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6-26 03:17:12豆腐
雨中振翅的蝴蝶--24
雖然我老早就有駕照，但這算是我第一次上路，也是第一次上高速公路跑。
我一點都不敢大意，緊握方向盤的手掌心頻頻冒出手汗。
我開的是BMW320CI，０１年份，是小婷的車。
小婷說她很少開車，因為她認為在台北市區開車是種折磨。
我反問她難道坐計程車就不用受折磨嗎，她回答說李伯伯超車技術很好。
說到技術，我自認為我也不賴，早從高中的時候，我就常常開我家的車到處晃，雖然那是輛載卡多貨車。
男人嘛，對車總是會有滿腔的熱血，一碰到車就想耍帥飆快，尤其是這樣的好車，哪個男人不蠢蠢欲動，所以我真的有想挑戰極速的衝動，這是當然的，可是我還是硬是壓抑下來
拜託，要是一個不小心，我拿什麼賠。
凌晨３點多，剛經過了苗栗造橋收費站。
一夜沒睡開車上高速公路是很危險的，為了維持精神，我買了５瓶蠻牛，２罐咖啡。
絕對不能有任何閃失。
不禁打了個哈欠，我趕緊再喝下一瓶蠻牛。
至於小婷。
她靜靜躺在後座，仍穿著那襲黑色禮服，並沒睡著，因為每隔一段時間她會問我現在到哪了。
我勸她累的話就睡，別硬撐。
不過，她說她的確很累，可是沒有任何睡意。
『妳還是睡吧，別擔心，我開車技術很好的，相信我。』
『阿彬，我相信你，可是……我真的睡不著。』
這句話冷冷的，沒有溫度。
我真的很不習慣這樣的小婷，可是我卻不知該如何幫助她。
與其說幫助，倒不如說改變
我沒辦法改變這事情的一切，我又不是什麼調解委員會，能夠改變的人，除了葉伯伯，就只有她自己。
可是小婷要的只是逃避，逃出有葉伯伯在的台北。
說逃避或許太嚴重了些，也許她只是單純想散散心，想把心中的煩悶通通都散掉而已。
可是，萬一心散不掉該怎麼辦？難道又要繼續逃避？那到時我該怎麼幫她？難道又要我帶她離開台北？
唉，算了，我想那麼多幹麻，還是專心開車吧，這輛車我可賠不起。
『阿彬，到哪了？』
『台中。』
『那你幹麻停車？』
『這裡是休息站，我想去上廁所。』
『喔。』
『妳呢？』
『我不急。』
『那我一個人去囉。』
『等等，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小婷說她聽聞半夜休息站的停車場有時會有搶匪或者竊賊出沒，她一個人會怕。
『既然如此那妳更應該要留在車內。』
『為什麼？』
『因為車子比較重要，我怕被偷。』
我隨便開了個玩笑，可是她沒打我，也沒瞪我，只有跟我說她真的會怕，於是我讓她跟我一起去，還讓她拉著我的袖口。
方便過後，我肚子有點餓，我想小婷也是吧，所以我去買了兩碗貢丸湯。
『小心燙。』
『謝謝。』
她接過熱呼呼的貢丸湯，而自己我先喝了一口湯。
剛剛才提醒小婷小心燙的，結果反而是我自己燙著了舌頭，而且還死要面子硬裝作沒事。
『嗯～～好喝！』
好喝的表情我裝的有點痛苦。
『阿彬，彰化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這個嘛，很普通的地方呀，跟台北不一樣啦。』
『哪裡不一樣？』
『很多，像是妳剛才問的彰化是什麼樣的地方，而假如是問台北的話，就會是說台北是什麼樣的城市，地方跟城市的感覺就差很多。』
