世上多得是只要看事情的角度不同，同一件事就會完全不一樣的情況」這是原著小說裡的一句話，我想借用它來說明我的所言所感也可以被看成只是一種看事情的角度。從很久以前開始，我就深信，所有牽涉道德、思考、信仰，甚至是準則的東西，都沒有絕對的是與非，只要轉個角度，原有的定義就可能被轉變，更有甚者，白的可能變黑的！

「老師只要對著學生熱切說教，是不是有點離譜過頭了呢？把自己的人生觀強行灌輸給學生，只是自我滿足而已。說穿了，不就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態小看孩子們嗎??」說真的，這種老師還真多 (或許這是當老師的必要條件之一??)  。雖然平常只在一間學校工作，但是本校說起來也有超過百位的老師和千位學生，所以就我所看到的種種教育方法以及人性各面向，應該還是可以對<告白> 一片的幾個面向提出看法。

上述的作者的觀點我非常贊同，其實我自己也非常受不了那種總是在說教，不，更討厭的是，有的老師自己對學生說教就罷，還嗓門特大，讓坐同一個辦公室的我們一起聽教。好吧，我佩服你的意志堅定，你的標準崇高，你對自己理念深信不疑 (像我之前就坦白過，我的內心常會因為有各種角色扮演—教師學生家長，所以造成自己理念不夠堅定的情況，畢竟，對我來說，世界上並沒有不可攻破或是一定這樣才對的東西，或原則，或信念…..)，但是沒必要拖大家下水，總是打擾我們工作吧？連我聽了你那些說教，心裡也會想，我如果是這個學生，聽完之後，我就要去做夠多違規的事，更要去惹你生氣，唸！唸！唸！煩不煩啊！？

影片和小說都提出了一個醜陋的現實：在學校裡會出風頭的只有兩種人：最好的與最壞的。很多老師會為了處理班上的問題學生或是愛搗蛋作亂的學生，而中斷上課或者利用額外時間進行輔導(花在他們身上的時間比花在乖孩子身上還多)，可是真正的效果呢？「跟誤入歧途後回歸正道的人相比，一直都 (默默) 循規蹈矩的人 (或是所謂的一般型 / 平庸型 / 中段生) ，絕對比較偉大。可惜的是，這種人是不會成為聚光燈焦點的，在學校也是一樣。於是認真過日子的人對自己存在價值產生疑問，導致負面思考的原因不正在於此嗎？」   人們常說學校是社會的縮影，所以孩子們被迫在十多歲的年紀，體會社會上無情的競爭、剝削、挑戰與無奈，是的，無奈，面對壞孩子的無奈。  現在我的任教班級中就有一個九年級的問題班，班上作亂大頭頭一個 (他老爸還是警察， so what？)，小跟班數個，上課總是一群人遲到，進教室後大吼大叫，完全無視老師存在，隔空喊話，不然就是一直嚷著要去大便(他不講上廁所，而是大呼我要大便)，上課中對同學扔東西，跟旁邊同學講話聊天，不然就是睡覺！(「上課不要睡覺」已經不是非做不可的規定，老師們都心裡有數，有些學生還是上課睡覺對大家比較好…)面對這種學生，大部分同學是無奈的，因為該班導師也是能躲就躲；上課時你可以感覺班上同學期待救星出現的心情 (有時候被這群學生激發了我惡魔的一面，也會 「一臉裝塞」的對他們說出一番諷刺的話，這時候我都可以看到其它同學在笑…說也奇怪，總之，在教育路上，我就漸漸發展出那種說話嚴苛，卻幾乎面無表情，但對方可以聽出我語氣中之殺氣的能力)。 可惜一般專任老師可能一星期只有一兩節課，趕上課進度都來不及了，還處理問題學生？教一節算一節。老師們大概只差沒對其它學生說：「算你們倒楣！跟這種人同班！反正人生就是這樣，常常事與願違，而這種人將來也會不斷出現，你們就自立自強吧！….」(可以這麼誠實地說嗎?? 有時候我都會覺得，如果要做「世界上最偽善之人排行榜」，老師一定是前三名！)   在這個班上有個成績不錯，平常也乖乖的男同學，常常被前面所說的那群同學欺負；據說這乖同學的媽媽是小學老師，以前常罵那幾個愛作亂的學生，所以他們就在國中時期想盡辦法藉機報復。這位同學說自己都已經儘量離他們遠一點了，他們還是有事沒事推他一把，不然就是言詞嘲弄 ；他沒有向老師求救，只是說明有這些現象。為什麼呢？我想他不會不明白，這就是世事運作的道理。老師能怎麼辦？將這種情形推到社會上，我們不都是對所謂的麻煩人物、麻煩事驚而遠之、能避則避嗎？這就是現實啊！談什麼正義？這個社會不是告訴我們，發出正義之言或是做出正義之舉的人，有可能反過來被砍、被殺嗎？那麼老師又怎麼不會去想，如果我今天「處理」這個同學，哪天會不會車子輪胎被放氣，煞車被破壞，或是畢業典禮當天被蓋布袋？ 既然自己也怕得要死，頂多回辦公室時抱怨個兩句，反正就是無能為力，卻還要教學生有正義感，要學好公民與道德，這不是偽善，是什麼？

