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2-16 17:16:05思乃泱

與小愛一起的年祭(7)01010800-1000知本迎獵門鳥占區

初鹿回來以後,看見南王的年輕人還在我剛剛離開早上七點半鐘響,再也不敢多睡,深怕遲了待會龍森他們從山上下來的時間,我趕忙梳洗跟小愛衝到了鳥占區外的迎獵門。
過了迎獵門看到好些個熟識的媽媽小姐,不只姆姆她們,就連小英、美玲她們也對我手上這幾串編製精美的花環感到驚訝不已。
「趕快來看!是南王那裡編的耶。這麼好看!」
「哎唷,用這個葉子喔,編得這麼好看,我們也來種,以後來編。」
我在知本這幾年看到編花環的花材非常固定,往正面想就是結構已經發展得非常穩定,可是往另一面想,就是運用其他不同素材的習慣與自由度已經受到限制。在南王我所看到的花環,不管是葉子或是花朵,那種就地自由取材的多元展現非常奔放,而背後所蘊含如何善用不同植物的族群智慧更是令人驚奇許多。
對於知本這個十年來好不容易才又逐一恢復各項祭典的部落,有很多東西,都是抓到了學,邊學邊做。只要是好的,都給他學起來。做久了,也都是我們的。來自同一個族群跨部落的刺激,也給部落彼此間對於自我更多想像的激盪。姊姊們、姆姆們的反應,讓我看到了知本婦女的肯學。

欣怡一個箭步衝了上來捱了過來,很高興又看到我。她帶著弟弟慶鑫、妹妹惠蓮跟著姆姆過來要獻花,我請她當我的特別助理拿花環,不然我沒那麼厲害在獻綁花環的同時手上還可以拿著其他好幾串花環。欣怡當然很高興接下這個任務。
等著等著,終於等到男人們來到了迎獵門,朝天放槍進來了部落的居住領域。這個時候通常很恐怖,因為考驗著女人如何在一群通通頭戴草環臭氣沖天酒氣襲人累塌要命的男人們當中找到自己要獻花的對象。而且家族越多,越在乎妳沒有獻花給他的男人就越多。獻一個要找下一個又不見了一個到底去哪裡了這幾個,這可非常考驗女人要眼觀八方的能耐。
萬頭鑽動中,后我終於找到了龍森。儘管不是自己的男人,也不是自己編的花環,但是可以幫他戴上第一串花環的感覺還是很興奮,那種辛苦你們男人了來自我們女人徹夜希望你俊美的致意與祝福。不過我更高興的是哇哈哈終於可以洗刷一年來背負的罪名了。我嚕龍森說后我代班女朋友獻花耶,幸好婉筠今年會來大南國小實習半年,換句話說明年此時我又可以理所當然地先去吃小田雞再過來啦哈哈。

我看著頂滿花冠的長老群與青年會的年輕人坐滿了眼前的視線,吟唱著除喪祭的歌謠,收割過後的田地上有著青黃色的硬稻桿,青遠的山林在背後,形成一幅很美又很有力量的畫面。
盈滿在我心中的感動是,是的,長久以來,知本是一個讓人感動的部落,因為族人有願意的心。儘管曾經失去了五、六十年不識大獵祭與除喪祭為何物的傳統,但是從十幾年前開始,年輕人願意學,積極向長老請益,老人也願意將記憶中的歌謠教下來,才能夠有今天這個畫面。現在所在唱的除喪歌謠儘管對許多人不管是中年人或年輕人來說仍屬生澀,但是就是願意,願意唱下去,願意學下去。知本的傳統,是這樣回來的,是這樣得以再次釘根於年輕人的記憶,得以再次成為小孩子認知中的傳統。
這一次,我看到了知本男人的肯學。
不同於南王,祭儀沒有中斷過,對於傳統,要操作的是如何讓東西留下來;而中斷過的知本,對於傳統,要操作的是如何把東西找回來。兩者所要憑靠的都需要不間斷的實踐。知本,是這樣子讓我佩服過來的。

在長老的唱名之下,神色哀戚的喪家代表在族人攙扶中一一走到中間坐了下來,頂著草環的他們,仍舊難掩思念故人的情感,啼哭了出來。在場邊唱歌的年輕人,在皆興跟錦勇的帶頭下圍成一圈,唱跳起除喪歌謠,此時喪家也一一加入了舞圈。重新加入舞圈,這對過去一年來遭逢親人逝世因而必須自絕於部落活動以外的喪家,必須極力避免造訪他人的遺族,具有很大的象徵意義。這代表喪家可以在這個再次表達對故人思念的公開場合,同時也放下對亡者的掛念與牽絆,重新以一份子的身分參與部落的事務;這也代表,部落重新接納這群必須將自己暫時隔離於部落活動之外的族人,以愛與安慰的歌聲及舞蹈,撐持他們度過、結束喪家的身分,再度回到與他人正常往來的脈絡。過了這個儀式,喪家與部落之間這兩個群體,都不再受到亡靈等帶有穢氣之物的相隔阻擾,可以在同一個時空,以同一個思維來互動。這又是向來讓我覺得,卑南族當中極美的人際哲學。
「一起吊舞啊~~」當最後的大舞蹈,我站在田埂的邊邊看著眼前流動的人際風景,與年輕人牽起手來的命哥的ina,招呼我一起下來身在當中。這向來是我所需要的,當有人能夠且願意以這樣的認知與認真招呼我一起,就常常能把我抽離掉深陷當中的情緒,能夠更踏實地以行動一起進入,那早該拔腿一同前進的軌道。謝謝總有這樣的老人,讓我的心,可以安靜的在這樣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