『還有呢？』
『還有啊，彰化有很多農產品啊，空氣比較乾淨，警察也比較有人情味，生活節奏也沒台北人那麼緊湊。』
『還有嗎？』
『當然，還有…還有……』
『還有最重要的，彰化沒有我在台北的悲傷。』
小婷說錯了，其實悲傷一直在她身上，跟台北無關。
我沒多說些什麼，只在吃完貢丸湯之後，提醒小婷一件事。
『妳還記得我家是幹什麼的吧？』
『記得，養豬戶。』
『嗯，而且豬眷就蓋在住家後面，所以……我家味道會不太一樣，妳要忍耐。』
等小婷搖頭說沒關係之後，我們也就上了車準備出發，而這時小婷改坐前座。
我問她怎麼突然想改坐前面，結果她竟然回答說：
『前座比較溫暖，而且視野比較好。』
我根本不懂她在說什麼鬼話。
感覺很莫名，感覺很奇妙。
半個小時過去，我家就快到了。
說到彰化，大家的印象不外乎是八卦山大佛，鹿港天后宮，王功漁港海鮮，還有田尾公路花園。
但以上這些地點都離我老家好遠，我家是位在彰化最南方的一個鄉落。
是叫做埤頭的小鄉，一個純樸的地方。
純樸，其中有包含偏僻的意思。
其實正確來說我是住在埤頭與鄰鄉溪洲的交界處，也因為這個刁鑽的位置讓小時候的我被錯配到溪洲的一間小學就讀。
這樣的住家位置是難免，別忘了我家是養豬的，哪可能落居在村內，當然只能在郊外。
不過還是有優點的，像是我就因為住郊外，距離學校最遠，於是我成了小學唯一允許遲到的學生。
那所小學真的很小，當時我就讀的時候，全校學生人數只有１３７人，一個年級一個班。
不過小歸小，至少我的小學生活充滿快樂、歡笑，不必面對學業的壓力。
那時，我們的課後活動是打躲避球，翻杆槓，而不是上補習班。
那時，我們光是拿鞭炮炸一個牛大便就可以玩很開心，而不是一直沉迷戰鬥卡，線上遊戲。
那時，我們會笑著比較手心上藤條痕跡的大小、色澤，而不會想叫家長告老師暴力體罰。
每次回憶起童年的往事，總會讓我會心一笑，然後不禁就會想問自己，那時候純真的快樂我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走下西螺交流道，再經過西螺大橋，不到２分鐘的時間，我家就到了。
天色微亮，早起的老媽替我們拉開鐵門。
『死囡仔，七早八早跑回來，喔！還穿西裝，開轎車耶，你賺大錢囉？』
眼前的是我老媽，跟其他媽媽一樣，很愛嘮叨。
『媽，別碎碎念啦，我一夜沒睡，妳念我頭會痛。』
『唉唷，才說你一句就頂嘴。沒睡喔，那你乾脆睡豬眷好了，我會幫你準備枕頭的。』
『媽，別跟我嗆了，有人在場，保留點形象啦。』
我暗指著車上，而她也拼命往車上瞧，因為我老媽有點老花的毛病。
『啊！是小姐耶。』
『伯母妳好。』
小婷隨即下車，向我老媽鞠躬問安。
『妳好，妳好，小姐妳很漂亮，比我的大媳婦漂亮很多耶。』
『謝謝，伯母是妳太客氣了。』
『哪裡的話，妳是阿彬的女朋友吧，我看我家的阿彬還配不上妳咧。』
我忍不住乾咳了幾聲，然後對我媽解釋說小婷只是我的朋友，這次回來是要帶她來鄉下玩，來散心的，不是帶來給妳這個老媽看的。
『你們真的沒在一起喔？』
『對啦，照妳剛講的，我哪配得上她。』
『那真是可惜，不過沒關係啦，以後還有機會嘛，反正談婚姻現在還太早……』
『算了，懶得跟妳解釋下去，我們都很累，妳趕快去幫小婷準備房間。』
