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5-21 22:00:00slanki

候鳥(下)

本週是我負責的學校主場,然後又卡了一些事情,整個就是充滿著令我暴躁的週三到週五工作出差日,所以來上供品求保佑,希望樓主和各方大神保佑我週三工作和屏東的出差一切順利。

 依舊白蘇兩人泡在浴缸裡聊雷媚的事情。XDD

--

 

 

    候鳥(下)

 

 

  原本照顧女孩的事情只有蘇遮幕夫婦知道,在妻子意外過世、雷損提出兩家兒女結親、蘇夢枕顯然很喜歡雷純。若未來雷純真嫁予蘇夢枕,每次見面總要說要奪回六分半的郭小姑娘成了尷尬棘手的事情。

 

  於是蘇遮幕告知兒子自己在外邊照顧一個女孩。

 

  蘇夢枕以為父親在外邊有私生女,平靜地說有權的男人在外邊有女人有了小孩是很正常的事情,當然要負責任。那麼,不帶回來,難道是怕傳出去不好聽?還是擔心蘇夢枕生氣?

 

  「還是對方其實有丈夫或者妻子?」

 

  或者有夫之夫?有婦之婦?從兒子眼睛裡看出各種猜測,蘇遮幕扶額。兒子是不是因為集團中的情感多樣性,所以採取一個理性、見怪不怪的態度?生物多樣性的理論是這樣應用的嗎?八歲的小孩子的自然和健康課本有教這些?

 

  聽聞對方的事情,蘇夢枕想了想:「下回你去見郭小姐,我一起去吧。」

 

  第一次見面,外表小小的少女,以沉穩的表情丟下震撼彈:「雷損要包養我,我答應了。」

 

  察覺父親臉色霎時慘白,似是要歇斯底里。蘇夢枕適當地咳嗽幾聲,提醒父親不要激動,外邊還有跑進跑出的小孩子。

 

  「妳,妳在想什麼?」蘇遮幕壓住聲量,努力地深呼吸,還是不能平靜。他是老古板──茕蘭也這樣說過,總認為有些事情是不可以逾越,就算法律允許,他也不認同。一個女孩為了目的出賣身體,這他不能接受。「妳,讓他……妳有想過妳送命?他要殺了妳怎辦?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妳……

 

  蘇夢枕覺得父親該出去跑個五公里,舒緩歇斯底里,讓情緒冷靜。眼前的小姐姐據父親所言,已經十八歲成年了,因為骨架小,巴掌臉,說是十五六歲也可信。化了淡妝,看起來很有自信,卻也很單薄。他插口詢問:「妳不想到我們家工作?

 

  「你家是金風細雨,靠六分半吃飯。我去你家,再加入六分半,是繞遠路。我表現好,雷損直接讓我管個堂口,跟叔叔一樣,豈不是更快。」她挑眉,很得意,胸有成竹的樣子。

 

  「如果雷損是個不讓女人管事的男人呢?妳是雷震雷的女兒,他知道了會不會殺你?」

 

  「他知道,我們第一天上床時我就告訴他了。」

 

  蘇夢枕聽到蘇遮幕倒抽了口氣,像是呼吸不過來,他把裝著溫開水的塑膠茶杯塞到給父親,搶過話:「他沒有殺妳,那妳去雷損那裡比較好。」

 

  「夢枕,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兒子的話讓他覺得被挨了拳。「雷損如果要殺要利用,是毫不手軟。他妻子關招弟現在還是失蹤……

 

  「二十年後,雷損就可以訴請婚姻無效,郭小姐有機會成為正式妻子。也許哪天,我要稱這位郭小姐為丈母娘。父親,現在支持她,對金風細雨的未來是有好處的。」

 

  蘇遮幕瞪著自己的兒子:「不可以懷著圖利的心幫助人!」

 

  「蘇叔叔幫我,是跟郭叔叔條件交換,不能說是沒有圖利心喔。」

 

  「太危險了,我不能坐視不管!」

 

  大概過去常常被堵了這句話,蘇夢枕注意到父親沒理會小姐姐的話。

 

  「可是你管不了我,我已經成年了。你也不是我的誰,我要跟雷損吹耳邊風,說叔叔跟郭九誠和雷雷舊部勾結,金風細雨要倒楣的。」

 

  「嗯,我們還得感謝郭小姐,請郭小姐在雷損面前美言。」

 

  「夢枕,你怎麼可以叫人去當情婦!」

 

