併退左右，王隱獨自待在執首專用的艙房內，東翻西找。要得到幽艫的設計圖說容易是容易，執首一道命令下去就好了，偏偏他這地位不上不下的執首是不會說要﹑就馬上有人送上。從旁側擊，問出設計圖除了玄空島上的工廠有一份，各執首手上也保留一份。

王隱所住的是執首的寢室，或許東西在這裡的某個地方。這裡自蘇揚死後就禁制他人出入，保持原樣，室內的擺設相當簡單，除了壁上的裝飾，只有簡單的桌椅，軍人一絲不苟風格顯露無疑。王隱第一天住進來便將屋裡每個抽屜櫃子全部檢查過一次，什麼特別的東西也沒有。

再度探查屋裡，依舊一無所獲。無意間抬頭發現同心雲紋浮雕中央有個小洞，靈機一動，將戴著指環的手指伸入，牆壁無聲地沿著渦紋往左右退開，露出一道小門，裡面的空間並不大，但似乎是收藏重要文件的地方，除了一桌一椅，狹小的空間三面牆上方格內滿滿都是書本卷宗。

翻了翻每本書冊，王隱大略通曉葉口月人的文字，能判斷每格櫥子裡文件的性質，幽艫的設計圖沒有放在角落，而是放在中央的部分，翻了翻本子，裡頭好幾幅不同的設計圖，王隱決定拿給沐流塵轉抄，他實在搞不太清楚哪一個才是最終的定稿設計，況且在這裡抄錄隨時可能被人撞見。

外頭忽然有敲門聲，王隱將本子放入一旁的盒子，無聲轉闔密室的門。「進來，何事？」

文聱推門而入，「啟稟執首，有兩個中原的細作潛入幽艫。」

「人在哪？」有中原人上了幽艫？誰會這樣冒險？

「剛剛得到消息，他們正在甲板上探查。」文聱報告的聲音一如往常，在王隱的眼中卻是帶著〝你會怎麼處理〞的監督態度。

「要駢章和袂雪領兵，將它們困在甲板上，別讓它們潛入船艙。」

「是。」




兩個白衣侍衛在甲板上裝做看著船外的風光，其實偷偷打量附近的儀器。

「跟雪船很像。」

「雪船？那是什麼？」柳無色沒去過天外南海，自然不知雪船為何。

「也是一種飛行船，木頭做的，只能坐四﹑五個人，運使的動力也不一樣。雪船很不容易操縱，也比較晃。」幽艫大到令銀狐吃驚，簡直像是小村莊，可以搭載五百多人，而且很穩，不需要看風向就可以起飛，到底是用什麼來操縱來起降？

柳無色示意船尾的大艙房，「我覺得讓這艘大船起降的秘密應該在那裡，去看看。」

「好。」正打算往目標探查，卻被大群人馬團團圍住，不讓兩人移動。

「各位，為什麼將我們圍住……」話未完，發現王隱和文聱從一邊的艙房中走出，直往他們這邊走來。

「執首﹑策宦，就是它們，中原的奸細。」

「形跡敗露，早跟你說殺了好！」銀狐撇撇嘴，低聲抱怨。一定是那個被他們關在屋子裡的醜人掙脫跑去通報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嘛！」

「束手就擒吧！兩位。」王隱低沉的聲音聽不出他是真的要抓兩人還是暗示會幫忙逃走。

「看來不會留我們活路了。」身分敗露，銀狐、柳無色索性卸除葉口月人衣物，亮出紅狐刀和犽月刀。銀狐瞪著王隱，「哼！看來我們的對決要提早了。」

「銀狐？柳無色？」王隱嘆了一口氣，「你們實在太不智……」話猶未完，掄起的刀尖逆轉方向，非對著包圍圈中央的兩人，而是砍向身側的葉口月人。

文聱雖措手不及，仍勉勉強強避開刀尖，令他憤怒的是執首的倒戈，「王隱，你！」

不應答，王隱掄刀急攻，直取文聱儺葉，欲擒這群人當中最重要的策宦。銀狐﹑柳無色頓時知道王隱的用意：綁得首將，換得活路！


駢章一見文聱將被圍攻，隨即擋在銀狐面前，「賤奴休得猖狂！」

聽到這個稱呼他就火大，憤怒的銀狐唰唰唰連三刀殺向駢章，定要無禮無知者永遠閉上嘴。同時柳無色對上袂雪，而戰局又豈是一對一的決鬥？面對刀法高明的三人，葉口月人殺上前協助同伴圍殺三名敵人。