『這樣喔，小姐，阿彬的房間就給妳睡吧。』
我趕緊問老媽既然我的房間讓給小婷，那我要睡哪？
『豬眷、客廳，自己選一個。』
想也知道，我只能睡客廳。
至少有冷氣，我這樣安慰自己。
在睡之前，我拜託老媽去買一些女性衣服回來，因為小婷什麼都沒帶。
『那胸罩要買多大？』
老媽問的很認真。
『阿災，妳自己看自己猜啦。』
『難道你沒摸過？現在的年輕人不是很敢的嗎？』
天啊，哪個媽媽會這麼直接問自己兒子的，真是夠了。
她真的就是我媽，無可替代的。
中午之際，我醒了，但沒辦法起床。
不管我怎麼喊怎麼叫，就是沒法子起身，這就是所謂的鬼壓床。
兩個小鬼正躺在我身上，他們是我大哥的孩子，一男一女，大的５歲，叫嘉臻，小的３歲半，叫世銘。
『嘉臻，世銘，趕快讓叔叔起來。』
大嫂正拿著掃帚，他們很識時務的跑開，不然屁股就要挨疼了。
我起身伸個懶腰，活動一下脖子，可是還是覺得有些疲憊。
『大嫂，那女生還在睡嗎？』
『嗯，可能累過頭了。午飯我已經煮好了，快去吃飯吧。』
盥洗之後，我想換掉西裝，可是衣服都在我的房間，於是我悄悄走進房間。
小婷睡的很安靜，不像我，睡覺還會打鼾，而且她也睡的很美，尤其滑到臉旁的頭髮……
好美。
呃，我在耍什麼花痴呀，竟然在這光明正大偷看小婷睡覺！
還是趕緊拿衣服離開房間，免得吵醒小婷。
吃完飯，休息片刻之後，我也開始幫忙工作，這就是我換衣服的原因。
首先，我必須處理大哥一早去各處養雞場所收回來的已往生的雞隻，包括生蛋雞，肉雞，土雞，都死不到一天。
這些是豬的晚餐之一，是我家獨特的飼料，但不是什麼秘方，只是為了省錢。
有滿滿一卡車，而我必須一一將雞隻丟進大型絞肉處理機。
雖然動作很簡單，可是還是要小心，不然我可能會失去一隻手臂。
完成之後，我開始加水到大鍋爐，然後生火，加木材，等火燒到一定程度，就打開送風幫浦，溫度會開始快速升高，我猜大概會到三百多度吧。
待在這種炙熱環境真的很難受，但我必須要一直觀察火勢，適時添進木材，等水燒開之後，放進雞絞肉，打開攪拌開關。
這種感覺，就像在煮一年份的魯肉，不過這不是給人吃的就是了。
全程需費時３個鐘頭，肉才會熟透。
還沒完呢，還要濾掉湯汁，因為豬不喜歡水水的食物，而且怕燙。
很累，很麻煩，可是我們還是願意這樣做，因為可以省錢。
原本以為工作完成後我可以休息一下，可是大哥馬上拉我去執行另一項任務。
至於是什麼工作呢？
我實在不好意思說，真的，反正也是跟豬有關。
『請問，你們在做什麼？』
是小婷，她穿的是我媽所準備的衣服，我一看就知道，我媽肯定是去菜市場買的，而且還讓人家穿１０塊錢拖鞋，真不知道我老媽在想什麼。
『這……我們在……在……』
這個答案真的很難啟齒。
『小姐，我們在閹豬啦，妳沒看過吧？』
我老哥就大方豪爽些，直接了當的講給小婷聽。
免不了的，驚訝全都寫在小婷的臉上，包括嘴巴，因為她嘴巴張的很大。
其實我只負責抓小豬，然後把牠靠在欄杆上，用手穩住牠的後腿而已。
動刀的是我老哥。
過程異常的簡單，割開、去除、噴碘酒，然後再打消炎針就完成了。
當然，過程中小豬會拼命叫，拼命亂動，有時還會大小便失禁，而遭殃的當然是抓住牠後腿的我。
『傷口不用縫嗎？』
『不用』
『不會流血嗎？』
『會流一點，但不會有大礙。』