  「不然說是女朋友?叔叔,我要跟雷損交往。」

 

  「不行,當然不行!」

 

  蘇夢枕瞥見她露出了淘氣的笑,一丁點,彷彿看蘇遮幕無可奈何又氣得哇哇叫是很有趣的事情。顯然這次見面,她已經盤算好是最後一次見面。多說無益。「父親,郭小姐已經成年了,父親和郭叔叔的約定已經完成。郭小姐想自己闖蕩。我們只能祝福。」

 

  「怎麼就只能祝福。女孩子,在這圈子是很危險。」

 

  「郭小姐。我父親說,以前你們半年都會見一次面,是否從此之後,妳就不會再跟我們聯絡了?」

 

  「金風細雨是六分半的一員,我在六分半,還是會見到面啊。」

 

  「是不是我父親就當作不認識妳?」

 

  「那當然是最好了。」她挑起眉,笑盈盈,胸有成竹,「蘇叔叔別擔心,我能照顧好我自己。」

 

  蘇夢枕記得那天父親雖然激動,依舊盡可能好聲好氣的告別,因為父親向來認為每次見面都可能是最後一次,所以要好聚好散。最後分別時,父親喊住她,小郭遲疑了一下,瞥過一邊的蘇夢枕,伸出手,生意人般,與蘇遮幕握手道別。

 

  由父親有些受傷的反應,蘇夢枕知道,平常兩人不是這樣道別。

 

  「她是想不開。」蘇遮幕在回家的車上叨念:「我跟她說了很多次,六分半不是一切,不要把自己賠進去。郭九誠到底給她灌了什麼迷湯,想拿她報復什麼。這樣不行……

 

  「父親,那雜貨店的人,知道如何跟你或郭小姐聯絡嗎?」得到正面的回應。「我們保留這個聯絡線就好。郭小姐如果有需要,郭先生無法幫他,她還是會向父親求助。」

 

  「她從來沒有主動聯絡我。問她需要什麼,都沒有提過。」

 

  「跟我一樣?」

 

  蘇遮幕轉頭瞧著人小鬼大的兒子那雙古靈精怪的綠眼,嘆了口氣,伸手捏了捏那沒什麼肉的臉頰,「女孩子不一樣。而且,你還有我。」

 

  說女孩子不一樣,算是性別歧視吧。蘇夢枕在心裡嘀咕。

 

  

 

  兩三年後,郭小姐以雷媚之名,出現在六分半。

 

  蘇夢枕很慶幸再見之時,自己正好陪著父親,蘇遮幕的訝異,被他嚴重的咳喘掩蓋過去,趁著抓住父親的手臂喘氣,他低聲提醒父親要裝作不認識,雷損在場,絕不能露餡。

 

  「蘇公子平常就咳得這麼嚴重,不吃些什麼保養喉嚨嗎?」小小的女子湊了過來,嬌滴滴地關心。

 

  蘇遮幕抱著兒子倒退一步,彷彿昆蟲學者見到毛蜘蛛,明明認識可是戒慎恐懼。「從小就這樣,痼疾,沒有辦法。雷小姐,請不要靠過來,有飛沫。」

 

  「蘇遮幕,你何必隔那般遠?是在怕什麼?」

 

  雷損的聲音有著戲謔,聽在心裡有鬼的蘇遮幕耳裡,隱含著恐怖的質疑。蘇遮幕直覺把向來無敵的老婆拿來擋:「我妻子交代,避免誤會的最好方法,就是跟年輕女孩保持距離。」

 

  「但你老婆已經死了。小夢枕年紀還不到十歲,需要有個母親照應。」

 

  裝可憐的蘇夢枕差點反唇相譏:「純兒需要媽媽爸爸,你卻送走她,你好意思說我父親?」這回給父親按了下去。

 

  「蘇家是嚴母慈父,夢枕平常由紅袖上人管教,我很放心。」

 

  總之呼嚨過去了。蘇遮慕對雷媚的態度,以「包養太年輕的女孩子,觀感不好」說法,表示他反對總長「吃幼齒」,找個年紀可以當女兒的女朋友,符合老古板學者刻板傳統印象,被雷損揶揄了一番,有時著意派雷媚過去辦事,蘇遮慕便老古板要蘇夢枕或者沃先生同席,避免單獨與雷媚見面。

 

