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1-23 11:33:40橘子妞

之三 解脫

我一直在思考,那樣的激烈是從何而來。

「當我清晰地感受到熾熱燃燒的情感時,我早已深陷在沼澤之底。而當濃烈的情慾如同火焰般將我毀滅時,我無法喘息,甚至連逃躲的力氣亦被燒成灰燼,那狂猛之勢,如同飛逝的光陰,快速得令我無法捕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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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忘了我的名,亦或許,我早已忘了我是誰。
當一個人將身為人的本質都遺忘了,那麼,外在的所謂稱呼,又有何重要?!
那只是虛名罷了!
我曾經想徹底放了所有,名字也罷、身份亦好,那所有由別人加諸在我身上的枷鎖,都令我感到醜陋。
污穢的、洗不淨的那些,侵蝕我心,腐敗之後的惡臭,當我猛力吸盡那刺鼻的罪惡,我感到死亡之後的解脫。
那股讀來冷冽卻異常清涼的解放感,使我興奮。
於是,當我滿手鮮紅的黏膩時,我只能微笑。
我也……只能微笑。


「3086,過來吃藥了!」
沒錯!那是我在這座牢籠裡的代號。
純潔無瑕的白,佈滿整個世界,那些自以為是神祇的人,藉著這一身白,明目張膽地控制著牢籠裡所有的囚犯,包括我。
「別再發呆了,快吃!」
我瞪著著眼前被派來監控我的人,那醜陋的嘴臉令我作噁,這裡沒有天使,有的只是帶著虛偽面具的撒旦。
「吃完藥,我帶妳去會客室,有位記者要採訪妳。」
採訪?!這倒是挺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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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思考,那樣的激烈是從何而來。
我無法清楚地去體會那其中所隱含的深意,但面對著那天使般甜美的笑容,我如何也無法相信,是這樣一抹笑容扼殺了四條人命!

「由生至死,在這段漫長的苦難中,人活著的唯一目的,其實就是等死。出生,是為了成就死亡;成長,亦只是邁向死亡所必經之途。反正橫豎是死,又何必太過於執著那過程呢?是快樂也好,悲苦亦無妨,那都只是死亡的附庸罷了!」

老實說,我感到愕然!
為什麼一個18歲的少女,對人生的體認,會是如此的誨暗?
在她的世界,似乎充斥著死亡的訊息,沒有一絲光亮,只有一片無盡的黑,任何人都無法靠近的黑。

她,一個擁有天使笑容的女孩,兩年前,卻是震驚全國的弒親案主角。
一名16歲的少女,親手殺死了她的四位親人,祖父母及父母親。
當時,鄰居在聽聞一陣驚駭的尖叫聲之後,報警到達該名少女家時,四條人命早已魂歸西天。
據當時目睹兇案現場的鄰居所言,當大家衝進少女家時,只見客廳橫躺著四具屍體,全都是遭人一刀刺進胸口,當場斃命。而一旁只見少女瞪著自己染滿鮮血的雙手……微笑著。
那時的情形異常詭異,警方趕緊將少女帶回局裡進行訊問,只是少女就像傻掉般,任誰問她話,她都沒有反應,就好像整個人空掉了似的,眼神是空洞的,不吃不喝不睡,只有唇邊那抹笑容依舊詭異的掛著。

警方從少女那問不到任何線索,只得從少女的其他親戚問起,但得到的也都只是些片段零碎的訊息,直到少女的姊姊出現,所有的一切才得以撥雲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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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幽遠的那片迷霧裡,有些什麼正在侵蝕著我,它啃嚙著我的神經,我想逃,但它卻緊咬著我,我大聲尖叫,大聲哭喊,但沒有人救我,妳們只是用那張醜陋的臉看著我,告訴我忍一忍就過了。
是阿,忍一忍就過了。

什麼時候開始的?我不記得了。

那天,爺爺說要給我看一樣東西,他說如果我很乖,他會買糖給我吃,是那種我最愛吃的牛奶糖喔,我當然說好囉。
於是,爺爺帶我進去他的房間,那時候家裡都沒有人,媽媽跟奶奶去菜市場了,爸爸還在上班,只有我下課了,是爺爺來接我的,坐我隔壁的臭男生小寶還跟我說我有爺爺疼真好,他說他的爺爺已經在天堂了。

天堂?如果真有所謂的幸福,那將會是我下地獄的那一刻。

爺爺好奇怪喔,他脫掉他的褲褲,然後叫我摸他的小雞雞,我一開始不敢摸阿,可是爺爺說他買了很多牛奶糖要給我,只要我乖乖聽他的話,所以我就摸了。
後來,爺爺叫我脫掉我的裙子……妳知不知道那很痛耶,爺爺把他的小雞雞放到我尿尿的地方,我一直哭、一直哭,我跟爺爺說好痛好痛,可是爺爺都不理我。後來爺爺起來拿糖果給我時,我發現我那裡還流血,我從那個時候決定開始討厭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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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救她!
她的奶奶是非常傳統的女性,這種事情當然不能外揚,所以她便放縱自己的丈夫對自己的孫女,一次又一次的侵害。
她的爸爸,是個酒鬼。喝醉酒便對妻子及女兒施以暴力,非但沒有阻止自己的爸爸對女兒所做的一切,到後來,甚至……。
她的媽媽,懦弱、膽小,不敢忤逆丈夫及公公,只能逆來順受,對女兒所受的傷害,只能恍若未聞。