『那小豬會痛嗎？』
『當然會囉，不過痛的是豬，不是我們，所以沒關係啦。』
這句話是我老哥說的。
我跟小婷說這種血腥畫面不適合女生觀賞，不過小婷說她不會怕。
直到我伸起沾滿豬血的雙手，跟她要脅說再不走就用手抹她的臉，她才趕緊跑開。
其實，替豬去勢是必要的，假如不閹掉的話，那肉質就會變差，咬不動，而且還會有股腥羶味，所以這樣做完全是為了替消費大眾著想。
也因此，我敢肯定大家所吃的豬肉，不是母豬，就是太監豬了。
晚餐的時候，因為多了小婷這位客人，所以我們改到客廳用餐，因為有冷氣。
菜色也格外豐富，有魚有肉有菜，還有一盤煎香腸。
這讓我想起笨狗，不知道牠會不會趁我不在的時候亂吃東西，亂泡母狗。
我們每個人手拿著飯碗，看著電視播晚間新聞。
老哥會拿啤酒來配飯菜，但有時候會看新聞看到入神呆掉，而老媽則是一看到社會新聞，就會不停批評社會變了，尤其看到犯人被收押，或者犯人被被害親屬追打的畫面的時候……
『活該報應啦！不學好，打死算了！』
我們這群人最忙的就屬我大嫂了，因為她還要餵那兩個小鬼頭吃飯，可是只要每餵完一口，他們倆個就會在客廳裡繞一圈回來才肯吃下一口，你說累不累。
吃到一半的時候，老媽說要去加炒一道菜。
過沒多久，如我心底猜測的，她端來的就是那一道私房菜，很獨特的菜，是用薑蒜、九層塔、沙茶醬，再加上稀有食材快炒而成的。
那兩個小鬼頭一聞到香味，就跑過來搶著吃。
小婷也試著夾一小口吃吃看，這時我不禁替她緊張了一下。
她嚼了幾下，然後直稱讚這道菜很好吃，接著又多吃了幾口。
『小婷小姐，這可是我的拿手菜，要趁熱吃喔，對皮膚很好的。』
老媽驕傲的說著。
『這肉口感很獨特，這是什麼肉？』
『豬肉。』
我很尷尬的回答小婷。
『豬？味道不太像呀。』
『呃……小婷，妳還記得我下午跟我哥在做什麼吧？』
等我說完，她嚼了兩下，然後嘴就不敢再動了，直接吞了進去。
『我吃的是……豬的那個！？』
『對啦，就是豬睪丸啦，小婷小姐，多吃點嘛，滋陰補陽的耶。』
小婷不敢再去動筷子，直說她已經吃飽了。
『還好吧？會覺得噁心嗎？』
我在耳邊小聲地問小婷。
『還好，不會噁心，我只是一時不能接受，可能是心理因素。』
『別擔心，我從小吃到大，沒有任何副作用的，也沒遭天譴。』
我也只能這樣安慰小婷。
『小婷小姐，我跟你說喔，這道菜還有另一個功效喔。』
『什麼功效？』
『治尿床呀。』
『真的嗎？』
『當然真的啦，像阿彬小時候喔，很會尿床，三兩天就尿一次床，膀胱特別沒力的樣子……』
『媽，別說了，幫我留點面子啦。』
『我在講話你不要插嘴啦！他連在學校午睡都會尿床耶，要不是我常常逼他吃豬睪丸，他可能到現在還會尿床喔。』
一聽老媽說完，我的面子哪掛著住，整個臉馬上漲熱了起來，可是我又不能反駁什麼。
因為這是真的，真的好糗。
突然，小婷笑了！
很真實的笑，很甜美的笑，笑的那麼開心，絕對不是虛假的。
我所期盼的笑容，竟然是因為我的糗事而達成。
我也跟著笑了，因她的笑容而笑。
『妳笑了耶。』
『呵呵，是啊。』
『妳終於笑了耶！』
『呵呵，是啊，尿床阿彬。』
這時我笑的更開心，根本不在乎她取笑我是“尿床阿彬”﹔不過，我轉頭的下一個瞬間，我臉色馬上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媽！妳給我閉嘴啦！』
