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4-14 19:50:57H2O

原鄉(5)喜蜜斯太子龍‧綠衫燈籠褲團服

小時的記憶中
伴我進入甜甜夢鄉的
不是床邊故事
也不是睡眠音樂
而是特殊優美的夜曲......


在鄉間的深夜裡,常常有一種聲音會把我從酣夢中搖醒,睜開眼看看,蚊帳外總是一燈如豆,只看見媽媽仍彎著身子坐在凳子上,踩著她帶過來的嫁妝──裁縫車。燈光非常柔和的,但是太柔和,太幽暗了,竟有一種陰森森的恐怖感覺。這是因為貧窮人家點不起煤油燈的關係。

一年365天,媽媽幾乎每晚坐在裁縫車前,阿公、阿婆、四個叔叔、六個姑姑、哥和我全家大小共15個人的衣服,從裡到外,都是媽媽親手縫製出來的。我和哥在成長過程裡,一直受叔叔和姑姑的照顧,我想是他們都感受到媽媽對家裡的無怨付出吧!

從小嬰兒時的「尿裙」、拼花小被被、小洋裝、到少女的「喜蜜斯」,一針一線都是她的青春和親情。家裡有幾件從小時候就保留到今天的小被,雖時日已久,但是由上面調和的色彩,精細優美的作工,仍可窺見媽媽的聰慧和用心。

可是那時的少女總是不領情,最大的衝突發生在12歲時,做為一個女孩的我應該穿少女內衣了,喜蜜斯是日本外來語,那是一種衣長延伸到膝蓋,白色的背心。少女堅持去百貨行買,可是母親堅持手工自製的襯衣才最舒服的,於是冷戰後從百貨行買回來的喜蜜斯一直被刻意遺忘在壁櫥裡,只因為很怕再看到母親的難過表情。

姑姑叔叔在國校讀書時,男生穿卡其襯衫長褲,女生穿國民領白衫黑裙,後來,我和哥在台北讀小學時,改成藍色寬背帶裙和有領白襯衫。女學生的制服有了改變,男學生卻依然卡其天下,只是隨著時代的進步,改成了卡其「隆」〈龍〉,如「太子龍」。然而,無論是卡其布卡其隆,難洗難乾的程度都相同,常常星期六一放學就急著洗,星期一上學時領子仍濕漉漉地。每到開學前幾天就得和別人擠著去繡學號和剪頭髮,來應付儀容檢查。唯一讓我有美麗記憶的是,我們學校特有的海軍領冬天藍色美美外套。

讀女中時,仍得繡學號和檢查頭髮,不同的是,懂得開始用書包的帶子來遮住制服上身口袋上方所縫繡的各色學號,以及學著同學利用皮帶悄悄地把過長的裙子「改」短,除此以外,倒也沒惹什麼麻煩。

隨著大家生活日漸改善,學生制服在色彩上改換成鮮明,體育服裝改成流行的休閒服,更特別地民主地由學生們自行投票,選定樣式和色彩,真是幸福啊!但是,白襯衫、卡其衣褲和一走動便綻線的緊身卡其女學生兩片裙和那頂不遮陽不擋雨極其醜陋的船型帽〈即青年救國團團服〉仍然苟延殘喘,老神在在,安穩坐鎮中學制服首席。還好的是,高中男生的大盤帽終於廢了,對他們來說可真是如釋重負,經過這麼多年,我還是搞不清楚大盤帽除了可以拿來接雨之外,還能做什麼用?如果有機會調閱民國66年國慶大閱兵的影帶,一定可以看到一群呆呆的穿著團服,戴船型帽,背護理包踩小碎步的學生團,嘿嘿,那就是我們啦!

高中時的綠衫、黑色長摺裙和紅裡襯的黑色外套,聽說許多同學都會留著紀念,或當遺產,或做為殉葬之用。我對它是從來沒有意見的,只知道,每次母親在換季時總喜歡從衣櫥中翻出來晒晒太陽,並和她的外孫及外孫女說當年他們的媽如何如何。我不反對她留著這些,但堅決反對留著醜醜的黑色燈籠褲,一種由黑布裁剪成至膝上大腿下,蓬蓬鬆鬆就像是個燈籠,束口處是鬆緊帶的運動褲。因為,拿它來殉葬的話,我寧可從墳墓中爬出來!

大學時,沒了髮禁,但是還是保留那可恨復可笑的團服。仍是卡其來卡其去,只是換成西裝外套式,依然是一「團」鹹菜乾的模樣,我們後來都懶得討論所謂雅或不雅了。關於制服,我真的無話可說了。

長大的我是無法醒在那個長夢裡了:母親在身旁縫衣,阿婆的木屐滴滴答答地敲過長長走廊,灶腳水聲淙淙響著,那是她開始準備早飯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