另，小說講到少年犯心理時，提到這個觀點：越是給了特別待遇，越是議論紛紛，少年犯就越是自我陶醉。 我覺得這也適用在這群作亂孩子的身上。我是今年才抽籤教到前面說的那個班級和那些學生，簡直「未演先轟動」，在我進教室前，就已經有一堆老師跑來跟我說這些學生的恐怖行為與他們任教時的哀怨心情，雖然我不清楚這些老師是真的替我擔心，還是只想找個同是落難人訴苦一下，不過一堂課過後，我就改變策略，不想再加入針對這些學生的「評價團」，因為我也覺得，越是講他們，這些學生的負面行為就更得到增強；這時候應該要冷處理，甚至對他們視而不見，因為班上大多數的孩子還是想唸書的，他們天天看任課老師花時間對那些學生發飆，都沒注意到仍想認真讀書的他們，不是很不公平嗎？ (話說回來，要事事做到公平，根本是mission impossible，但是盡量啦，盡量！趁有力氣還想做的時候趕快做，畢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哀莫大於心死啊！)

影片裡提及學生對老師發簡訊、講心情或求救，以至引發一些糾紛的事 ，「老師我好想死」！女主角則認為 「這種學生可能真的走投無路，但換個角度，這種學生也可能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裡，覺得世界上只剩下自己孤單一人，就算這樣也無纺，但至少顧慮一下你發簡訊的對象，可能在做什麼，稍微替別人著想吧。」其實不只是學生，家長有時候也會很不設身處地為別人著想地在「非上班時間」打電話，跟老師講一堆事(我也聽過，本校有老師跟家長關係密切到可以為人家排解離婚問題的，這種作為與能力，我可一點也不羨慕！)，真奇怪，一般工作的人都有自己的休息時間，為什麼老師就要從早上七點半到傍晚五點半陪著孩子不算，下班後的時間還要聽家長嘮叨？老師就沒有自己的生活嗎？？ 就算是老師，也不可能整天只想著學生的事啊…我從以前就抱定決不給家長手機號碼，以後也堅決這麼做；有事就在上班時間到學校來談， 我們講的對象是「你的孩子」，不是跟你沒有血緣關係的「客戶」， 你為了自己的孩子犧牲一點上班時間，是比老師更理所當然的。

論誰看過電影，除了女主角悠子老師，都會對維特老師印象深刻，因為他是熱血教師。嗯，哪個老師剛出道時不是熱血教師？ ( 連總是覺得是受到詛咒才走上教職的我，都曾經熱血過) 不過就是看事情的角度不同，才讓學生美月發現 「老師根本不關心學生，只從學生身上看見自己的形象後自我陶醉。」要說熱血教師單純也好，要說他們愚蠢也罷，一味地用正向思考壓抑自己的負面感受，甚至要求學生也這麼做，無異是一種慢性自殺！  當老師，說穿了有很大一部分是去承認教育的不完美、不完善與不自然，很多事其實是教育無法達到的，生活的智慧、生命的體會無法教 (坊間一堆標榜「學校沒有教你的事」之類的書，簡直是廢話！！是誰白目地相信學校會教給你所有的東西？反諷的是，這樣的書一出現，也是以某種方式在「教」那些其實應該每個人自己實踐與體會的東西  /經驗，不是嗎)，常常生命裡最珍貴的功課，就是自己走一遍、跑一遍，跌跤了、受傷了，也就學會了。擔心孩子受創而保護過多的父母，後來不也成了孩子缺乏挫折忍受力的推手？—老師真的不要自以為偉大，或是想當學生的救星，相當程度地，當有這種想法時，老師也在抹除學生自我學習及感受的能力，甚至是剝奪他們體驗生命的機會 (但這並不是說，孩子要吸毒就讓他去試試看；想過黑道的生活，就勸他去加入幫派，我想這點歧異大家是看得出來的) ！