我一點都不敢大意，緊握方向盤的手掌心頻頻冒出手汗。
我開的是BMW320CI，０１年份，是小婷的車。
小婷說她很少開車，因為她認為在台北市區開車是種折磨。
我反問她難道坐計程車就不用受折磨嗎，她回答說李伯伯超車技術很好。
說到技術，我自認為我也不賴，早從高中的時候，我就常常開我家的車到處晃，雖然那是輛載卡多貨車。
男人嘛，對車總是會有滿腔的熱血，一碰到車就想耍帥飆快，尤其是這樣的好車，哪個男人不蠢蠢欲動，所以我真的有想挑戰極速的衝動，這是當然的，可是我還是硬是壓抑下來
拜託，要是一個不小心，我拿什麼賠。
凌晨３點多，剛經過了苗栗造橋收費站。
一夜沒睡開車上高速公路是很危險的，為了維持精神，我買了５瓶蠻牛，２罐咖啡。
絕對不能有任何閃失。
不禁打了個哈欠，我趕緊再喝下一瓶蠻牛。
至於小婷。
她靜靜躺在後座，仍穿著那襲黑色禮服，並沒睡著，因為每隔一段時間她會問我現在到哪了。
我勸她累的話就睡，別硬撐。
不過，她說她的確很累，可是沒有任何睡意。
『妳還是睡吧，別擔心，我開車技術很好的，相信我。』
『阿彬，我相信你，可是……我真的睡不著。』
這句話冷冷的，沒有溫度。
我真的很不習慣這樣的小婷，可是我卻不知該如何幫助她。
與其說幫助，倒不如說改變
我沒辦法改變這事情的一切，我又不是什麼調解委員會，能夠改變的人，除了葉伯伯，就只有她自己。
可是小婷要的只是逃避，逃出有葉伯伯在的台北。
說逃避或許太嚴重了些，也許她只是單純想散散心，想把心中的煩悶通通都散掉而已。
可是，萬一心散不掉該怎麼辦？難道又要繼續逃避？那到時我該怎麼幫她？難道又要我帶她離開台北？
唉，算了，我想那麼多幹麻，還是專心開車吧，這輛車我可賠不起。
『阿彬，到哪了？』
『台中。』
『那你幹麻停車？』
『這裡是休息站，我想去上廁所。』
『喔。』
『妳呢？』
『我不急。』
『那我一個人去囉。』
『等等，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小婷說她聽聞半夜休息站的停車場有時會有搶匪或者竊賊出沒，她一個人會怕。
『既然如此那妳更應該要留在車內。』
『為什麼？』
『因為車子比較重要，我怕被偷。』
我隨便開了個玩笑，可是她沒打我，也沒瞪我，只有跟我說她真的會怕，於是我讓她跟我一起去，還讓她拉著我的袖口。
方便過後，我肚子有點餓，我想小婷也是吧，所以我去買了兩碗貢丸湯。
『小心燙。』
『謝謝。』
她接過熱呼呼的貢丸湯，而自己我先喝了一口湯。
剛剛才提醒小婷小心燙的，結果反而是我自己燙著了舌頭，而且還死要面子硬裝作沒事。
『嗯～～好喝！』
好喝的表情我裝的有點痛苦。
『阿彬，彰化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這個嘛，很普通的地方呀，跟台北不一樣啦。』
『哪裡不一樣？』
『很多，像是妳剛才問的彰化是什麼樣的地方，而假如是問台北的話，就會是說台北是什麼樣的城市，地方跟城市的感覺就差很多。』
『還有呢？』
『還有啊，彰化有很多農產品啊，空氣比較乾淨，警察也比較有人情味，生活節奏也沒台北人那麼緊湊。』
『還有嗎？』
