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酒醉睡到日上三竿，臥江子終於被等得不耐的狐狸推醒。

「你在傲刀城都睡這麼晚？好個為人師表。」

「沒有。」抱著頭，人家說喝酒誤事，他當真誤了自己的事，現在頭痛的要命，他需要早餐還有喝茶解酒。「早餐呢？」

「這裡是秋山谷，你來煮。」

「銀狐大俠，你就行行好，幫我出谷買個早餐。」現在頭昏眼花，痛得要命。

「我回秋山谷，這就是你的態度？」

醒來看到銀狐坐在旁邊椅子上，臥江子是真的嚇一大跳。他對最後銀狐出現在門口的情況根本沒記憶，難得銀狐終於回到秋山谷，再鬥嘴也就失去意義，但是他也真的沒想到要煮東西，家裡沒食材了。想了好一會兒，「這樣吧！我畫個陣。我整理儀容，你破刀陣，誰的速度慢了點，誰就負責弄早餐。」

「……這主意不錯。」銀狐對自己的刀法很有自信，臥江子最好有點覺悟，起來做已經快要算午餐的早餐。掉頭走到屋外。

跟著走出去，將長髮撥到身後，念動咒語，手指往站在屋外空地的銀狐揮畫，泥土地上泛起金色光芒，將銀狐困在其中。

望著飛襲而上的飛刀幻影，抽出紅狐刀，銀狐冷笑著。臥江子，別以為我還是以前被你的陣法困到在裡面哭的小傢伙，你今天三餐做定了。

跑回屋子，臥江子可也沒有小覷銀狐的意思，在閣樓上接了銀狐一招，他曉得銀狐的功力長進相當快，他也沒把握銀狐破陣的時間要多少，最好的保證就趕快把儀容弄好。



把儀容打理整齊，臥江子抓起竹葉扇拉開門，剛好撞上解掉陣法要衝進門的銀狐。

「……」果然去飛銀蒼澗修行，銀狐有顯著進步，他還以為銀狐會忘記他以前提過的五行陣法的大致解法。看到銀狐的金眼瞪著他，臥江子搶話頭：「不分勝負，一起出谷吃飯好了。」

哼的聲，銀狐掉頭就走。

「你有什麼意見？這樣哪裡不好？屋裡又沒食物，銀狐大俠，你又……」

「不走快一點，飯館都是人，我看你坐哪裡！」






最近的城鎮距離秋山谷有三十哩，走路要花上一段時間，但是乘舟順流而下相當快，一上岸飯館近在眼前，動作快的兩人正好在未時初趕到。

發現臥江子這個熟客上門，跑堂的夥計滿臉笑容地招呼，帶到二樓能夠俯瞰街道又有竹簾遮蔽的雅座。臥江子點了幾道餐點，將菜單交給銀狐，銀狐也點了。夥計看到銀狐冷漠表情，被嚇得笑臉有點撐不住，送上臥江子指定的酒和茶，鞠了個躬就趕外跑下樓叫菜了。

「這裡的酒雖然薄，就將就吧！我以茶代酒敬你。」

這個有雙重人格的傢伙！現在優雅的樣子完全看不出剛起床一團混亂的拉褟模樣。銀狐撇撇嘴，打開酒罈蓋子，清香撲鼻，竹葉青，真是綠色草人會點的酒。

「你回來，我真的很高興。」

「有什麼好高興的。」啜口酒，好淡，果然是薄酒。

「你總還是會想到回來。」臥江子摸著茶杯，「你不跟我說話，也少跟我聯繫。」

「狐狸……」

「不要人管，我明白。起碼有空暇跟我說幾句話，秋山谷你來不來，都屬其次。」

銀狐垂下耳朵，眼睛看著窗外，「出谷就滿口正經！哼！」

「我是臥江子~高~人~啊~~~趕快吃飯吧！我喜歡竹筍湯。」想動湯匙勺湯，卻給銀狐拍了下手背，把大湯碗端到靠窗那邊去了。

「吃完再喝。」每次都被燙舌頭都學不乖嗎？

「好壞心~~~~」舉箸剛挾了菜。

「告訴我我的身世。」

「吃飯不要論事，會消化不良。」坐在人來人往飯館裡，臥江子顯得正經多了，連吃飯的姿勢都很優雅。「你想知道，吃完飯就說給你聽。」





「你娘是紅狐，你爹叫做蘇揚，是長於術法的傢伙，不過很呆，連煮飯都不會，何不食肉糜的笨蛋，整天跟在紅狐身後轉﹑裂嘴傻笑的呆子，你娘有時被他弄煩了會咬他的手，他活該，誰叫他在紅狐煮飯的時候去吵，紅狐跟你一樣有陰陽怪氣的脾氣，可是歌喉很棒﹑很會跳舞，是個著名的……」