「自始至終，你非真心投效！」

「生於中原，長於中原，豈有數典忘祖之理？」

「該死！」利爪揮灑，文聱儺葉出手狠毒，直取王隱周身要害，決意一雪倒戈之恨。

王隱意動、身動，刀舞迴旋，「萬法歸一！」

「文曲映天華！」

萬法歸一，納天地之氣，化驚濤洪流，無聲無息地吞噬周圍空間。文聱一見不妙，回招自保，同時武冠揚贊躍進戰圈，「揚贊儺葉，領教！」話語與刀尖同時對上王隱。

柳無色銀鋒流旋，所到之處皆是血濺五步、屍骸四散。銀狐週身架起無形冷冷刀氣，敢犯其威者盡化點點碎肉血水。見對手來勢兇猛，袂雪駢章兩人不敢輕攖其鋒，身影幻移，遊鬥閃避，便與同伴採取遊戰，意圖用人海戰術拖垮對手。

被文聱和揚贊兩人輪番上陣纏鬥的王隱退到銀狐和柳無色身邊，「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你要怎樣做？」

「替我掩護；有樣東西，一定要帶走；否則一切都是白費！我會轉道直接毀掉飛船。」話語方落，孤伶刀舞，奮力殺退包圍圈的一角，王隱身形躍出，衝往某道門。

「你走不了！」文聱一聲怒喝，指爪間冷冽之氣往王隱身上殺去。

同時銀狐和柳無色擋住其它欲追的葉口月人，與猝然回身的王隱同時發招。三道豁力之招連鎖反應，頓時龐大白光如球般炸開，照亮漆黑夜空，三人跟前十尺內無一倖免，如同被刀氣捲絞過的屍身肉塊叮叮咚咚落在地板上，血流成河，儺葉部頓時損失慘重，駢章、袂雪、文聱當場送命！

眼看三名同僚同赴陰司，揚贊憤怒至極，「可惡！殺！分開他們！」

「我們下船直接會面，不見不散！」扔下話的王隱身影消失在門內的黑暗裡。

「王隱！」看著褐色的披風消失在機關陣中，銀狐依舊對著門大吼：「別失約了！」

「他一個人去，沒問題嗎？」柳無色握緊血跡斑斑的刀。葉口月人的實力或許不如他們，但是防刀劍的斗篷和奇妙的工具實在叫人防不勝防，再加上人海戰術……

「大鬍子有把握才自己去。」提著紅狐刀，「我們必須替王隱掩護，纏住他們。」

「誰都別想越雷池一步。」

揚贊手一揮，「殺了他們，肅羽，派另隊增援第二艙，堵住王隱！不能讓他過去！」



奔回執首艙房的王隱取得設計圖存放的盒子，轉往能源石的機房急奔，獨自面對蜂湧的兵馬，孤伶刀殺出血路；曉得叛徒意圖的葉口月人更是前仆後繼，如不停的海浪般層層消耗敵人的體力。

機械運行的嗡嗡聲響猝然放大，一路殺將而下的王隱，終於來到能源石的所在地，巨大橙黃﹑如同火球的能源石被鎖在大型的玻璃圓球中，週遭的通道管線連接各種儀器，粗大的纜線由艙房兩邊往外頭所有的艙房延伸而去。

