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7-16 13:15:03wind

如果不能重來,那麼,這就已經是最美好、最美好的事。

慢情書/對愛情致歉與致謝的絮語   林達陽

節錄自馥林文化《慢情書》

 

 

我不在意時間教過我什麼,意義仍在,即使我已離席。而妳,妳是我長長的假期……

 

我們最終都要長大成人,同意愛情裡平淡的幸福以及歸於日常的戀人,確實遠比最初虛擬而熱切的夢或理型重要。這或許有一點悲傷,但沒有人能夠否認,我們心裡其實也都明白:我們終於選擇對自己誠實,且深愛彼此,之所以繼續寫下一封封遲來的情書,也並非追悔──如果不能重來,那麼,這就已經是最美好、最美好的事。

 

 

植有林木

 

 

 

S,道旁植有林木,伸展著軟薄而好看的葉子。好看卻難以形容。我想妳大概不會喜歡這些葉子,妳總害怕被認為柔弱。但妳真是像極了它們,而非撐持它們的樹枝。妳敏感,愛哭,但妳其實不是脆弱而易折損的。堅定卻常常受傷的始終是我。慢下腳步,抬頭看見光透過綠葉,變得清楚而溫和,照著我。什麼是真正的堅強和真正的溫柔?」

 

 

 

下著飄忽的細雨

 

S,下著飄忽的細雨,衣服很快溼了,像妳抱著我。但我很慢才察覺。那夜看完電影,騎車送妳回去時也下著雨,妳躲在後頭,很開心。問會冷嗎?妳不說話只是搖頭。我怎麼看得到妳搖頭呢?等紅燈 時反手握了妳的手,不冷。妳伸出手指越過我,擦了擦後照鏡說這樣看得到嗎?不算擦吧,胡亂劃了幾下。像幾個日文字。那是我後來才察覺的事。」

 

 

 

下坡路

 

S,下坡路旁的林木已黃去大半,秋日將盡,車過彎時滿山樹葉響著,像悲傷的風鈴,像妳帶過的那條項鍊,細細黃銅鍊子掛著日常的飾物。記得一次鍊上的小銅圈鬆開了,妳懸著鍊子,我捧起那幾個墜飾,在我們之間努力要將銅圈併回原貌。我喜歡那幾個墜子,上面該要有妳的名字的。正想著,看到路旁的警示牌,上面寫了,小心落石。」

 

 

 

大雨在屋外

 

S,大雨在屋外下著,木屋頂傳來雨聲,好像是快樂的。屋內有人正彈著吉他,一首輕快的曲子,一再重複短促的切音悶音技巧,鈍鈍的,聽起來樂觀但是小心,珍惜。木屋裡外交響著這些聲音,像是一把更大的吉他,我們都躲在吉他的肚子裡,因彼此應和共鳴,而感震動。妳仍然躲在我心裡嗎?屋外大雨,我聽見自己嗡嗡響著。謝謝妳曾讓我對妳說話,讓我保護妳,了解妳。」

 

 

 

飛魚季

 

S,飛魚季在離島的海上展開。我坐在餐館吧檯,電視新聞正討論到那慶典對未成年族人的意義。飛魚,隨水漂流的島嶼,成長的喜悅,暈眩。我已經長大了嗎?那時與妳去離海更近的小書店,坐在陽光裡妳專心讀著童書,讓我也變回孩童。我偷偷看妳,胡思亂想,像是迎著海風晃動的含羞草。妳會抬起頭嗎?如果飛魚躍出海面,妳會不會發現?」

 

 

 

假日的教室空著

 

S,假日的教室空著,只有風和日光。那學校如此尋常,幾乎讓我以為再早或晚些就能遇見妳。我是不是忽略了什麼事情?從前我曾認真陪伴另一個女孩,這我應該坦白,那時我還是學生,曾為了愛去糾正世界,曾在黑板上寫下美麗的字眼。但都已被擦去了。我不在意時間教過我什麼,意義仍在,即使我已離席。而妳,妳是我長長的假期。」

 

 

 

收拾衣物

 

S,離開旅館時收拾衣物,在某件許久沒穿的外套上發現一根長髮,是妳的。妳是比較不愛梳理頭髮的女孩子,頂多夾了髮夾,黑而柔軟的髮就散在肩頸上。我想起我們去過的溪谷,一起注視過一隻停在水邊的蜻蜓,傍晚柔軟的溪水不間歇地流著,蜻蜓彷彿是會永遠停留在水上的。我拿著衣服,想起妳發呆的樣子。於我而言,這已是最溫暖的事。」

 

 

 

向陽的坡面上

 

S,丘陵地向陽的坡面上,建了層層可愛的矮房。就是妳喜歡的那種樣子。晴天的日光照著那些上了白漆的牆,彷彿屋子本身也發著光。我是給過妳許多快樂與祝福的,像一個站在斜斜屋頂上的樂手。我曾以為我能給妳幸福,如果那就是幸福。」

 

 

 

垂釣的人

 

S,看到垂釣的人坐在黃昏海邊,小聲的喃喃自語,彷彿話其實是說在心裡的。沿海岸旅行時,水鳥滿天盤旋,總給我方向不明的感覺。那些來不及成為語言的曖昧感覺也還在心裡,我們都是垂釣的人。妳已找到生活的方向了嗎?無雲的天空裡,夕陽的光線慢慢散開,轉暗,水鳥都已找到可以降落的陸地了嗎?水鳥好像已經消失。」

 

 

 

海邊高地

 

S,又來到那座海邊高地上的公園。荒廢的公園。我們與旁人一起來過這裡,妳記得吧那段不容易的上坡路,同行的人遠遠落在後頭,包括妳。現在剩我獨自回到這裡。記得吧崖邊易翻越的矮欄杆,我們坐在上頭看海,發呆,沒什麼能阻擋我們的想法,或感覺。那是夏天。妳該記得,是我輕忽了,現在才想越過什麼對妳說話。但已經是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