<告白> 裡會產生爭議與討論的觀點不只如此，這也是影片精彩的所在。殺害女老師四歲女兒的兩位少年嫌犯之一小直 (直樹) 的媽媽的心態，非常寫實，那就是：都是學校與老師的錯！！這也是時下很多家長的觀念，既然我的孩子都送到學校去了，會出現這些行為，就是老師的責任！影片中小直的媽媽面對悠子老師的拜訪與將案情全盤託出的態度，竟是握著自己孩子的手，不斷說著「好可憐」，她不是同情老師之女被殺的遭遇 ，而是可憐她那可能是兇手的孩子。在電影院裡看到這段，我簡直想對著螢幕裡的媽媽吐口水(影片後來，這個媽媽漸漸誤出事情不單純 ，才帶孩子去看精神科)！ 然後我聯想到，這或許就是事情無法被解決，不，所謂問題學生無法被導正的原因—家長認為都是老師的錯，老師則認為人格是在家裡養成的，人格或行為有問題，家庭脫離不了關係！結果是怎樣？大家將問題推來推去，沒有人要承擔，也無法一下子解決；當老師的還可以自嘲：「反正學生畢業後就沒我的事了，他們父母可要跟他一輩子呢…」於是就產生那種在社會上犯大罪被逮後，還回頭怪當年老師或是台灣教育的狠角色—說他們狠，是因為，學了踢皮球這招，學得好，反正事情都是別人的錯—所謂家長與老師認知不同，很難有共識，此為一例也 。回到電影，好在後半段作者細心安排讓小直媽媽看清「我的孩子不是純潔無辜的天使」這個事實，我也才在當下心裡OS 叫好：

……

「你在說什麼？為什麼要逮捕小直？」

「因為我是殺人兇手啊！」

「小直才不是殺人兇手，媽媽之前就不相信，小直只是把屍體扔到游泳池裡吧？」

「森口老師說小孩只是昏過去而已，我把她扔進游泳池才死的。」

「怎麼會這樣？….但是就算那樣，小直是不知者不罪。」 (什麼母親?? 去撞牆吧)

「不是喔。」

直樹滿臉笑容地說 「我看見那個小孩醒來，然後才把她丟進游泳池裡。」

清醒吧！各位！說什麼孩子都是純真的，哪個時代的神話？

(ps. 飾演小直的藤原薰 演技精彩，給人一種貫穿心肺的恐怖感…..)

小直的母親選擇親手殺了小直，觀眾也才放心 (雖然真相又是另一回事, 情節大逆轉)。

如果只能選擇一項優點，全片最令人印象鮮明的自然是悠子老師的報復，不，該說報復嗎？或許說是教育也行—恐怖教育，以求達到最佳效果—影片最終，老師利用手機向另一位嫌犯修哉告白，這一切的「設計」才令人拍案叫絕，我甚至希望真的有這種老師存在，好擊碎當前教育界的幻夢與假象！

(森口悠子對修哉同學說道)

