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記得多個月前看到「不日放映」預告，那時候影片還未有中文譯名，一位頑固老伯住在舊房子，他應門，趕走胖胖小孩。突然老伯伸首出窗外大笑，對街上的人說再見，再見城市。屋頂便出現無數個五彩汽球，牽動房子飛進白雲，此時片名既出──Up，簡簡單單，卻載着無數夢幻。當時還和朋友說如果中文片名叫《上》或《起》多好。只是，當面對現實，看到《沖天救兵》這譯名，着實失望，失望的不單是片中根本沒有「救兵」之意，氣球屋緩緩飄升，亦不應用「沖天」形容，更失望的是，似乎Up這種簡單輕柔的文字，對我們來說着實太重，唯有四字真言，硬要複雜，似有豐富內容的名字才有價值。

迪氏童話

喜歡開首一段，僅幾個鏡頭，照出伯伯與婆婆由小孩相識，青年成長，成熟結婚，也有老來悠閒，最後婆婆離世，卻從來也是笑容掛臉。不需要對白交代，這邊伯伯賣汽球，後面隨着默默微笑的婆婆，僅是一兩個眼神，情懷無限。最後餘下伯伯自壁，連老家也要被收，只好繫上綿繩，扎緊汽球，和房子飛到天際。這陣輕飄飄的悠然正回應Up這個主題，在人生走到盡頭時，放下一切，尋覓最後夢想。然而這片浪漫的輕並不持久，小屋飛天不到十分鐘，又悄然落地。以為汽球屋飛天會是劇情主線，以為迪士尼終於做回些小品式電影，但當見到會說話的狗兒出場，便暗叫不妙，之後劇情又回到、緊張、奇情、惹笑、遇上朋友、吵架、復合，還例行有的搞笑打鬥，追逐場面等等。我不是說這類「合家歡」劇情不好，只是這像公式一樣迪士尼故事結構一再重現，確實破壞了起首的輕柔觸感。

如果電影的賣點是汽球屋升天的浪漫片段，那可以說Pixar的設計完全被迪士尼磨蝕，讓Up僅限於為09年迪士尼合家歡輕鬆「卡通片」，而不是動畫。對迪士尼而言，無疑動畫是帶領客戶走進「迪士尼式童話」的重要道具，觀乎其動畫甚至其他電影，也有着某種簡明而單一的架構︰無論任何主題也同樣具有冒險、純愛與真愛團圓的元素。當迪士尼在媒體勢力越發強大時（現在已非常強大），這種「迪式童話」世界觀將成為受眾對童話的唯一詮釋。我不敢妄論其功過，只是這樣的童話觀著實謀殺了Pixar的創意。




Pixar難復當年

其實在迪士尼收購Pixar時，迪士尼行政總裁BobIger與Pixar大股東Jobs曾協商Pixar必須保留其獨特文化的共識，但從《五星級大鼠》開始已見出Pixar難復當年雄風。原本強於角色設計的Pixar在迪士尼旗下被脫角，「威E」還算有點心思，但《五星級大鼠》及這套Up的角色僅是老鼠、老人、小孩、大鳥及狗，我們難以一眼了解其角色性格或較獨特之處，好的方面看是他們的可塑性很高，但問題是角色毫不突出。動畫和真人電影不同，在電影中我們可以從演員本身的特質來想像角色本身，有時一些演員還具備某些特定的性格（風格）模式，例如劉德華自有他一套有型有格的形象，但當他打破自己的規則，扮老人演筋肉人醜化自己時，我們又會因他形象「改變」，為之刮目相看。然而動畫沒有演員幫助，得僅靠線條組合令觀眾了解角色，在一般不太長的動畫中，要在人眼中留下深刻印象，明確的線條、鮮明的角色便非常重要。一位動畫前輩曾說，若將所有角色化為剪影，如果還能憑其框邊外型一眼看出這是哪個角色哪個作品，那這個角色便很成功了。誠然《反斗奇兵》、《怪獸公司》、《海底奇兵》、《超人特攻隊》等無疑非常成功。其他的不用多說，縱然《海底奇兵》的角色也僅是魚，但當神仙魚面對鯊魚時，對比立見，角色既出。

另一方面，Pixar一直積極於軟件開發，為電影加入新的軟件，強化效果，如《怪獸公司》怪獸的毛髮呈現，或《海底奇兵》的海底陽光折射的效果，Pixar當年投入大量資源，研發新科技及技術，方能實現，看着百萬條毛髮在飄動，實在過癮。故此縱然Up在故事及人物上還有待改善，但我仍對Pixar的3D立體電影效果有期待。果然,它的立體效果與華納電影的局部立體不同，是幾乎全片全部畫面都加了立體效果，而且可見出立體部分有很多層次，以致非常圓潤，不似華納在《哈利波特》時可以看出只是幾層影像重疊來呈現立體的問題。技術一流，然而今次似乎救不了電影。問題在於當全個畫面也是立體時，立體效便未能突出，反觀華納的《天煞撞正怪怪獸》Aliens VS Monsters更利用局部立體技術，與觀眾互動，不停刻意提醒觀眾「這是立體電影」，來製造笑位，Pixar的立體便只有稱得上華麗而已。情況如同看慣普通影像後再看Blue-ray影片，後者畫質更鮮明，人物輪廓更顯，僅如是，但不好玩。然而動畫就是要好玩。

如近來火紅的日本漫畫《爆漫》中某漫畫家角色說︰「厲害（畫功）和有趣是兩回事。」Up的確在技術上超越同期對手，但不論故事及人物設計也不有趣，準確一點說是沒有驚喜。反觀同期出品華納的《天煞撞正怪怪獸》Aliens VS Monsters不論在故事及人物造型上便很有誠意，當中主角全是舊電影的「怪獸」，如女主角是參考50年代美國科幻電影Attack of the 50 Foot Woman，巨型怪獸造型則來自《哥斯拉》系列其中一隻怪獸，如此看來已很吸引。Up作為輕鬆娛樂合家歡電影無妨，它確實是一套出色的動畫，只是不能回到Pixar以前推出《反斗奇兵》及《怪獸公司》，令業界及觀眾驚嘆的程度。期望《反斗奇兵3》能令Pixar起死回生，尋回自我一格。

文章已刊於︰文化現場2009年8月 網上版
http://www.cforculture.com/theblog/?mod=articles&_com=item&task=show&id=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