「臥江子！」那口氣像是在講八卦，他不是來聽他耍嘴皮子的。

「真的，蘇揚真的很呆。」

「既然我有父母，為什麼是你把我養大？」

「你母親帶著你落入冰川，我在冰川邊撿到你，葬了你母親，就這樣。」

「你少了很多細節。蘇揚呢？你又是怎麼知道這些事的？」聽臥江的口氣，那種說法根本是和蘇揚紅狐認識，調侃蘇揚的口氣像在說自己。〝蘇揚真的很呆〞聽起來像在說〝臥江子真的很呆〞的語調。

「我的確少了很多細節，但……現在不能告訴你。」

「為什麼！」敲了下桌子，驚嚇到左右兩間的食客。

「我答應蘇揚了。」臥江子摸著溫熱的茶杯，直勾勾地盯著銀狐的金眼，「蘇揚交代，過去的恩怨，除非對你遭成禍害，才能告訴你，不然一切一筆勾銷。答應就必須做到，過去種種……」

「沒有過去，哪有現在？」

「銀狐，你真的這般在意我是不是你爹？你因為這樣不回秋山谷？」

咬牙，銀狐捏起拳頭，他討厭這個話題，卻是今天他最想知道的。「……你懂嗎？心識傳音不代表你就懂我的想法。」

「我不懂，也不想用術法窺探任何人的隱私想法。銀狐，不論你對我是如何的感情，如果強要改變或是壓抑，就是忽視我們一起創造的回憶。」

瞪著眼前喝茶﹑喚夥計再添熱水的臥江子，那種冰冷感又襲上他。臥江子到底知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又是怎麼看待銀狐的？要他不要去壓抑……這樣不是很奇怪？「不壓抑？那麼……我希望你心裡只准有我，不准分心給人。你可知道我這樣的希望？」

「送你去飛銀蒼澗時，我向你說過：秋山臨楓臥江子，願意為你做任何事，為你渡劫擋災﹑抵死受過。這樣還不夠？貪心的狐狸啊！你比你娘更貪心。」

「狐狸都是貪心的。」他知道這是不可能，就像銀狐無法因為臥江子就永遠留在秋山谷，他有刀藝﹑有闖天下的夢想，臥江子有對天外南海的計畫，他們的心底都不可能只有對方，夢想也不能將之鎖在深秋楓紅或是銀白霜冷的地域。

「沒有貪心，就沒有夢想和希望。」臥江子搖著竹葉扇，「我答應這麼多還不夠，難道要我寫個賣身契，銀狐大俠才高興？」

「哼！誰曉得你又玩什麼花樣。」靠著欄杆，銀狐白了他一眼。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說話不算數？」臥江子笑著，「快下雨了，你有沒有傘？」

「你看到我帶了嗎？」這傢伙，轉移話題倒是很高明。銀狐也聞到空氣中的水氣，從秋山谷出來的時還是陽光普照，天氣變化得真快。

「今晚住秋山谷嗎？」

「到秋山谷之前下雨我就回飛銀蒼澗。」

「分明是刁難我，大俠，雨下不下可不是我能控制的。」

「一堆問題沒回答我，刁難是你自找，回秋山谷再好好盤問你。」

「哎呀﹗銀狐大俠請有大量，別來用刑啊！」

「哼！」不走樓梯，翻身就直接躍下一樓。



招手要夥計過來結帳，臥江子拿起竹葉扇，看著樓下靠在門柱上板著臉﹑尾巴卻在輕輕甩動著的銀狐，顯然將跟臥江子同行的銀狐心情並不差。

真是心口不一的小狐狸。蘇揚啊蘇揚，你可真會替自己找無盡的麻煩，你還能哄得銀狐幾時呢？


抬頭，從樓上的窗台望著傲刀城的方向，悶滯潮濕的空氣讓路人起了騷動，紛紛找尋著最近可以避雨的地方。臥江子皺起眉，天空帶電的雲氣翻騰如龍，隱隱雷聲大作，遠處青山矇蔽於山嵐中。

玄龍﹑蒼雷﹑青麟……

天外南海的陰影近了，剩下兩年。紅狐，我能為這孩子擋下多少又多久的災劫？



「臥江子，再不下來，我就不去秋山谷了！」

搖著扇子走下樓梯，「在中途的避雨亭，我們可不可以來啃饅頭，賞雨景……」

「少裝可愛，快點！雨要下了。」

隨手買了雨傘，臥江子拉著銀狐的手，步上回谷的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