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3-07 14:59:58slanki

既見君子(1)

上接《胡不歸》﹑《胡不歸後續》﹑《孤辰》﹑《戰塵》﹑《繯鶯 》
竹葉蟲和小狐狸的系列文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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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朵到現在還嗡嗡響,銀狐肯定不是臥江子在講他壞話,而是船上那個藍頭髮﹑自稱叫做煙花客的傢伙吵到他很想揍人,嘰哩呱拉就是中原怎樣怎樣怎樣﹑冥界天獄怎樣怎樣怎樣,所以船頭一靠近陸地,銀狐直接跳上岸,不想跟多嘴的傢伙多處一秒。臥江子雖然有點多嘴好歹也會看銀狐臉色斟酌內容,哪像煙花客,不管對方要聽不聽就講得自己高興。

中原的溫度跟天外南海差不多,不過溼氣沒那麼重。臥江子交代他拿萬毒珠先去救什麼一頁書,問了路﹑把東西送去,然後該去哪兒呢?嗯,水吧!有水的地方就有聚落,臥江子常常在河邊釣魚,說不定沿著水也可以看到奇妙的人。

還真的有。

那漢子跟臥江子一樣,戴個大斗笠﹑坐在大石頭上釣魚,仔細看不是很認真在釣魚,眼睛瞇瞇的有打瞌睡的嫌疑。濃眉,留了一把棕色的鬍子,像是褐色的獅子。最重要的銀狐感覺到他身上有股屬於刀客的感覺,這個人如果不是隱居江湖的刀客,就是修練達到一定程度,能夠遮掩自身的烈氣。

被人大剌剌地盯著瞧,漢子抬眼斜瞄目光的來源。斜後方的漂亮青年有著狐耳﹑毛厚的狐狸尾巴,漢子沒有特別驚訝,令他困擾的是銀狐打量的眼光,尤其是過了一刻鐘,青年依舊不發一語盯著他瞧。既然那邊不開口,這邊開口了:「看你的裝扮應該是江湖人,萍水相逢,這種看法真令人緊張。」

「緊張什麼?」銀狐不認為自己的行為有挑釁的意味,聽說街上的小混混常因旁人多看一眼就拳腳相向,不屑的眼神可能招來生死決鬥,但在天外南海,沒有多少人敢惹銀狐,銀狐也尋不著可交戰的對手,因此絲毫不覺得打量陌生人的斤兩有什麼不對或不適合。

「江湖險惡,我怕掃到颱風尾﹑淌到江湖水。」輕鬆地抖抖釣竿,帶著半真半假的笑意。

真是說鬼話,以這漢子的氣質和持杆手上的粗繭,就算不是純粹的刀客也是武功高強;什麼不想淌到江湖水,照他一身蕭索氣質,只怕是早在混水裡滾過一圈了。「你的手骨不尋常。」

「人都有一雙手,有什麼差別呢?」

銀狐岔開了話,「線頭無鉤,普通釣者不為。」

「單純仿效古人而已。」

「我認識一個傢伙,他也說:『單純仿效古人』,他卻是個軍師。」

「哈哈哈,看來我是躲不過你的眼睛囉,那手骨又怎麼說?」

「你持杆的手有刀的烈氣。」

大鬍子底下的嘴笑開了。狐耳青年果然眼力過人﹑見微知著。「不錯。你不像中原人,我在附近也不曾看過你,是第一次來中原?」

「不錯,來中原找尋更強的對手。」

對方的金瞳閃過一絲精光,漢子明白銀狐因為找到有趣的對手而躍躍欲試,「僅限刀客?」

「只要夠強﹑夠刺激,一雙肉掌過招又如何?」

「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既然你是來找尋刀劍客,或許我能帶你看看一些地方,例如鳳形山,中原著名劍客風之痕與憶秋年留招之處。」

