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5-23 23:09:13陳雋弘

電影筆記【隔離島】

 

 

 

 

 


 

1、笛卡兒提出了一個認識上的困境:我們並沒有可靠的標準,去分辨清醒與睡夢中的狀態。也就是說,真實往往與我們的詮釋有關。在嚴格的意義下,真實並不可得,我們有的只是一個又一個自我的故事。

 

2、《隔離島》說的就是這樣一個故事。也或者是許多故事,因為我們最終搞不清楚,到底誰的故事才是更真實的。李奧納多「飾演」的聯邦警探進入精神病院,調查一樁消失事件,並且一再回憶起自己的過往,兩者交錯成模糊難辨的「真相」。電影最後來了一個反轉,不存在的「67號病患」原來就是李奧納多,這當然是個老套的程式,但是它卻提出了一個重要的哲學問題:同一個的世界,卻可以有完全相異的詮釋;而真正令人不安的更是笛卡兒那個困境——最終我們並無法區辨,那一個更為虛假、哪一個又更為真實。

 

3、這也是典獄長關於上帝的一段雄辯的真正意義。他說:上帝是最暴力的。李奧納多反駁:我以為祂是道德與秩序。但讓我們站在典獄長的立場,他對於上帝是暴力的解釋「也是完全符合世界」的,也就是說,對於上帝的兩種立場,無論是李奧納多(或者我們)所採取的、或是典獄長所滔滔雄辨的,皆各自融貫。而我們並無法在認識上有一個絕對的標準,作為誰是誰非的區分(不同意這點的人,其實是以情感為標準,做出了區分)。

 

4、這也是《隔離島》裡那句我認為最精彩的台詞的真正意義:精神醫師問李奧納多「你相信上帝嗎?」李奧納多回答「你去過集中營嗎?」。把「上帝」與「集中營」並舉,把「真實」與「記憶」放在同一個秤量上,而讓我們最後都成了那個「67號病患」,只能在自己的「複雜虛構」(故事)裡,消失出現、出現消失。

 

5、因此我認為《隔離島》在公布了誰才是「真正」精神狀態異常的最後,應該還要再有一次反轉,也就是說,再次讓我們回到、同意李奧納多的標準,而停留在不知真相的狀態中,身處同一個世界,而徹底混淆真假。也許有人會對此提出抗議,認為《隔離島》其實並沒有在李奧納多與精神醫師的「故事」中,最終肯定哪一個是真實的。以電影「內容」來說也許對此可以是開放的,但以電影「形式」來說,我必須說,李奧納多的故事是假的,他是真正的精神病患。

 

6、為什麼呢?因為「顏色」與「鏡子」給了「故事」「決定性的」評論。從頭到尾紅色建立起屬於「真實」的母題,包含納粹的血、妻子的血、小女孩溺死時身上的衣服、被炸毀的那台轎車。而最重要的紅色運用是一開始李奧納多進入精神醫師房間時,整體的紅色氣氛。對此安排開始時我們覺得詭異、不耐,認為精神病院裡絕對有著秘密,但電影最後我們知道,真正的秘密來自李奧納多,而醫師的紅色世界則是「真實」的。

 

7、另一個決定性評論來自電影的第一個鏡頭:李奧納多在照鏡子,並且嘔吐(或者我該說還涉及大海、以及前往一座神秘之島的旅程呢)。鏡子構成了「另一個自己」的程式運用,而這個「秘密」在電影最後被精神醫師直接揭示了出來,他對李奧納多說:「你創造了另一個自己」。因此雖然在內容上,真假的問題勉強以李奧納多最後那句充滿思辯的台詞「你覺得做個怪物而活著;還是作個好人而死去,哪一個比較好」而被保留了,然而在形式的結構上這個故事的意義仍是被決定了。因此我認為《隔離島》不應該有這些形式上的運用,第一它並不特別精彩,而第二更重要的是它讓我們最終又建立了一個「中心」,能對「某個故事」進行決定性的評論,而不是深陷在「各自的世界」裡。

 

8、「決定性的評論」這句話是很重要的。如果《隔離島》的主題在於後設地反省「認識是什麼」的話,很諷刺地,它最後仍是還給了我們(或者一開始就沒有往後站?)一個穩定的世界觀。面對電影這個藝類,我們從頭到尾都具有所謂的「上帝之眼」,也就是說,我們身處電影/故事/人生「之外」,我們得以「看見全局」,並且從非故事本身(我指的是電影形式)而最終做出決定性的評論。而如果我們就是李奧納多呢?我們當然看不見顏色與鏡子,那時也就沒有真假了。決定性的評論來自於故事之外,作為一個笛卡兒,我們只能「相信」上帝存在,不管是清醒、還是在夢中。


 

 

 

 

2014-01-01 21:45:35

我相當喜歡你的解釋阿:)

Richard 2013-12-30 23:41:00

剛看完這部片,腦海中立刻聯想到少年Pi的奇幻冒險,這兩部電影有著極為類似的手法,並都在結尾做出了開放式的逆轉。

不過這部片對我來說精彩的地方是,李奧納多確實是精神病患,但他的故事不完全是假的。最終結尾暗示了隔離島確實有實驗性的"腦手術",並將無法治癒的病患作為實驗對象。這等同證明了主角一開始在假故事中扮演警察所追查的人體實驗可能是真的,並非是主角所幻想,而那或許就是隔離島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