「不能讓他破壞能源石！」能源石毀，幽艫將會失去動力墜毀。幾十名心急的葉口月人飛撲而上，直接以肉身層層擋住王隱的刀鋒，其他士兵跟著出刀出槍意圖架住孤伶刀的揮動。

奮力運勁震開身邊糾纏的葉口月人，瞬間出招，萬法歸一射向能源石。



轟然一巨響，幽艫重重一搖，警報聲大響，失去動力中樞，船身強烈的震盪，雖然其餘的儀器意圖支援，穩定幽艫本體，但是船身無法抵擋主能源石碎裂爆開的能源，連續爆破聲不斷。祭月幽艫下降得越來越快，葉口月人因為幽艫的失速驚慌失措，不再專注纏鬥兩人。

揚贊儺葉見大勢已去，恨恨地瞪視站在族人屍身中央的兩名仇敵。「住手！眾人棄船！快點！」

柳無色抓住銀狐的手，「我們快走！」

「我們去找王隱！」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王隱叫我們直接下船，他一定可以逃出……」話未完，又是一陣強烈爆炸，不停晃動的幽艫，開始斷裂，四散的碎片往週遭飛射，突來的一大塊的船身碎片砸中柳無色的肩岬骨，逼得柳無色朝後撞上銀狐，銀狐也被那股巨大的力道震退數步。

「柳無色！」眼見柳無色肩上血流如注，銀狐抱起同伴，抓著船身邊緣。他們沒有像葉口月人搭乘逃生用的小艫，而是在飛船接近地面時往一旁的樹林躍下。林上強勁的狂風和冰河天川的冷風迅速將兩人吹離失事撞向冰河天川旁山壁的祭月幽艫。


兩人摔進林間，穿過頂層的林叢，跌跌撞撞，如球般在樹枝間左右碰撞彈跳，往下滾墜。銀狐一手抱著受傷的柳無色，一手循隙抽出紅狐刀，奮力往地面一擊，減緩落地的勁道，讓兩人雖然難看但是平安落地。

天啊！尾巴沒斷吧！銀狐痛得眼睛都瞇起來。為了保護受傷的人，他當了盾牌靠墊。抖抖肩膀，還好，沒缺角沒斷了什麼。「沒事吧！」

「還…好……」柳無色想坐起身，左肩上的劇痛讓話有些停頓，又靠回銀狐身上。

趕忙為他止血包紮，固定傷口，見到柳無色臉色慘白，銀狐指指樹上，「你留在上頭，我去找王隱。」

「不必，我跟你一同去。」他還有右手可用，一路從樹頂摔下來，柳無色只有輕微的擦傷，保護他的銀狐恐怕整身上下都是烏青，雖然銀狐一副沒事的樣子，但是他不放心。




原本霜雪皎白的山壁上，如今滿是焦黑與火光，滿目瘡痍的殘骸碎片，怵目驚心的破碎屍體，刺激嗅覺的焦臭味道，灼燙的船身碎片層層疊疊，構築出一個充滿煙硝﹑荒廢的破損世界。銀狐和柳無色合力將一層又一層的船艙殘骸掃開，在分散廣大的船身殘骸裡找尋王隱的蹤跡。

「是那道奇怪紋路的門，應該是王隱去的艙房門。」柳無色發現的地方，殘骸和其它地區明顯不同，可能是爆炸中心，瞬間的高溫讓許多殘骸溶化變形﹑相互糾結。銀狐皺起眉，如果王隱真的在這裡……銀狐抽刀和柳無色一同挖掘，他們的動作很快，心知時間不多，其他的葉口月人見到幽艫墜毀，很快便會前來，如果再找不到，他們只有先躲到一邊，讓葉口月人找尋，再伺機拿到王隱說的〝重要物品〞。

不多時，在悶熱如烤箱的熱鐵堆中，巨大的船身殘骸遮掩下，他們發現一個身體歪縮在角落，藉由肩膀上的飾品，銀狐認出是王隱的衣服，揮刀劈開附近的大片殘骸，和柳無色合力將他搬到光線較亮的地方，一見屍身，兩人都驚得抽了口氣。王隱軀體半焦，身上許多地方被飛射的殘骸削去，像是經過一場不專業不完全的凌遲和炙刑，還可以分辨的軀體由半融的衣著裹著，軀體緊護著手中的盒子。