「與其見識風之痕的招式,不如直接往他落腳之處。」銀狐沒有耐心,狐狸都是磨練自己感覺,從一個人落腳之處感受一個人的個性﹑武學,瞬間做出判斷反應。

「孤獨峰嗎?不知道他是否還留哪兒,要去看看?」

能直接遇到高強的對手自是最好。「沒問題。我叫銀狐。」

外表與名字相符,銀色的狐狸。「在下王隱。銀狐可知道風之痕與其摯友兼對手憶秋年的事蹟,諸如他們在鳳形山的約戰。」

「不知道。」摯友兼對手,想來是相互琢磨武藝的朋友了。

「這就說來話長了,你想聽嗎?」

「我可以放慢腳步,聽你慢慢說。」銀狐喜歡聽故事,尤其對決鬥感興趣。臥江的書房裡有一些刀劍者的異聞書籍,都被他翻遍背爛。後來離開秋山谷和飛銀蒼澗,四處找尋對手挑戰決鬥,也聽了不少傳聞,不外乎是決鬥的招式﹑過程﹑結果,論勝談敗﹑分析獲勝與落敗的的原因還有其中的情義與背叛。既然王隱肯說,他沒有理由不聽風之痕和憶秋年的故事。

風之痕和憶秋年的故事,會是哪一種?

聽著聽著不免想著:那他和臥江呢?

兩邊的心不能比較,不能論斤論兩的計算。臥江說他可以為銀狐抵死擋劫,絕非說說就罷。要是臥江有了危險,銀狐也會毫不猶豫的拼死救援,。可是銀狐要的更多。他來中原,把距離拉遠,希望增添思念,但增加的卻是他的思念而不是臥江的。由心識傳音得知臥江很忙,忙著對付傲刀蒼雷﹑厲邪天。忙得昏天暗地,但是銀狐出個聲他就會回應。

結果,他到中原來是給自己找麻煩,本想來找尋刺激,讓臥江擔心甚至前來找自己,結果卻是自己用刺激暫時減輕對那人的思念。

發現銀狐長吁了口氣﹑俊秀的臉上有著惆悵,王隱停下腳步,「我想我沒有說書人的才華吧!」

「我知道你停下來是因為後邊那堆人跟著我們足足走了十哩的路。」銀狐在想自己的事情,可沒忘記聽王隱說的故事和留心週遭的狀況,尤其後邊踩著砂石和落葉的清楚腳步聲。

不僅是銀狐,王隱也發現了。「抱歉,可能是因為我……」

「你?」

「我的朋友想延攬我為他效力,被我拒絕。這幾年我一直獨來獨往,大概難得看我跟人一同行動,認為你可能是特別的武者,所以又開始派人注意了。」

「不,不是你的客人。」銀狐笑得很壞心,「那個藍頭髮的傢伙叫做煙花客,是冥界天獄的人,不知道為何,從我過來中原就開始跟蹤觀察我,之前我送萬毒珠給一頁書,他就代表冥界天獄來撂狠話,被我用葉子修理。現在找幫手來……」

王隱的笑容變得很複雜。銀狐說的是實情,而他自己說的也是。王隱的朋友正是冥界天獄軍師四無君,據說四無君的得力刀客冰川孤辰滯留天外南海,不願回冥界天獄,為發展冥界天獄的勢力﹑補強戰力,四無君積極延攬高強的刀客,時時留意江湖中賁起的新秀。除了過去好友王隱,也盯上銀狐。「對方只是好奇……」

「但是帶來趣味。」刀未出,劈手氣勁揮畫,往後方飛襲而去,頓時林葉紛飛﹑枝葉散落,藏身其中的跟蹤者現形,錯愕地看著被跟蹤者。銀狐冷笑了聲,「狩獵開始。讓我瞧瞧獵物有什麼能耐!」

追蹤者不答話,六人彎刀長劍鋼鞭雙掌各項武器齊上。亂陣之中卻見銀影於細縫中閃動,看似千鈞一髮,但銀狐遊刃有餘,臉上掛著無聊想打哈欠的表情,直到不耐煩才出手,一陣驚呼伴隨著叮叮咚咚﹑匡啷啷的聲響,武器先後飛出。銀狐沒有出刀便撂翻三人﹑打飛一人﹑最早倒在地上的昏了過去,最後一個胸口被銀狐踩上,喀的一聲似乎斷了什麼。