  決定不相認,從此是新的關係,蘇遮幕當成對方是更生人一般,既說不提,從此就不提。偶爾心裡有疙瘩,只對兒子抱怨幾聲,對於雷媚的事情不再多談。

 

  曉得父親遺憾未能勸退雷媚遠離江湖,對此自吞苦水,於是收到雷媚要求見面的信件時,蘇夢枕沒告知父親和楊無邪,更沒帶著茶華,自己溜出了門,無視十分鐘後茶華和楊無邪嚇得臉色慘白,想著要找什麼理由擋住總長詢問公子為何不在、茶華又為何沒有跟在公子身邊。

 

  

 

  在地鐵站的雷媚見到來人時,有些驚訝。她去過金風細雨辦事,這幾年也見過蘇夢枕。第一次見面時瘦瘦小小的男孩,身形隨著年齡慢慢抽高,眼前的少年有半大人半少年的身形,穿著寬鬆、顯然不是自己的球衣T恤,帶著軍籍狗牌鍊,揹著個顏色鮮麗的運動斜包,半長不短的頭髮紮起來,戴著棒球帽,像個頭長高卻不脫稚氣的彆扭少年,與身材嬌小的雷媚站在一起,如同周末出來玩的少男少女。

 

  「真認不出來了。」

 

  「都不能給人認出來。」衣服配件是捐贈的衣箱裡挖出來的,裝飾品是從茶華的櫃裡摸出來。

 

  「是啊,老爺子會以為我養小狼狗,會吃味的。」

 

  約在人來人往的地鐵站,順著人潮走,升上地面,又晃進了百貨公司。週五午後,多的是約會的男男女女,圖著百貨公司免費的冷氣,在光鮮亮麗的走道上,欣賞自己買不起的奢華珠寶,藉著光可鑑人的玻璃投射,夢想自己戴上首飾的模樣。

 

  「老爺子讓我尋找夫人的下落,給他名目,也給我名目。」雷媚是望著鑽石項鍊說話,冷冷淡淡的語氣讓人覺得是在評價商品。

 

  真是一箭雙鵰,把事情推給一個失蹤的人。雷媚就算能登堂入室,也不能把總長家當自己家,雷純不在,還有狄飛驚看著。雷媚想以尋人名義增加自己資源沒那般容易,六分半裡多的是競爭對手,多的是看不起雷媚的男男女女。

 

  他以為雷媚會邊說邊走,一樓珠寶化妝品專櫃逛完,順著電扶梯一層一層的遊逛,但轉了一圈後,她一直停留在珠寶店家,在純白大理石板的百貨公司公共走道上,打量落地大櫥窗裡,黑色絨布女偶身上閃閃發亮的項鍊。雷媚興致盎然,蘇夢枕只能陪同站著,數著那閃耀著彩虹光澤的鑽石項鍊,究竟由幾顆鑽石組成。

 

  「你喜歡這家珠寶?」

 

  「鑽石是女人最好的朋友,單純可靠不變心。」

 

  「物和人,無法比較。」

 

  「不說我貪財嗎?」

 

  「有太多慾望的人,圖的是安全感。」蘇夢枕打量玻璃反射的影像:穿著尋常黑T恤和牛仔褲,戴著棒球帽的女子,大顆大顆的鑽石項鍊連彷彿銀鍊一般,在黑T恤的倒影上閃閃發亮。

 

  六分半以規費沉重有名,六分半的總長肯定買得起這條項鍊給情婦。非不能,而是不為。若雷媚能用錢打發,也不會成為雷損的情婦或心腹。雷媚很清楚加入六分半的風險,於是想要蘇遮幕做為退路,在此之前,得先通過金風細雨有決定性影響力的蘇夢枕。

 

  「你有一筆任職金。」無邪和茶華都有一筆信託基金,當成他們成年後可以自主發展和運用的款項。父親將雷媚當成女兒,當然也留了一筆錢,存著沒有取消。

 

  「真棒啊。有家底的感覺很好呢。」

 

  「父親怕你在那邊委屈。」

 

  「可是蘇總長很討厭我呢。說什麼太年輕的女孩不好,該去好好念書或者去當良家婦女。」

 

  「這樣的說詞對你來說很方便。」蘇夢枕覺得父親演得太誇張了,所幸不會惹來雷損的懷疑。

 

  雷媚忽然拉住少年的手臂,感覺蘇夢枕想抽手,又因為演戲不得不按耐住衝動。她放鬆了力道,「你怕我傷了叔叔的心嗎?」

 

