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跟朋友去看了屏風表演劇坊推出的戲碼〝我妹妹─真情版〞。故事背景是六○年代的眷村，一個原本看似和樂的家庭如何在層層的事件中逐漸走向分崩離析的局面，每個成員被迫面對過去的平靜不復返的悲淒。劇中媽媽因年輕時在旅程中目睹遊覽車翻覆慘案而心中一直存有陰影，困在記憶中的她罹患了強迫症，加上外遇的丈夫為了要與她離婚，長期用言語引導她承認自己精神有問題，在不堪的精神折磨下，終究承認自己是個瘋子；一雙兒女在目睹父母的相處模式後心靈也深受影響，兒子選擇浪蕩過人生；女兒則對於父親的不忠始終無法諒解。當眷村被迫遷移改建，與這片土地相關的記憶也跟著被連根拔起，留下的只是斷垣殘壁的過去。家庭的破碎與眷村的遷徙，不僅象徵著父權的崩解，也在每個家庭成員的心中下難以磨滅的陰影。印象深刻的是其中飾演妹妹的演員所說的那句台詞：「活著，是不是就是要讓另一個人死掉？」，這句台詞是她在哥哥陪同下到醫院墮胎時在準備室中有感而發的；另外一句是多年後兄妹倆看著全家合照的照片，回憶眷村的點點滴滴時，妹妹難過地對哥哥說的〝我多希望我只是一張照片，只是照片中的妳妹妹，奈何一切回不去了‧‧。〞兩句看似無關的台詞，卻在事後回想時找到了關聯，那就是對過去的揮別。原以為〝活著就是要讓另一個人死掉〞是指結束腹中生命，但事後才明白，那〝另一個人〞原來指的是過去的自己。為了能夠繼續往前走，我們就不能被過去的記憶包袱困住腳步，否則將會寸步難行，只有將過去的自己留在過去，才能繼續生存；在新生的自己誕生的同時，我們也等於展開新的故事；我們會懷念從前的美好，然而卻再也回不去過往的歲月，如同單程的電車，過了某一站，就不能再折返。

然而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瀟灑揮別過去，讓從前的自己脫胎換骨的。於是我們會看見許多人在一個名叫〝曾經〞的漩渦裡繞不停，讓過去像一個陰影一直纏著自己，以致於新的未來也跟著被影響，於是人便活在一個惡性循環裡走不出來。我總覺得過去對我們來說一定有意義，不論是美好或悲慘，都記錄了我們經過的來時路上瀏覽的畫面，但是隨著時間向前推動，它應該是定格在當時的某一點上，而不是成為我們的包袱，導致我們向前邁進的步伐變得沉重。有人會因為留戀過去的美好而不願前進，有人則因為常記曾經的傷痛而前進不了。然而如果沒有斷然劃下句點的勇氣，新的句子也永遠不會出現的不是嗎？我們活著不就是要一直體會新的經驗嗎？如果老是停在過去是否表示我們在當時沒有認真活過呢？如果認真活過了，又有什麼好捨不得的呢？有人說〝如果一個人老是懷念過去，那就表示他在當時並沒有真正努力活在當下。〞因為沒有努力過，才會一直有個遺憾牽絆著自己目前的步伐。

我想到木村拓哉曾經在自寫的心情隨筆〝開放區〞中寫過一篇〝Hello Goodbye〞的文章，裡頭提到他不想為分別感傷，總是會想著未來的事情。他不喜歡慎重地道別，因為總覺得一定還會有相見的一天。他也曾經說過他從來不喜歡回頭去看他自己演過的戲的錄影帶。有人會說不回頭去看怎麼知道自己哪裡的演技需要改進呢？但是我倒能明白他的感覺。或許對他而言，過去就是過去，在戲結束的那刻，自己也為那個角色的心情故事畫上句號，將自己抽離開那個故事及那段時間，回到現實繼續往下一個關卡走去。在那段時刻認真地努力過了，也就可以了無牽掛地揮別。對他而言，活在當下很重要，於是他用心寫下每一段人生文字，不論好壞都能接受，在翻頁之後也不再回首感嘆。

隨著成長，我也逐漸懂得這個道理，於是我懂得珍惜跟每個人邂逅的緣分、相處的時光，在有限的相聚時刻裡真誠地對待每個人，會經歷歡笑及爭執，但都是人生中一段段獨特的故事，或許因為認真對待過，所以到了道別的時刻，我也能不帶感傷地揮手。我不難過，因為我明白若有緣分必定會在未來的某個路口再見面，若沒有緣分，我也會為曾經有的短暫交集而微笑。因此當朋友懷念過去的時光或感傷即將到來的分別，我反而感到不適。對我而言，時間本來就不停在流動，人生也不停在變化，如果我們死命抓著過去，或許就意味著我們忽略了現在，也不敢面對未來吧？珍惜每一刻並且懂得放下，我們也才能輕快地往前走吧？

為了要往前走，我們就必須為過去畫下一個好的句點，讓道別是個good bye，而不是一個terrible ending。畢業的學生、換工作的社會人、分手的戀人，在轉向不同跑道的同時，別忘了懷著好的道別心情對過去道別，才能夠以更堅強的心境往下一個路程衝刺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