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康從小就對我非常照顧。任何零食玩具都會和我分享，上哪兒玩耍都會帶著我，從不嫌我是個傻呼呼的跟屁蟲。同村的小男生誰拉我辮子，我就警告他們︰「振康哥哥鐵定要你好看！」年紀小小的他，總是在人前老氣橫秋地說︰「我爸說，要不是丁伯伯救了他，世界上就不會有我。所以，我得保護小雨，報答丁伯伯。」

我記得，上小學的第一天，是振康牽著我的手，帶我走到學校去，找到我的班級，等我坐在教室內，他還趴在窗口看了好一會兒，才回到他六年級的教室去。

我記得，我國中三年的數理化成績一蹋糊塗，每次月考前，振康總是擔任義務家教，幫我臨時抱佛腳。即使我沒有一次考得好，他總是說︰「盡力就好。」

我更記得，高中聯考落榜，放榜當天，白天，結結實實受了爸媽一頓數落，夜晚，在振康面前哭得非常傷心。當時，他即將升大三，已經長成一個英俊挺拔、笑容宛如燦爛陽光的男人。

我嚎啕︰「媽媽說，我連高中都考不上，將來更不可能讀大學！」

「誰說一定要上大學？天生我材必有用！」他扶著我顫抖的肩膀，鼓勵我樂觀些。
「媽、媽說，現在的、的女生，要是沒有上大學，就嫁不到好老公，只能嫁給做黑手的，人生會很悲慘！」我扭著他遞給我的手帕，哭到講話都結巴。

「誰說我是黑手！」他抗議。

此話一出，我的哭聲嘎然而止，抬頭用腫得像熊貓般的雙眼看他，看到他眼中閃爍的火花，心臟劇烈跳動彷彿要跳出口來，又立刻低下頭去。沉默所帶來的尷尬，將我和他的距離一下子扯得好遠。

黑暗中，他輕嘆一口氣，溫柔地命令我︰「小雨，抬起頭來，看著我。」

我不敢抬頭看他。腦袋瓜子裡盡是李白《長干行》前半段詩情畫意︰

妾髮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遶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

他有些手足無措，沉默半晌後，仍決定勇敢攤牌︰

「好吧，我承認，好多年來，我一直偷偷暗戀著妳。但，我的理智告訴我，妳仍然是個小朋友。我的感情鼓勵我，可以等妳長大。現在，我說溜了嘴，我希望妳不要被我嚇到，最起碼，妳可以像從前那樣，當我是個可以信任的哥哥」

「我……我……」我羞答答地坦承︰「我也喜歡你。」

「真的嗎？」他問得傻裡傻氣。

「真的。」終於吐露真心話。

突然，振康擁我入懷，這是我們生平第一個擁抱。我們雙手貼著對方的背，相互抱得緊緊的，不敢抬頭看彼此的眼睛。

親情，不知何時，早已轉化為青澀的愛情。

後來，振康單槍匹馬去說服我媽，別再逼我重考高中，讓我去讀我有興趣的餐飲管理。我在振康的支持下，順利唸完高職及二專。再後來，一場突如其來的中風，奪去了徐媽媽的健康，是我自告奮勇辭去工作，天天攙著從鬼門關搶救回來的徐媽媽上醫院復健。

愛情，延續兒時，夾雜著相互扶持的親情。

親情與愛情的界線，已經不是那麼容易釐清。

直到現在，我依然深信，半是親情半是愛情，讓女人悸動之後還能安心，讓諾言應允之後還能實現，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