  「父親習慣了。」不是善意就可以達成所有事。大部分的人不會心懷惡意行事,只是好意不見得有好結果。做為集團或者黑道的總長,總是要遭受不明底細的怨恨。原本是人類學學者的父親會兼修佛學,跟紅袖上人往來,也是藉宗教抒發排解心情。「他認為每個人都該有第二次機會,有第二或第三條路可走。」

 

  「你也是啊,也可以不繼承的。」

 

  「父親不會把自己的期望加在誰身上,對你也是。」這是父親的優點,也是很容易受人利用的弱點。「不過,父親有父親的作法,我有我的。」

 

  「若蘇公子先斬後奏,叔叔拿你沒辦法啊。」雷媚毫不懷疑蘇夢枕在警告。比起蘇遮幕是半途出家當黑幫老大,蘇夢枕是在黑道家庭和宗教場所裡長大,自小的概念就是法律是拿來參考,為了保護家人,就要使用乾淨俐落的手段以絕後患。

 

  「先斬後奏,狄總管也是如此。」

 

  「狄總管可不是老爺子的兒子啊。」

 

  「是嗎?老爺子很聽他的話,難道是枕邊風?」蘇夢枕不無惡意地希望雷媚證實狄飛驚是雷損的男妾。

 

  「唉喔,起碼老爺子床上只有一對一,沒有其他人。哪,我的存款夠買這條項鍊嗎?」

 

  順著纖巧的手指望去,那華麗繁複的猶如古埃及寬項鍊的豪華飾品,起碼五種大型寶石和上百顆碎鑽,可想見標價數字和條碼位數不相上下。那般繁重的項鍊,放在嬌小的雷媚身上,怕不是人戴首飾,而是首飾戴人。但重點不是好不好看、能不能戴,而是價值。「多努力幾次,可以湊上。」

 

  「你倒是沒說這珠寶不適合我。」雷媚的表情有點惆悵,彷彿要跟戀人分別,眷戀不捨。「常說:選你喜歡的就好。可我喜歡的,總不適合我。適合我的,我又不那般愛。」

 

  蘇夢枕沒講話。今天是雷媚來詢價,不是他主動開價。他沒與父親打招呼而單獨過來,便是知道父親心軟。不知道郭九誠當初打什麼主意,或者更參雜迷天盟、六分半、有僑集團等等勢力暗流。蘇夢枕不想讓父親因為對雷媚的遺憾而被占便宜。

 

  「若老爺子因為我不在了,可以直接給我這條項鍊嗎?」

 

  就算隔牆無耳,這句話的陷阱意味也太重了。「我父親不會同意。」蘇夢枕對未來的丈人沒什麼善意,私下對父親表示:雷損直接死掉可以省去很多麻煩,被父親嚴格戒令不准再講,言明身處人上,袒露了心意就會有人揣度逢迎執行,這是推退卸責任,他不允許蘇夢枕推卸責任。

 

  「那你不同意嗎?」

 

  「我不想傷我父親的心。」

 

  「不是因為未婚妻?」發現少年翻了翻白眼,無聲地吐槽:「又來了」,她開心地笑了起來,將話題轉了方向:「你想說,要併同總管,才可以請款吧。」

 

  「只要轉身,就可以請款。」就算雷媚假意來領錢,之後仍投向六分半也無所謂。正好將這件收養案做個結束,讓父親斷了念頭。

 

  「那不就成了資遣費了?」

 

  「是轉職金。我父親說,郭九誠在牢裡原本是監獄圖書館員,拿了薪水進修廚師證照,現在是監獄伙食的廚師。」

 

  「你還有跟郭叔叔聯絡啊。他有說女大不中留嗎?」

 

  「人大不中留,留著結冤仇。」郭九誠和淒涼王在監獄裡死賴不走的才不尋常。

 

  「是啊,不中留,能帶走的才是最可靠的。你看這些閃亮亮的,多可靠啊。」小小的女子嬌俏地嘟著可愛的嘴,對櫥窗裡的珠寶流連地看著:「聽說有個女人對看不起自己當情婦的人說:我是有價的,看看我手上的鑽石,你們幹同樣的事情,手上有鑽石嗎?」

 

  

 

  這不就是一個貪財女的說法嗎?白愁飛在心裡吐槽。

 

