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9-02 10:13:55日出貝殼

所以,我們在這裡

新學校有一個實習老師。一看就知道年長我五六歲。聽說他本來是銀行專員。我用一個直截的問句問他,他卻回我很長很長的肯定句。

他說,在銀行界,每天錢進錢出,所有的報酬都是金錢,那其實是一種很空虛的感覺;每天錢進錢出,同事之間誰也不理誰,那其實是一種很冷淡無情的感覺;而且,每天錢進錢出,那是一種你不小心隨時就會迷失自己的感覺。

「我想,只有在學校裡,你可以藉由不斷的說話,在提醒學生該怎麼樣不能怎麼樣時,一併提醒自己,時時端正自己的心。」

我想起在臺中時,也有一個學理化的學長,他先後讀了兩個碩士學位,為的就是在第二個學校,他可以修教育學程。經濟這樣不景氣,我覺得我完全明白。很多年後,我們一起用餐。那時我正要展開實習生活,對教育沒有熱忱,對大度山以外的生活充滿恐懼。我一邊吃著東西一邊聽他們交換彼此教書的甘苦,學生難搞、家長更是莫名其妙──對嘛對嘛!我就說,我該固執一點,不來淌這渾水…
那時,我這樣想著,卻忽然被一句非常堅定話打斷──

「別忘了,當初我們選擇教書而不是公務員體系或是實驗室,不就是因為我們想面對的是『人』?」

我還記得那天下著滂沱大雨,整條大墩路都塞車。回程的時候我不斷想著這句話,一下子就到了我停機車的地方。

於是一年後的此刻,我站在這裡。遠方是一列又一列的火車,我常常希望,一年後我就可以搭著他回到我想念的城市。這幾天沒有課,一個人的時候,我看著緩緩進站又緩緩出站的火車,一次一次探問自己。

其實那天,我也告訴那位實習老師為什麼。

「我覺得,能當國文老師很幸福。因為即使是為了工作而備課,你也能不斷在裡頭得到屬於你自己的東西。你一遍一遍讀著那些古詩古文,一遍一遍,你也不斷在寬慰自己、安頓自己。」就像大學時候,思想史教授跟我們說的那樣,我且玩笑且認真地再一次複述:「大概沒有哪一個工作像教書這樣:你讀書、你在書中得到快樂和力量,然後你只要把你讀到的東西講給別人聽,你就可以維持生活。」

安身立命。那時老師這樣說,他說這就是他讀中文系最大的獲得。

我知道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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