「…..那天早上我的確趁丈夫睡著的時候(此人有愛滋病)，抽了他的血，帶到學校來。牛奶每天早上九點鐘送到學校，放在總務處旁邊的冰箱裡，我在結業典禮中澑出來，把血液用針筒打進你跟直樹的牛奶盒裡….然後在牛奶時間結束，說了那些話 (影片開始一段很長的告白)，之所以在全班面前說，在某種層面上，就是要把你們丟到會下最殘酷判決的一群人裡面，因為不管是怎樣殘忍，小孩都會遵守大人制定的遊戲規則去玩…….我本來以為這樣一切都結束了，當然你們感到死亡的恐懼或是受到同學怎樣的欺負，都不能讓我高興起來。老實說，報復之後，我對你們的憎恨一點都沒有改變，我想就算拿刀把你們碎屍萬段，結果也不會有所不同。我發現復仇之後就將一切付諸東流是不可能的….(中間省略過程，讓想看電影的朋友可以享受)…..我希望你跟下村(直樹) 同學都在痛苦中死亡，但要選比較恨哪個人的話，我會選你….我本來以為要對你恐怕非得直接下手不可，然而就算殺了你，你在呼吸停止的瞬間，也不會對愛美覺得抱歉吧？那樣的話，就毫無意義。我想知道你的弱點…..我放棄了立刻復仇的打算，決定一直監視你，等你獲得了重要的東西時，再一舉擊潰你….你不肯認可除了母親之外的任何人，不管你怎麼想，你的人格是你自己造成的，犯罪不是別人的錯，是你的錯。…….為了報復母親而裝設炸彈，是這樣沒錯吧？殺害這麼多無辜的人，就是你的復仇方式嗎？愛美也是一樣，你的對象一直是你母親，可是殺害的都是母親以外的人…….K 大學理工學院電子工程系第三研究室，那是我重新設置炸彈的地點，製作炸彈的，引爆炸彈的，都是你。 (註: 那是修哉母親的研究室; 在他奪走老師摯愛之女的生命後, 老師那完美的報復,就是讓修哉失去生命中一直想見到的母親,讓他也嚐嚐失去最重要的東西的感覺, 這就是報復的純粹精神)……你不覺得這才是真正的復仇，也是你重新做人的第一步嗎？」  哇！！！忍不住拍手叫好！！寫完這些文字，好想再看一遍電影…

教師只是一個角色，悠子也同時是妻子、是母親， 復仇一事與教育不一定有直接關係，而是為人母的憤恨，是最自然的人性！….全片所營造的詭異、窒悶、乖誕與瘋狂感也許有點誇大—為了劇情需要，我卻深受吸引，也因為作者誠實地揭陋校園倫理、師生關係、法律缺失與道德淪喪等面向，給了我有人代為一吐為快之感。

主要演員

森口悠子：松隆子

寺田良輝：岡田將生

直樹之母：木村佳乃

渡邊修哉：西井幸人

下村直樹：藤原薰

北原美月：橋本愛

櫻宮正義：山口馬木也

森口愛美：芦田愛菜

◎以下來自Yahoo電影版

★第29 屆小說推理新人獎得獎作品

★ 日本2009 年書店大賞第1名

★日本蟬聯數週票房冠軍 打敗鋼鐵人2、慾望城市2

誰殺了老師的女兒？血債血償的復仇授課

37位13歲學生 集體陷入瘋狂

一位中學女教師（松隆子飾）在校園游泳池內發現自己的三歲女兒意外溺斃。結業式當天，她說出驚人的告白：「女兒是被這教室裡的學生殺死的！」這起被警方判定為意外死亡的案件，竟帶出前所未聞的駭人報復。痛失愛女的老師決定辭職自行展開調查，被她命名為犯人A、B的兩位十三歲少年、一頭熱血的白目教師（岡田將生飾），還有寵溺兒子的母親（木村佳乃飾）一一登場。事件的真相究竟為何？看似善良的做法其實滿是惡意？！女教師的復仇計畫，在學生的心底種下了恐懼因子……

逆轉式大結局讓你無法揮之腦海！

電影簡介

《告白》改編自日本2009年書店大賞第一名的同名小說，並且由當今日本影壇最活躍的個性派導演中島哲也執導，中島的作品包括2006年金馬影展開幕片《令人討厭的松子的一生》，此電影在台灣上映後大受好評，話題延燒不斷。演出復仇女教師的松隆子，出身舞台劇的她，才色兼備的形象深植人心，出道以來一直備受矚目。加上新生代人氣偶像岡田將生、氣質高雅的日劇女王木村佳乃共同參與演出，可謂編導演皆陣容堅強，是日本今年期待度滿點的電影作品。《告白》即將於10/22在台灣上映。

原著小說作者 湊佳苗

1973年生於日本廣島。2005年入選第二屆 BS-i 新人劇本獎佳作。2007年獲得第35屆 Radio Drama 大獎，同時以短篇小說《神職者》獲第29屆小說推理新人獎。出道作《告白》於2008年出版後得到書店空前的熱烈反應，銷售突破67萬冊，並獲得2009年本屋大賞第1名，擊敗強勁對手東野圭吾與伊坂幸太郎。《告白》小說台灣由時報出版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