『當然，還有…還有……』
『還有最重要的，彰化沒有我在台北的悲傷。』
小婷說錯了，其實悲傷一直在她身上，跟台北無關。
我沒多說些什麼，只在吃完貢丸湯之後，提醒小婷一件事。
『妳還記得我家是幹什麼的吧？』
『記得，養豬戶。』
『嗯，而且豬眷就蓋在住家後面，所以……我家味道會不太一樣，妳要忍耐。』
等小婷搖頭說沒關係之後，我們也就上了車準備出發，而這時小婷改坐前座。
我問她怎麼突然想改坐前面，結果她竟然回答說：
『前座比較溫暖，而且視野比較好。』
我根本不懂她在說什麼鬼話。
感覺很莫名，感覺很奇妙。
半個小時過去，我家就快到了。
說到彰化，大家的印象不外乎是八卦山大佛，鹿港天后宮，王功漁港海鮮，還有田尾公路花園。
但以上這些地點都離我老家好遠，我家是位在彰化最南方的一個鄉落。
是叫做埤頭的小鄉，一個純樸的地方。
純樸，其中有包含偏僻的意思。
其實正確來說我是住在埤頭與鄰鄉溪洲的交界處，也因為這個刁鑽的位置讓小時候的我被錯配到溪洲的一間小學就讀。
這樣的住家位置是難免，別忘了我家是養豬的，哪可能落居在村內，當然只能在郊外。
不過還是有優點的，像是我就因為住郊外，距離學校最遠，於是我成了小學唯一允許遲到的學生。
那所小學真的很小，當時我就讀的時候，全校學生人數只有１３７人，一個年級一個班。
不過小歸小，至少我的小學生活充滿快樂、歡笑，不必面對學業的壓力。
那時，我們的課後活動是打躲避球，翻杆槓，而不是上補習班。
那時，我們光是拿鞭炮炸一個牛大便就可以玩很開心，而不是一直沉迷戰鬥卡，線上遊戲。
那時，我們會笑著比較手心上藤條痕跡的大小、色澤，而不會想叫家長告老師暴力體罰。
每次回憶起童年的往事，總會讓我會心一笑，然後不禁就會想問自己，那時候純真的快樂我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走下西螺交流道，再經過西螺大橋，不到２分鐘的時間，我家就到了。
天色微亮，早起的老媽替我們拉開鐵門。
『死囡仔，七早八早跑回來，喔！還穿西裝，開轎車耶，你賺大錢囉？』
眼前的是我老媽，跟其他媽媽一樣，很愛嘮叨。
『媽，別碎碎念啦，我一夜沒睡，妳念我頭會痛。』
『唉唷，才說你一句就頂嘴。沒睡喔，那你乾脆睡豬眷好了，我會幫你準備枕頭的。』
『媽，別跟我嗆了，有人在場，保留點形象啦。』
我暗指著車上，而她也拼命往車上瞧，因為我老媽有點老花的毛病。
『啊！是小姐耶。』
『伯母妳好。』
小婷隨即下車，向我老媽鞠躬問安。
『妳好，妳好，小姐妳很漂亮，比我的大媳婦漂亮很多耶。』
『謝謝，伯母是妳太客氣了。』
『哪裡的話，妳是阿彬的女朋友吧，我看我家的阿彬還配不上妳咧。』
我忍不住乾咳了幾聲，然後對我媽解釋說小婷只是我的朋友，這次回來是要帶她來鄉下玩，來散心的，不是帶來給妳這個老媽看的。
『你們真的沒在一起喔？』
『對啦，照妳剛講的，我哪配得上她。』
『那真是可惜，不過沒關係啦，以後還有機會嘛，反正談婚姻現在還太早……』
『算了，懶得跟妳解釋下去，我們都很累，妳趕快去幫小婷準備房間。』
『這樣喔，小姐，阿彬的房間就給妳睡吧。』
我趕緊問老媽既然我的房間讓給小婷，那我要睡哪？
『豬眷、客廳，自己選一個。』
想也知道，我只能睡客廳。
