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b.23.2005



今年冬天, 布拉格下了很多雪,整座城市,銀白色的一片,和那些還停留在我腦袋裡

關於灰色台北的記憶,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有一種玩著遙控器,但轉台轉的太快的感覺...



昨天在學校上了一整天的課,可能是因為時差的關係,整個人昏昏沉沉的,現在什

麼也記不得了,只記得昨晚自己煮完晚餐,一個人便抱著大棉被,倒在沙發上,就

這麼睡了,睡得很沉,很久沒有這麼舒服的睡一覺了,也許,這趟家鄉之旅,真的讓

我累壞了.



凌晨1點醒來,房間裡,還是只有我一個人,餐桌上不再有媽媽替我準備好的培根

與煎蛋,客廳裡也沒有爸爸看電視的吵鬧聲.樓下的酒吧,傳來幾個醉漢的咆哮聲,

我,還是一個人,一切是那麼的安靜,沒有捷運駛過,或摩托車車陣的喧囂聲,時間

彷彿隨著窗外的積雪,也凝結在我房間裡的某個角落,享受著這著片刻永恆的錯

覺;我,好像已經習慣一個人了...



這趟台北之旅,很匆忙,也很瘋狂.



與久未相聚的親人們團聚,與奶奶的擁抱,和父親的爭吵,媽媽開心的微笑,與弟

弟一起抽煙時近距離看著他抽煙的樣子,外婆腰上圍著電暖氣,坐在藤椅上看電

視時略帶衰老的體態,Mos裡從舞台上俯視舞池中,那些伴隨著綠色雷射光束扭

動的人群,那天晚上瘋狂Party裡在我幻覺中出現的做工小人...那裡原本是我

最熟悉的城市,但這次那些節奏如此快速的驚鴻一撇,目睹久未謀面的親人們的

成長,老去,那些還在與現實妥協或是奮戰之間掙扎的老友們,我感到一種莫名的

害帕,強烈地感受到時間與歲月是那樣無情地在不同的生命歷程上粗糙地留下痕

跡,一切是那樣的公平,一切是那樣地一絲不茍,並且不帶有任何表情,而我,我自

己,又將會面臨什麼樣的命運,會被推向哪裡?



回到布拉格的公寓,打開電腦,收到一封媽的來信.


Dear Yung：

我們在八點鐘到家，威豪車一路尚稱平安，因他們錯上桃園交流道在歸入正途所以耽誤一點時間。到家後吃完晚餐我立刻將你屋先整理一下，已歸還原樣，桌上有份記錄忘了帶還是就是留在台北的，我已先拜讀了寫的很棒，也引用你作品中的句子-“媽也愛你“.

每回的分離都讓人依依不捨，怪不得我的一位老朋友告訴我她每一次去美國看爸媽回來心情都很不好，媽媽80多歲，爸爸90多歲看一次少一次，這種話我都不敢向阿娘及姥姥說，總之，好好珍惜現有的家人莫作讓自己後悔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這次行李總算經驗得來了教訓，一切尚稱順利，接下來的站依然如此嗎？我要去睡了，打開電腦一定很驚訝媽媽的信已先到了

隱行眼鏡一星期內決對不要戴，眼睛要注意保養，別太大意。

媽




經過16個小時的長途飛行,疲憊不堪的我,把信讀了一遍,我哭了...




在一個人獨自把四大件行李從機場先撘公車,再坐電車扛回家後,原本應該連哭

的力氣都沒有,眼淚卻如同正在溶化的冰塊,一點一滴地從眼眶,雖說眼眶,但是

我確實感覺到那些還帶著溫度的眼淚,其實是從自己內心最深處,最脆弱,最不具

防備的陰暗角落,像那些鐘乳石上的水珠,一滴接著一滴,滲透;雖然是從最不具

防備的陰暗角落湧出,卻帶著令人吶悶的熱度...


摘下眼鏡,擦去兩行淚,又把信讀了兩三回,腦海中浮現的盡是那些在台北的親人,


好友們的畫面.我更加地確信,每個人的生命中竟然有這麼多你永遠無法割捨的

部份...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或從媽的信裡讀到這樣的字句-〝媽也愛你〞...


我也愛妳;要好好保重身體.



自己畢竟還是沒有想像中來的堅強;應該永遠也不會...


Simon,Prague
Kafka Cafe
Feb.23.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