  偏偏那女人除了錢,還有捉摸不到的心思。他不太願意承認蘇夢枕比他更能利用雷媚。畢竟開價殺價比的是誰更不在乎誰更願意拉倒不幹。「所以你真的付她鑽石?怎麼都沒被抓到?」

 

  「雷媚是個勤於練習的槍手,她會自行材料裝填彈藥,以節省開支。」

 

  白愁飛乍舌。

 

  無論是在六分半或者金風細雨,雷媚都是槍枝練習場的常客,絕大多數是帶自己裝填的子彈來,說是研究自己的槍枝和子彈的狀況,到彈殼不能再使用了才會重新購買,有一點女人家節儉的味道。可沒料到半真半假,金風細雨給她的獎金就混在彈頭或是火藥堆裡挾帶進來。他在雷媚住處曾瞥過特別放在梳妝台上的陶碗,裡邊大大小小不同種子彈,彷彿植物學家將各色橡實擱在大碗裡。他順手拿起來把玩,問著怎麼特別放在這裡。

 

  在梳妝台前畫著眼影的女子手裡沒停,面不改色回答:「紀念囉,男人把獵物割頭鑲在牆上炫耀,女人把彈殼撿起來重新裝填留作紀念。」

 

  「你還用過達姆彈?」最顯眼的就是一支達姆彈,那支重份量的子彈可能跟雷媚的手掌一樣長。經過重新裝填,重量略輕,大概裡邊裝著木屑。

 

  「那是我獵到熊,跟雷損一起去度假打的。可珍貴的。」

 

  「熊皮成了雷大小姐的坐墊,你只拿了彈殼回來做紀念?」

 

  「熊可不是一般人獵得到的。」雷媚覷了他一眼,有些得意的挑了挑眉。

 

  想來當時挑眉不僅是指稱白愁飛沒有獵熊的經驗,更因為那個沉甸甸的達姆彈裡,裝的不只木屑,還有一顆顆的鑽石,連彈頭都是偽裝成黃銅的金珠子。

 

  「你父親對這筆開銷沒有疑問?」

 

  「因為是有價的消息,所以沒有意見。」蘇遮幕言明:兒子要和雷純結婚,就不能用拿六分半來拉攏雷媚。蘇夢枕也不想拿未婚妻的家產來釣人。

 

  蘇夢枕沒有特別希望雷媚能通報消息。畢竟她是雷損的情婦,又管理一個分堂,要在多疑的雷損眼皮下提供出關鍵性、有利於金風細雨的消息,實不容易。買通內線消息的取巧方式僅能偶爾為之,發展實力讓對方忌憚或者倒向自己有利才是正途。雷媚也曉得自己的價值,如非必要是不會傳訊或者回訊。

 

  有時蘇夢枕也會思考雷媚是否真是內應、願意當內應是基於什麼?她恨雷損嗎?能隱忍到雷損放下戒心時一擊得手?或者想要一條活路或一條退路?或者想等時限到之後取代關昭弟的地位、透過婚姻名正言順地獲得她原本的財產?

 

  蘇夢枕不認為雷媚以為美貌或才幹就能讓雷損娶她,畢竟雷損有其渴望但不可及的夢中情人──溫小白。

 

  絕大多數的情婦想要走入婚姻,情婦從私通關係中得到的利益和地位,在男女關係結束時也一併結束了。在男尊女卑的時代,幾乎情人等同失去經濟來源。隨著時代改變,對女性的社會要求從家庭中生兒育女,拓展到社會成就認可,科技的進步解決了私生子到底是誰的種的疑問,離婚手續大幅簡化,子女的監護權不一定劃歸男性。女性比以前擁有更多的社會經濟權利,並非要走入婚姻或依存男性才能生存。所以情婦是可憐楚楚、女羅無依,也可以是享受性愛、自主獨立,完全取決於當事人的態度。

 

  雷媚皆是主動出手,由她決定關係的開始,也主動決定關係結束。

 

  「你認為小郭是你的情婦嗎?」

 

  「你怎麼會這樣問?」

 

  「為什麼不說是女朋友?」

 

  白愁飛嗤笑聲,「喔,你和你父親都沒養情婦,所以不懂吧。情婦可是有錢有權的男人才會有的。雷媚說情婦是見不得光的女人,可誰都知道她是雷損的情婦,哪有見不得光。她現在被稱作小夫人,眾所皆知她是方應看的情婦。」

 

  「她做小伏低,是為了取得信任。無論是雷損或者是你。」

 

  「女人的本錢嘛,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

 

