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C：

我以為喬治溫斯頓代表的是高三時，我跟小肥狼、mama一群吱喳小女生逛唱片行，在陽光斜斜射入的二樓古典音樂區，一邊聽悠揚的試聽片，一邊從水手領上拍落許多笑語的記憶。

於是那天，我在火車站那間販賣流行樂的連鎖唱片行買下喬治溫斯頓的四季精選，想的是自己買回一點十七歲的璀璨；我完全沒想到，後來，讓我在喬治溫斯頓的鋼琴聲中停下手的，是碩二那年的大度山。

喬治溫斯頓四季精選第三首樂曲：Living in the country，我擱下改到一半的作文簿，專心聆聽。不必拿出CD盒，我知道這首曲子選自他的「夏季」專輯。因為碩二那年，妳特地燒了一片給我；在文學院二樓鍾老師研究室工作時，我總是看天氣和心情，將它與馬友友的「絲路」輪著聽。

大概那時聽得太爛熟了，所以離開東海、離開那間小小的研究室這麼久之後，我明明不曾在走路時哼過半次這樣的旋律，卻在與之重逢時，耳膜與心鼓一起為之震顫。

我一遍又一遍地聽。感覺那不是喬治溫斯頓的夏季，而是那時安靜無人的研究室，我一邊敲打鍵盤，一邊看著陽光從鑲有綠紗窗的木質窗櫺穿透而過，落在我的臂膀上，我有一點介意地挪了挪位子，起身正好看見妳從文理大道轉進文學院；又或者那只是我一個人，踩在二樓教師研究室幽暗的長廊，那時時光多麼靜好，除了上課前提早去研究室做點事，我還喜歡挑不上課的禮拜三早上，一個人拿了鑰匙進研究室，一邊聽輕盈的夏季，一邊把研究室灑掃一遍。

那時我常常把音量調得大聲一點點，因為偶而離開時再回來，走在鑲著紅色地磚的長廊隱隱聽見感情恰到好處的鋼琴聲，是一件令人非常愉悅的事。

喬治溫斯頓的鋼琴演奏真的這樣無人能比嗎？那天在唱片行，同類型的鋼琴演奏專輯其實更多更顯眼。為何我只是眼神掠過卻沒有遲疑？為何手一伸出便是喬治溫斯頓而不是凱文科恩？為何我常常覺得坊間很多當代鋼琴演奏專輯匠氣，卻始終對喬治溫斯頓百聽不厭？

聽完一整張四季精選，我終於又緩慢動筆改起作文。我想，也許就只因為，高三那年以及後來碩二這一年，打進我心房的那些人和事，他們的背景音樂都恰好是喬治溫斯頓而不是其他；於是，就這樣輕易地，讓喬治溫斯頓在我心裡立下不敗之地吧。

就像那三年。

因為妳，碩士班三年於是成為我七年東海讀書歲月最鮮明而難得的記憶。




圖片說明：夏天，從研究室樓下望去的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