「怎麼會這樣……」

「可惡…可惡！」銀狐一腳將一塊殘骸踢得老遠，激動地大吼一聲，在王隱身邊跌坐下來。

忽然間，虛弱的聲音傳來，是聽見銀狐和柳無色的動靜才發聲求救。不遠處渾身是血﹑身體被壓在船身殘骸下﹑只露出肩膀以上部分的葉口月人望向他們，「救命…救我……」

銀狐拔刀揚手一揮，當場將對方的頭顱切成兩半。

本欲上前援手的柳無色一驚。「殺了他，你的情緒能平復嗎？」

「王隱的死，將換來葉口月人的覆滅！」銀狐冷冷開口，沒有注意到柳無色的不以為然，背起焦黑的屍身，「我要帶王隱離開，你能走嗎？」

「……死不了！走吧！」






急促的腳步連接著敲門聲，通報者急慌慌地稟告，「啟稟輔權，祭月幽艫爆炸墜毀，幽皇出關，並請輔權前往星瀚銀霄會商。」

是誰先把事情告訴幽皇的？邱霍蛉葉邊趕往目的地，邊將轉告幽皇此事的人罵得狗血淋頭。趕到議事廳，神智已然恢復﹑卻是傷勢沉重的儺葉部武冠揚贊正向殿上眾人解釋事發過程。幽皇神色凝重，看到他走進只是微點頭。邱霍蛉葉沒聽到前半是如何，但後半搜救隊沒有找到執首指環和幽艫設計圖的重點倒是聽到了。

「屬下督軍不周，請幽皇降罪。」身上包著層層繃帶，跪著的揚贊儺葉深深地將頭磕在地上。詳細將祭月幽艫上所發生的實情全數交代，他已經相當地疲憊，重傷讓聲音有氣無力，卻還是盡可能將發抖的聲音穩住，「沒有事先察知，完全是揚贊的責任。」

「向我請罪無益，你該想的是如何補救。」

「屬下請求卸去武冠之職，親往中原追回要犯和失物，請幽皇……」

「你傷勢沉重，根本無法對付那兩人，我已叫人備好藥材，你好好養傷，等復原後再來領罪。我現在用不著一個有傷之人，下去吧！」

聽出幽皇無意再刁難他，也不將此罪牽連它人，揚贊儺葉深深叩首，「謝幽皇……」緊張的情緒一鬆，重傷的身體來不及站起走離，全身像被剪掉控制線的木偶，昏厥於地，讓衛兵抬了出去。

「編戶官，名冊上王隱的標記如何了？」加入葉口月人，九幽知道這個族群重視人數管理，每個人在族群的名簿中都用自身的血簽下標記。如果名簿上血色的標記消失就代表此人死亡，王隱加入葉口月人，在儺葉部的名冊中，有他的簽名標記，找不到屍體，只能用名冊上標記的狀況來知道情況。

「已經消失了。」

「王隱的標記消失，代表他已經身亡，那麼東西是被銀狐和柳無色帶走了。非懿，妳帶一批人馬，搜查他們的行蹤，取回失物。」

「是。」

待非懿離開，九幽轉向剩下在場的兩人。「說吧！我要聽聽兩位的看法。」寡言的玄摯錆葉為了協助處理幽艫墜毀的後續事情而不在，在場只有璚葉部的青琨和輔權邱霍蛉葉。

「指環可以慢慢追回，但設計圖至為重要，必須盡快追回，也不能放過看過設計圖的人。」

「青琨，你認為呢？」

「以武力大舉搜查﹑奪回雖然可行，但可能曠日費時，並使我族形跡敗露，更甚者，使得指環和設計圖的重要性提早曝光，招來危險。必須另謀良策。」

「青琨說的不錯，輔權，取回失物這事由你全權處理，切勿操之過急而弄巧成拙。」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