至少有冷氣，我這樣安慰自己。
在睡之前，我拜託老媽去買一些女性衣服回來，因為小婷什麼都沒帶。
『那胸罩要買多大？』
老媽問的很認真。
『阿災，妳自己看自己猜啦。』
『難道你沒摸過？現在的年輕人不是很敢的嗎？』
天啊，哪個媽媽會這麼直接問自己兒子的，真是夠了。
她真的就是我媽，無可替代的。
中午之際，我醒了，但沒辦法起床。
不管我怎麼喊怎麼叫，就是沒法子起身，這就是所謂的鬼壓床。
兩個小鬼正躺在我身上，他們是我大哥的孩子，一男一女，大的５歲，叫嘉臻，小的３歲半，叫世銘。
『嘉臻，世銘，趕快讓叔叔起來。』
大嫂正拿著掃帚，他們很識時務的跑開，不然屁股就要挨疼了。
我起身伸個懶腰，活動一下脖子，可是還是覺得有些疲憊。
『大嫂，那女生還在睡嗎？』
『嗯，可能累過頭了。午飯我已經煮好了，快去吃飯吧。』
盥洗之後，我想換掉西裝，可是衣服都在我的房間，於是我悄悄走進房間。
小婷睡的很安靜，不像我，睡覺還會打鼾，而且她也睡的很美，尤其滑到臉旁的頭髮……
好美。
呃，我在耍什麼花痴呀，竟然在這光明正大偷看小婷睡覺！
還是趕緊拿衣服離開房間，免得吵醒小婷。
吃完飯，休息片刻之後，我也開始幫忙工作，這就是我換衣服的原因。
首先，我必須處理大哥一早去各處養雞場所收回來的已往生的雞隻，包括生蛋雞，肉雞，土雞，都死不到一天。
這些是豬的晚餐之一，是我家獨特的飼料，但不是什麼秘方，只是為了省錢。
有滿滿一卡車，而我必須一一將雞隻丟進大型絞肉處理機。
雖然動作很簡單，可是還是要小心，不然我可能會失去一隻手臂。
完成之後，我開始加水到大鍋爐，然後生火，加木材，等火燒到一定程度，就打開送風幫浦，溫度會開始快速升高，我猜大概會到三百多度吧。
待在這種炙熱環境真的很難受，但我必須要一直觀察火勢，適時添進木材，等水燒開之後，放進雞絞肉，打開攪拌開關。
這種感覺，就像在煮一年份的魯肉，不過這不是給人吃的就是了。
全程需費時３個鐘頭，肉才會熟透。
還沒完呢，還要濾掉湯汁，因為豬不喜歡水水的食物，而且怕燙。
很累，很麻煩，可是我們還是願意這樣做，因為可以省錢。
原本以為工作完成後我可以休息一下，可是大哥馬上拉我去執行另一項任務。
至於是什麼工作呢？
我實在不好意思說，真的，反正也是跟豬有關。
『請問，你們在做什麼？』
是小婷，她穿的是我媽所準備的衣服，我一看就知道，我媽肯定是去菜市場買的，而且還讓人家穿１０塊錢拖鞋，真不知道我老媽在想什麼。
『這……我們在……在……』
這個答案真的很難啟齒。
『小姐，我們在閹豬啦，妳沒看過吧？』
我老哥就大方豪爽些，直接了當的講給小婷聽。
免不了的，驚訝全都寫在小婷的臉上，包括嘴巴，因為她嘴巴張的很大。
其實我只負責抓小豬，然後把牠靠在欄杆上，用手穩住牠的後腿而已。
動刀的是我老哥。
過程異常的簡單，割開、去除、噴碘酒，然後再打消炎針就完成了。
當然，過程中小豬會拼命叫，拼命亂動，有時還會大小便失禁，而遭殃的當然是抓住牠後腿的我。
『傷口不用縫嗎？』
『不用』
『不會流血嗎？』
『會流一點，但不會有大礙。』
『那小豬會痛嗎？』
『當然會囉，不過痛的是豬，不是我們，所以沒關係啦。』
這句話是我老哥說的。
我跟小婷說這種血腥畫面不適合女生觀賞，不過小婷說她不會怕。