  蘇夢枕定定地望向同在浴缸裡的情人,「越漂亮的男人也一樣。」

 

  哼了聲表示他知道蘇夢枕是基於雷純才回嘴。「大哥你這是硬凹吧,比起情婦或女朋友,我們的婚約是正式開過記者會的。」

 

  白愁飛很清楚外邊一些八卦小報惡意地稱呼他是蘇夢枕的男妾、小狼狗,無非是將正大光明在記者會上宣布的婚約當成玩笑。諸如情婦小三小王小狼狗,多是的為不平等的附屬品,在正宮之外的身體心理宣洩管道。

 

  若說白愁飛是男妾,那蘇夢枕的正宮是誰?江湖上戲稱蘇夢枕的童養媳、金風細雨大總管楊無邪嗎?

 

  有權有勢的男人會收情婦,蘇夢枕那樣愛著自己的未婚妻是很少見的例子。白愁飛最初也不認為自己會為了感情結婚,自負有才有能,先打拼有個權勢,再找個能更上層樓的對象。精子和卵子的保鮮期不同,男人老了不是問題,有權了找對象依舊容易。

 

  只是不知道怎麼,不想娶老婆少奮鬥二十年,卻成了娶老公少奮鬥二十年。有好機會不能放過,於是堪堪掉進蘇夢枕的陷阱中。

 

  他覺得蘇夢枕拐了他。

 

  不過說到婚約,結了婚才有明正言順的繼承權和分享權,有穩定可靠的法律保護權利。白愁飛用這點得到金風細雨也沒啥特別,不就是蘇夢枕看不上雷損,雷損才用雷純做為媒介,想用最小代價的合法程序併吞金風細雨?

 

  至於雷媚那個貪心的女人,因為蘇家父子看不上她,只能這樣利用金風細雨。那女人仍是頂著「雷媚」、「雷損的情婦」及「白愁飛的前女友」,毫不避嫌地到有僑集團當方應看的「小夫人」白愁飛認為自己還要臉些,起碼放棄之前的身份以不落人把柄。

 

  「雖然還沒結婚,不過大哥沒養過情婦,這麼專情地只有我,當然不能相提並論。」

 

  「確實不能相提並論。」

 

  若說改換陣營和改變身分類似,白愁飛是將每一個身分完全割開,與前一個身分是斷裂的。蘇夢枕不認為雷媚沒有能力或信心抹掉身分重新開始,是有不想抹消「雷媚」之名的原因。

 

  「我是六分半的繼承人,那個位置是我的。」

 

  真真假假,許是拿這名目做掩護,遮掩真心。

 

  「我喜歡的,總不適合我。適合我的,我又不那般愛。」

 

  偶爾,蘇夢枕會有奇怪的聯想:也許在很早的時候,雷媚心裡就有人了,那個人對她可能沒有感情,甚至是厭惡,於是她變著法子,透過某些事物擷取那個人的溫度、努力在心理上靠近那個人。

 

  一個人怎會喜歡上對自己無感或厭惡自己的人呢?

 

  這問題有點傻。蘇夢枕自己是這樣,白愁飛恐怕也是。

 

  也許心裡有人的想法是錯誤的,雷媚只為了自己。

 

  「正如二弟所想,我不企圖滿足小郭的需求,沒有承諾,也就沒有違約。」

 

  那次私下見面沒有明確達成什麼協議,分別時,沒有說再見,也沒說後會有期,話已說盡,就像陌生路人般走各自的路。對於雷媚此等飄移不定的人,隨之飄移而影響到自己的決定是不智的。

 

  「她殺雷損,讓金風細雨獲勝,是讓自己的生存空間擴大。她幫你殺刀叔,因為選擇你,比護著我有利。況且,當時你不真想殺我。而最後,我們再次對峙,無論結果,她都處於尷尬的境地,她離開是合理的選擇。」

 

  「但她多管你的閒事,插手開槍。」雷媚大可趁著局勢紛亂時離開,白愁飛不想跟有僑集團撕破臉,自然無法報復到轉投方應看的她。但她跑回來伏擊,除了報復,還有什麼理由?

