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3-01 17:42:24思乃泱

親愛的寶桑,我又~~被你打敗(上)

(圖說:孩子們的熱情,令主人家的婉貞落淚了)

南王halabakai那晚*,寶桑出身的同事娜維以及部落的大吳老師、小吳老師帶著十幾個小女生跟著他們也在其中參加halabakai的小男生一路走,她們認真帶著孩子要多觀摩多學習的付出讓我好生佩服。
在更生北路警察局十字路口等待南北部落少年交會對抗的時候,娜維很高興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跑來跟我說,明天在她們部落有一項創舉,就是要帶小孩子報佳音到各家去。但要說是像南王這樣的報佳音倒又不是,因為她們部落小男生太少小女生很多,halabakai是沒有辦法的,不過她很希望可以先形成一個傳統,讓孩子跟部落習慣這樣的走訪,然後在未來把halabakai帶進來恢復他們巴布麓的猴祭*。她說第一次做啦,也還沒打算做得太大,所以就先以這群有來參加部落薪傳少年營的孩子的家為主,以後看怎樣再說。看著她暗夜中閃閃發亮的眼神,再一次我又被談起自己部落的事就很陶醉的友人給吸引,於是我就想,如果明晚沒有處在昏死狀態就一定要去給阿奈支持囉。

星期六晚上快八點的時候,我騎著已經處於身心障礙狀態又油表見底的歐兜拜,在巴布麓管區繞來繞去,但是不管怎麼繞,就是看不到一群在街上報佳音的人影。娜維一直沒有接我call機,我繞了廿分鐘有餘,從博愛路到強國街跟勝利路兩邊的巷道就快繞到八德路了*,心裡一邊碎碎唸,唸說怎麼娜鈴說巴布麓很小,走八步路就逛完了,哪有?!我繞這麼久,都已經要從馬亨亨大道繞出去又進來了,后~~到底是人在哪裡@#$%^&*。
就在我想要放棄的時候,不甘願的個性想再繞個最後一次,於是沿著博愛路慢慢往市區方向行,忽然間聽到很微弱的交通指揮嗶嗶聲,騎過去找還是沒有,心想會不會聽錯了,還是不甘願地折回強國街再次搜尋每個巷道。第一個路口、第二個路口看到了,巷口底快速移動的白衣藍裙,還有那紅閃閃的交通指揮棒在黑夜中畫著圈。高興極了我馬力摧殘到底,趕上了隊伍的最後,是掛著吉他壓陣跑步的娜維。
「后~~不接我手機哪你。」娜維急喘喘地解釋,她們有個孩子重培的家在東方大鎮,但是小朋友腳受傷沒有辦法來參加,所以她們第一站就先搭車到他家;之後馬亨亨有兩家,所以一直到這時候才算開始跑部落。雖然被我ㄍㄟ,娜維還是很高興我也來:「我很高興的就是像這樣,家長也來當義工幫忙,你看他們開車載飲料的指揮交通的……」孩子在前面跑,大人在兩旁的後面的也是成串跟,我想這就是辛苦之中讓人安慰的一起為孩子做事而互相陪伴相挺的阿累阿奈的感覺*。