當時,當少女的姊姊突然出現並道出了所有的真相,全國無不震驚,這是怎樣的一個家庭?!
原來她的姊姊也曾一度差點遭爺爺性侵,只是她運氣較好,剛好遇到鄰居過來串門子,無意間救了她,爾後,早熟的姊姊便藉口逃離那個家,十幾年都不曾回家過,她離開家的時候曾經告知她的母親要保護好小妹,那時小妹也才剛出生沒多久,她認為爺爺並不會對個小娃兒有興趣,熟知,在小妹上幼稚園後,爺爺竟就故態復萌,對年幼的妹妹性侵害。
她本來對這事也是一無所知,是在小妹上高中後,有一天收到小妹的來信,將所有的事情告知她,她驚嚇之餘,趕緊動身回家,準備帶小妹離開,孰料,一切終究是來不及。
她回國後,到看守所看小妹,少女那一副空茫的神情令她難過,於是,她將小妹寄給她的信交予警方。
後來,警方也找到少女的母親置放在銀行保險櫃裡的日記,那裡頭紀錄了十幾年來,她先生及公公如何對待她的女兒,就如同少女的姊姊交給警方的信一樣,少女遭到她的親生爺爺及父親性侵、家暴長達十餘年。
少女寄予她姊姊的信裡,有這麼一段話,
「當我清晰地感受到熾熱燃燒的情感時,我早已深陷在沼澤之底。而當濃烈的情慾如同火焰般將我毀滅時,我無法喘息,甚至連逃躲的力氣亦被燒成灰燼,那狂猛之勢,如同飛逝的光陰,快速得令我無法捕捉。」
或許,少女早就希望親手結束這一切了吧!

少女最終被判刑20年,由於精神狀況特殊,被送入療養院進行長期療養。

進入療養院後,少女在某一天突然由恍惚中清醒,但她已不記得一切,甚至產生人格分裂的症狀。
一個是無憂的女童人格;一個則是看透一切並贈恨一切的少女人格。
醫生診斷,這是潛藏在她內心深處的兩個極端,她一面希望自己是個無憂無慮的快樂小孩,但另一面她卻又知道自己已經破裂,所以她憎恨所有的人事物。

在我面前的,是那個無憂的女孩,還是滿懷憎恨的少女?!不管是那個,她唇邊那抹笑容都甜美得令我心酸,我已經不知道我還能採訪些什麼了。
這是我踏入記者行業的第一份工作,兩年前這件事情發生時,我人正在國外攻讀學位,雖曾耳聞此事,但並不甚清楚案件的背景,當我聽聞有一名少女親手殺了她的親人時,我一直在思考,那樣的激烈是從何而來;而今,我終於懂了。

那樣地清晰在我腦海裡盤旋著,當我感受到那濃烈的情緒時,我幾乎被撕裂,苦澀得連我都似乎嚐到了嘴角那抹笑容背後的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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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記者,看起來比我還痛苦?!
但她難過些什麼?
我知道我幹了些什麼事,那些偽裝的天使總是企圖讓我想起那些血腥,我很努力了,但……

我的眼前突地略過一個畫面。
那是我!
我躺在地上,有紅紅的液體從大腿內側流出來,是血嗎?
有人在我身上一直擺動,那是誰?
是爺爺!
還…還有爸爸!
我好痛!
奶奶躲在房裡不敢出來,假裝沒聽見我的哭聲。
媽媽呢?
她被爸爸揍得昏倒在一旁了……
我真的好痛,聽說懷孕初期很容易流產的,那我這麼痛是不是代表小Baby也會痛?
為什麼還不停?我已經好痛了阿!為什麼?

我生氣了,我用力推開爺爺,然後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刺過去……
爸爸想抓住我,我很害怕,所以我再度將水果刀往前刺去……
奶奶聽到爺爺跟爸爸的叫聲,打開房門跑了出來,我看著她驚訝的臉…
都是妳!妳不救我!妳不救我!妳不救我!
奶奶倒下後,我走到媽媽身邊,我想救她,她也很可憐,常常挨揍,所以,我要救她!

然後,可以了,一切都停了,都結束了,終於……解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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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子妞 2006-11-29 16:42:54

嗚嗚~感動~
有人欣賞我的作品,真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情@@

聿馬 2006-11-29 16:39:49

你的描寫功力深厚,看了之後...令人久久無法平復內心的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