「冥界天獄做這種事,不煩嗎?」連用紅狐刀的需要都沒有,真無聊。移開腳,把地上的人踢滾往他的同伴,「不爽我拿萬毒珠給一頁書,找個像樣的來,別浪費我的時間!」

「得罪冥界天嶽,你逃不出四無君的手掌!」那群人扶起受傷的同伴,狼狽而去。

「你的速度真快。」王隱的聲音中帶著驚訝,「你的刀法也是以快刀為主了。」

「嗯。風之痕和憶秋年的事情你還沒有說完,講到憶秋年死了,風之痕為他報仇。」

一笑,「剛才你在想事情,是否他們的故事讓你心有戚戚焉?」

「不錯。我注意到你對那些人有種憐憫。」

「眼光真是犀利。是的,因為他們很無辜,他們是冥界天獄派來,也就是我所認識的人派來。」

「你的朋友?你不認同他的作為?」

「我並非認為他的所作所為不對。他是能夠利用所有人達成目的的天之驕子,沒有利害關係才能保持最單純的感情。」瞥見銀狐的眉心微蹙,「你不太認同。」

「朋友之間不該有算計」

「刀劍客直爽,很少算計,但是軍師會。」

「不是所有的軍師。」臥江從來沒有算計銀狐,銀狐跟臥江相處的時候都是直來直往,不需要提防或是戒慎。

「那是你的好運氣,有可以全心信賴的朋友。」王隱瞥了另邊一眼,另頭林叢間,白衣於翠綠的林叢間移動,影影綽綽。銀狐也注意到,也向他示意,不是提醒,而是問誰要動手。「這下真的是我的客人。銀狐,前面就是風之痕所居住的孤獨峰,你先過去,我和他們談論一會就過來。」

不是動手是談論啊!還以為可以見識王隱的功夫。有些失望的銀狐在王隱消失在樹林間後,加快腳步走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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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峰是座荒山,雖有林木,但是稀稀疏疏,色彩也不鮮明,黯淡地像是蒙上一層陰影,飛禽走獸難得一見,寸草不生的岩壁垂直往天空延伸,岩板一片片與天空垂直,雖被風或是雨──如果會下雨的話──敲刻出許多缺口,但要在週遭狂風裡踩著岩壁缺口往上攀爬,輕功定要達到一定的程度才有法子順利上下。

攀上頂端沒有什麼困難,頂端只有巨大的岩塊﹑凌利的劍痕,什麼人也沒有。頂峰大約有一﹑二平方哩,有人居住過的痕跡,石塊上的塗鴉和略顯青澀的劍痕,該是王隱所說的﹑風之痕的兩個徒弟所留下。走了一圈,觀察許許多多的劍痕,最後銀狐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下,闔上眼睛。

四周僅有風旋過峰頂的呼號﹑塵砂移走的聲響,雲氣在峰頂週遭迅速流轉。

什麼樣的人有什樣的居處,風之痕住在這樣的地方,腦子裡除了劍之外,只有風的凌厲與速度。想來風之痕也是快劍手,以風為師,以風為名吧!不知風之痕所領悟的是風的剛強或是柔婉?或者兩者兼具?恐怕要見到風之痕本人才能推判。

正靜靜感受﹑揣摩著孤獨峰主人的氣質與性格,卻有人打破這份寧靜。銀狐蹙了眉頭,有人上山,不是風之痕,來者三人都沒有風的氣質。一個腳步較重;另一個沒有上山的腳步聲,他的腳步聲是直接從峰頂開始響起;最強的﹑領頭的那人,自信柔軟的腳步聲瞬間已經逼到眼前。

「銀狐果真聞名不如會面,平風造雨四無君久仰了。」白衣藍飾的藍髮青年搖曳著藍色羽扇,現身孤獨峰峰頂,能用端正英朗形容輪廓的臉上帶著一抹的邪異,令那張臉孔有說不出的引人魅力。

睜眼,銀狐慢騰騰地起身,「四無君,哦,冥界天嶽的軍師,來讓我領教實力嗎?」

「只要你勝過我的左右手:絕燁、天之翼。」隨著四無君的話,他身後的黃髮女子和翼族青年上前一步,各自亮了武器,皆是細刃長刀,而翼族青年比女子更往前跨一步,表示由他第一個領教。

難得在天外南海外看到翼族。銀狐按著紅狐刀柄。他曾會過的翼族高手都以速度著稱,不知名叫天之翼的刀客是否能有如翼飛翔的瀟灑刀法?