 

  「沒有那時的極端,我不會坦然面對:盡管你做了很多傷天害理的事,我依舊不想要你死。」

 

  當時的雷媚不必然要殺白愁飛,如真要殺,她也無須主動向楊無邪透露自己在對街山頭。

 

  長距離的狙擊時機端看環境變化,時間的巧合讓他不知道雷媚扣下板機的時間判斷是什麼,只能說運氣很好,讓他在白愁飛同意婚約之後,及時拉人躲過死劫。

 

  蘇夢枕認為雷媚是逼他做決定。畢竟這場鬧劇鬧得夠久了,若蘇夢枕對白愁飛的生死有一丁點的猶豫,那麼活著的白愁飛只會增加所有人的麻煩,不如直接死在雷媚槍下。

 

  「換個角度想,因為如此,我們才在一起。」

 

  「我可不想感謝她。而且現在,你不會想還她人情,還想勾搭她當內應吧?」

 

  「她是遷徙的候鳥,總歸是要離開。」他望著眼前同在浴室裡的情人,「只有少許的候鳥,會在遷徙前,做出不同的決定。」

 

  在溫暖的秋日,即將南遷過冬的鳥兒得做生死交關的決定:南下或留在原地過冬?南下多半能活下來,春日回到原地,得和數量龐大的同類競爭築巢地和交配權,不一定能拔得頭籌;留下可能會凍死,但若今年是暖冬,留下的鳥兒能搶占最好的築巢地,更有機會尋得配偶。

 

  「二弟是那隻與眾不同的候鳥。」

 

  當時在第四公共殮房,若白愁飛不願意放棄,頑抗到底,真有可能造成一場慘烈的火拼;若白愁飛決定離開這一切,連同名字也放棄,雖然之前取得的榮華富貴權勢化為烏有,但肯定不會死,沒有死就有任何可能。最後,白愁飛答應婚約留下來,相信蘇夢枕的話,相信聽起匪夷所思的求婚。

 

  「比起感謝小郭,我更感謝二弟願意相信為兄,為愛首肯。」口吻平平淡淡,宛如描述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一如最初被詢問為何不退婚那般說著:「因為我愛她」,這次講的是眼前人。

 

  被正面稱讚的當事人被塞了一嘴甜,瞬間回不出話來。

 

  而蘇夢枕居然接著傾身湊過來。

 

  白愁飛以為會是個吻,卻發現蘇夢枕掠過,探身過去轉動水龍頭加水。

 

  根本挑釁!

 

  他摟住經過的身軀,這動作在因為草藥而特別滑順的浴缸水裡,如同要抓住滑溜的魚,非得快狠準地箝制,一如水鳥的尖喙。但他不是捕食的鳥,對方也不是魚。蘇夢枕一轉身,整個人沉進了水裡,腳尖在池壁撐了下,扶著白愁飛的手,讓自己浮出水面,等著他的是個吻和身軀的糾纏。

 

  水流出管線,嘩啦嘩啦地,模糊了掠奪的聲音,模糊了身體的界線,因為體溫上升,水溫轉涼的速度比水流出的速度還快。

 

  蘇夢枕半瞇著眼,情緒半抽離,感覺身上人鉗著自己,一小口一小口地咬著,彷彿想把獠牙戳進皮膚裡以吸吮血液。雖然掠奪的是對方,但透過相貼的身軀,那股強而有力的慾望氣息傳進了他身體內,不遜於自己,卻更為活潑燥動,不時彰顯存在性與隨時將粉身碎骨的毀滅性。

 

  抬手,不是抱住身上人的背,摸向水龍頭,在原該細微但如今在耳裡分外響亮的金屬轉動聲中,水流聲消失了,浴池的起伏水花聲透了出來。收回的手滑進了水中,從腋下爬上背。他的嘴尋找他的,輕咬著下唇瓣,舌尖彷彿補償般舔撫著咬過的地方,又彷彿品嘗藥浴水的味道,鼻尖相碰摩挲,心跳隔著相貼的胸膛互擊互撞,晶瑩的水珠在臉蛋和髮絲上閃閃發亮,圓融尖刻的眉宇和氣焰,呵出氣息撲在彼此臉上,彷彿是出生的第一口氣息,滿是生機勃勃的甜美。

 

  稍稍側過臉,鼻尖壓了下臉,彷彿劃下段落一個吻。「該起來沖澡了。」

 

  鬆開手,是讓開位置,也是跟上腳步,「一起沖,省時間。」淋浴間很大,蓮蓬頭也很寬大,他們試過,兩個人綽綽有餘。

 

  不一定。蘇夢枕沒將心裡話出口,沒有拒絕。  

 

  

 

上一篇:候鳥(上)

下一篇:那隻公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