直到我伸起沾滿豬血的雙手，跟她要脅說再不走就用手抹她的臉，她才趕緊跑開。
其實，替豬去勢是必要的，假如不閹掉的話，那肉質就會變差，咬不動，而且還會有股腥羶味，所以這樣做完全是為了替消費大眾著想。
也因此，我敢肯定大家所吃的豬肉，不是母豬，就是太監豬了。
晚餐的時候，因為多了小婷這位客人，所以我們改到客廳用餐，因為有冷氣。
菜色也格外豐富，有魚有肉有菜，還有一盤煎香腸。
這讓我想起笨狗，不知道牠會不會趁我不在的時候亂吃東西，亂泡母狗。
我們每個人手拿著飯碗，看著電視播晚間新聞。
老哥會拿啤酒來配飯菜，但有時候會看新聞看到入神呆掉，而老媽則是一看到社會新聞，就會不停批評社會變了，尤其看到犯人被收押，或者犯人被被害親屬追打的畫面的時候……
『活該報應啦！不學好，打死算了！』
我們這群人最忙的就屬我大嫂了，因為她還要餵那兩個小鬼頭吃飯，可是只要每餵完一口，他們倆個就會在客廳裡繞一圈回來才肯吃下一口，你說累不累。
吃到一半的時候，老媽說要去加炒一道菜。
過沒多久，如我心底猜測的，她端來的就是那一道私房菜，很獨特的菜，是用薑蒜、九層塔、沙茶醬，再加上稀有食材快炒而成的。
那兩個小鬼頭一聞到香味，就跑過來搶著吃。
小婷也試著夾一小口吃吃看，這時我不禁替她緊張了一下。
她嚼了幾下，然後直稱讚這道菜很好吃，接著又多吃了幾口。
『小婷小姐，這可是我的拿手菜，要趁熱吃喔，對皮膚很好的。』
老媽驕傲的說著。
『這肉口感很獨特，這是什麼肉？』
『豬肉。』
我很尷尬的回答小婷。
『豬？味道不太像呀。』
『呃……小婷，妳還記得我下午跟我哥在做什麼吧？』
等我說完，她嚼了兩下，然後嘴就不敢再動了，直接吞了進去。
『我吃的是……豬的那個！？』
『對啦，就是豬睪丸啦，小婷小姐，多吃點嘛，滋陰補陽的耶。』
小婷不敢再去動筷子，直說她已經吃飽了。
『還好吧？會覺得噁心嗎？』
我在耳邊小聲地問小婷。
『還好，不會噁心，我只是一時不能接受，可能是心理因素。』
『別擔心，我從小吃到大，沒有任何副作用的，也沒遭天譴。』
我也只能這樣安慰小婷。
『小婷小姐，我跟你說喔，這道菜還有另一個功效喔。』
『什麼功效？』
『治尿床呀。』
『真的嗎？』
『當然真的啦，像阿彬小時候喔，很會尿床，三兩天就尿一次床，膀胱特別沒力的樣子……』
『媽，別說了，幫我留點面子啦。』
『我在講話你不要插嘴啦！他連在學校午睡都會尿床耶，要不是我常常逼他吃豬睪丸，他可能到現在還會尿床喔。』
一聽老媽說完，我的面子哪掛著住，整個臉馬上漲熱了起來，可是我又不能反駁什麼。
因為這是真的，真的好糗。
突然，小婷笑了！
很真實的笑，很甜美的笑，笑的那麼開心，絕對不是虛假的。
我所期盼的笑容，竟然是因為我的糗事而達成。
我也跟著笑了，因她的笑容而笑。
『妳笑了耶。』
『呵呵，是啊。』
『妳終於笑了耶！』
『呵呵，是啊，尿床阿彬。』
這時我笑的更開心，根本不在乎她取笑我是“尿床阿彬”﹔不過，我轉頭的下一個瞬間，我臉色馬上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媽！妳給我閉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