殺聲令下,天之翼刀鋒驟起,快準狠攻向銀狐,銀狐橫刀反擊,清脆聲響,銀光竄動,天之翼以聲辨位,銀狐無聲移動,兩人刀法皆是以快打快,兵刃相交之聲叮叮噹噹,如冰雹紛落,如雨擊鼓,刀招越來越凌厲。天之翼雖然主攻卻不禁心急,銀狐刀刀攻守並備,形似僅有防守,每刀擋開天之翼的攻擊卻明顯有後招未出﹑勁力未發,是顧忌旁邊的四無君與絕燁?但這樣的情勢下天之翼仍找不到細縫傷及對手,祇能纏鬥,甚至開始被紅狐刀拖著移動。

眼見天之翼無必勝之勢,四無君再令一聲,絕燁流刀上手,加入戰圈。銀狐金眼頓時一亮,刀氣猛然加強,故意震退天之翼,好讓他與絕燁併肩殺上。

刀刃即將交鋒的瞬間。

「四無君,適可而止吧!」

「停戰。」

聲令身退,默契絕佳的天之翼和絕燁立時收手,幾乎同一瞬退回見到王隱現身﹑感到有趣的四無君身後。

「果然是你,好久不見。」

「四無君確實只求必勝之爭,但如此置刀者自尊於何處?」

裝做沒聽到王隱抗議自己讓天之翼與絕燁同戰銀狐,扇子點點,藍色羽毛往掃興收刀的銀狐方向抖了抖,「他是你的朋友?」

「萍水相逢。」

「哦,是這樣嗎?」四無君對銀狐打量一番,羽扇遮掩著算計的笑容。王隱是他的友人,老朋友有不成文的約定:不要干涉彼此的領域,現在不給他面子也不成。出身天外南海的銀狐雖對中原各派皆無成見,但是拿了萬毒珠救助一頁書,有可能成為素還真等人的助力,既然當下難以除之,不如利用其好勝好鬥心困之。「念在往日情誼,這回給你一回面子。銀狐,如有興趣,百維谷或許會有你想要的刺激,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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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友人化為光形離去,回頭見銀狐笑得高興,王隱搖搖頭,「看來你會到百維谷追求刺激。勸你不要去或許無用。」

「四無君是你的朋友?」有這種看起來就不是好東西的朋友,難怪王隱會說朋友之間有算計。平平都是軍師,四無君喜歡用羽毛扇半掩住臉﹑一副〝我在算計你〞的模樣,笨竹葉蟲只有張讓人想戳的圓圓白白書生臉。

「是的。銀狐,江湖路險,別冒險。一步江湖無盡期啊!」

挑眉,「我很想見識你的刀,但是現在我眼前的你,是逃避現實的王隱。」

逃避現實?可能吧!似乎對所有事情都不在意不關心﹑整天在河邊閒晃﹑怕江湖風波染身……的確看起來很逃避現實。「以前我與你同樣,追逐值得一戰的對手,想突破刀的極限,想成為刀中之王。但是有一天我拾到一本手記,書中記載的事情令人震驚。」

「那又如何?」

「我看完這本札記才感悟到世界太廣闊,就算我能不斷突破自己,但是還有太多遠超乎我想的能人異士存在,而人越重視自己的地位,越重視自己的名聲,越會墜入名利、權勢的深淵,無法自拔。」

「所以你看破了?」

「當人看破自己的迷思,會有更多的思考空間,也可以說是另一種突破自我,你也可以說我厭倦了打打殺殺、爭強鬥狠的世界」

「單純如此?」武者的世界的確是這樣,打殺決鬥﹑恩怨情仇,但是武者中有人以磨練技藝為先,有人重視名聲與情義,另有人是為了達成某種目標而修練精進。「你的行動告訴我你另有目的。與之前的人談話談完了?」銀狐還記得先前王隱離開﹑和那白衣人討論事情,隱約看到那群白衣人的旁邊有些像是獸人族的人。

「好像逃不過你的眼睛。是,我與他們所交談的就是關於那本札記的事情,我想知道札記裡的事情是真是假。所以我隱遁山林,不再出刀。」

「王者‧隱,所以你只是暫時隱遁,萬法歸一的刀,有日將會不甘於世而甦醒。」為了某種目的而出刀,潛藏於體內﹑由經驗所累績的潛能會爆發,為達成目的不惜背水一戰,那樣的生死決鬥是無上的刺激啊!「我期待將來與你交手。」

「是的,或許未來有一日我會再度持刀﹑為了某個目標而拔刀。」大鬍子刀客點點頭,「但我希望不要與你交戰,我不想與你這種的高手為敵。」

「聽起來很無奈,我就當是對我的稱讚。」

真是自信滿滿的武者。「還是勸你不要去百維谷,單純的比武容易,捲入陰謀就難以脫身。」

「有陰謀,才有刺激,才不是無聊的江湖。」

「但願你永遠保持這樣的想法。若是有緣再會,希望銀狐還是銀狐,王隱還是王隱,告辭了。」

「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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