跟著彎進巷弄的溫家,大吳老師要所有的小朋友先用inavayudian來問候這家的以娜跟阿瑪*,然後介紹這家的小孩子讓她跟爸媽站在家門口接受大家的歌聲。第一首紀曉君的荷啊咿耶咉~~~后有夠大聲的啦,小朋友都興奮認真得很。到了第三首〈高山不了情〉「姑娘的秀髮披在那肩上,像花朵一模一樣~~~~」啊呦哇我就被打敗了,小孩子唱起中文的勁歌熱舞也就算了喔,就連指揮交通的叔叔們也拿起指揮棒當螢光棒跟著節奏左右揮舞,不只如此,寶桑婦女節炸寒單爺那熟悉的奪命吹哨聲又回來了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簡直就像交通警察在開跨年晚會一樣入神熱鬧哩~~第二家也是如此熱力投入載歌載舞,大家的手勢整齊劃一的耶!舉起來比勝利V,以娜們的笑容都可以用闔不攏嘴來形容了,而從負責殿後押送族人所贈糕餅飲料的小吳老師滿籃戰績來看,可以感受得出來,這在巴布麓不曾有過的家家通報闔家歡,是這麼樣的在孩子們熱切的歌聲中連結了社區、大人還有代與代、家與家之間的情感。有的大人被吸引了,也跟著進來隊伍開心地一起跑路、一起照相、一起跳舞,開心認真搞笑的程度,哇ㄌㄟ不輸小孩子。
一個小小的event,就可以把整個原本處在阿美族與漢族社區的卑南族部落族人引動了起來,如果不是孩子天真與認真的帶動,光要靠會埋臘會喇六的大人去全面促發這樣的情感互動是很困難的*。於是,親愛的孩子們,謝謝你們一整晚絲毫不保留體力的歌聲與擊掌,絲毫不嫌疲累的舞動與跑步,老師們怎麼說你們就怎麼做的主動呈現,相信在這一晚,帶給了很多戶人家歡樂與期待。有很多事情跟慾望是大人有錢也做不到的,相較於小孩子們所期待在唱完歌以後可以帶走的餅乾糖果與汽水,如果那可以是慰勞與鼓勵孩子們的滿足,那麼我們大人更要高興、感謝孩子們你們滿足了我們許多的欠缺。

這個晚上,似乎又讓我更認識了寶桑。
跟著繼續跑,卻發覺,寶桑的人應該都要叫思乃泱才是:「愛哭、愛唱、聲音又大」。
到了第三家,同樣是熱力十足的荷啊咿耶咉,被老師推出來站在爸爸前面與全體小孩子一起大聲歌唱的婉貞,卻跟著歌聲開始紅通通揉起了眼睛。止不住的淚水汨汨流著,直把手背當面紙,左右反覆不斷地揩著擦著。那一刻,我們都說不出什麼話來,就只是讓歌聲更大聲不要中斷,讓這個來自部落之愛的溫暖與歌聲更加緊緊包圍著婉貞。對她跟很多小孩子來說,這也是第一次吧,過去一年大家一起相聚練習的歌曲,在這一晚可以充滿家裡的客廳與家人分享我們辛苦與甜蜜的成果,這樣的感覺與感情,毋寧是動人到落淚的。
我想起了,那回讓我在歌聲中顫哭到最不行的經驗,是在布農族的東埔教會與來自東北印度的米索蘭詩班團員們。我們彼此,聽著彼此未曾聽過對方母語的詩歌,卻都在同樣巨大的氛圍中不可扼抑地落淚相擁。事後團員都說,那是有聖靈的存在與祝福,是的,我相信那種難以言喻的波動來自於我們所信所愛的在那之前就愛我們的;於是,我也相信,在荷嗨咉歌聲中感受到祖先與祖家同在的孩子們也強烈地感應到這連結。
然後這似乎形成了傳統,接下來娜維家的女兒晏儒,還有莊家的韻欣,也都一個個在眾人歌聲環繞的家門哭到不知所以然。不只小孩子如此,就連大人也是。後來才跟著隊伍的娜黎接在孩子們後頭來到貴隆叔叔家門口,被這番沖天的歌聲直用衣袖拭眼角,又哭又笑地說:「好感動~~」




halabakai:南王少年猴祭之前,於夜間以halabakai的方式到各家除去晦氣,迎接新的一年。
巴布麓:papulu,寶桑的族語稱呼,也可稱做阿巴布麓(apapulu)。
八德路:知本稱生氣為拔ㄉㄜˋㄦ,年輕人就用「去八德路」形容一個人生氣了。(看來這種情形多半會發生在有八德路的台北跟高雄)
阿累、阿奈:男生朋友、女生朋友。
inavayudian:問候語。(不過明仁叔叔對這句話拿來當做「你好嗎」的用法頗有意見,叔叔說這句話原本是用在向病人請安時用的,作為招呼語並不適當)
以娜、阿瑪:稱呼媽媽輩與爸爸輩。
埋臘、喇六:不好意思/害羞,懶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