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1-24 01:21:04右拳

去留










事情得從大二下說起。

在我唱完4/9布拉姆斯德意志安魂曲、4/25巴哈BWV225、6/4的山聲海韻之後,真的是精疲力竭了!尤其前兩場都是外國指揮,他們來台灣的時間只有一個禮拜,所以我們要先把曲子練好,然後那個禮拜瘋狂集訓,讓指揮來作詮釋。於是,我今年的四月超過十五天的晚上,都在練合唱。每天下課之後,趕過去練唱,練完之後衝回家大約十點半,開始念書念到三點。隔天早上八點起床繼續唸期中考。

白天上課,晚上練唱,凌晨唸書。我的生活就這樣被狠狠的轉了一整個四月,就像打在地上的陀螺,永遠奔波忙碌,沒有清閒的一刻。五月底的時候我退出了青年團,而沒有向任何人說起的是,我默默地決定了6/4將是我在愛樂最後一場的演出。

不過6/4山聲海韻演完之後,卻還是沒離開愛樂。當時沒走的原因是,青團可能會去捷克比賽,大團會去馬來西亞巡迴,兩邊我都還在觀望,並沒有特別想要去、或者不去,所以沒能及時抽離。結果是,我又在大團練了一部份7/24國際合唱音樂節閉幕的曲子。

坦白說,我覺得7/24的爵士曲子很不對我古典的胃口,後來還去唱這場,主要是因為:在確定青團不能去捷克、而我又考慮清楚不想跟大團去馬來西亞之後,卻已經不知不覺練會了7/24的曲目,不唱白不唱。又得知很多杏聲認識的人,都有參加2005國際合唱音樂節的音樂營,他們也會在國家音樂廳唱7/24的表演。大一大二的時候,雖然偶爾會去杏聲胡鬧跟聊天,但說了兩年要過去幫他們唱的承諾,如今一直沒有兌現。不能和杏聲同台演出,雖不至遺憾,但心中總有一份愧疚。於是,我選擇了堅持到這一場表演結束,表示一點友好的心意,也是對我自己的贖償。

7/24當天,最後一首安可唱完,轟動全場,數不盡的觀眾起立鼓掌。而相較於所有音樂營的學員,為他們自己第一次站上國家音樂廳的舞台、第一次跟外國指揮合作、第一次有這麼好的獨唱家領唱、第一次搭配交響樂團演出、第一次有滿場兩千人的觀眾而感動落淚,我卻只是懶厭厭地想著什麼時候掌聲會停,什麼時候可以收拾服裝,早早回家,結束我第十四次在國家音樂廳登台的無奈而無趣的演出。

對我來說,這不過只是一場表演。獨唱林慈音跟Fortunato的聲音,我聽過很多次了,雖然唱的好,卻無法再令我驚豔(尤其是之前跟Fortunato學了一年的聲樂,他的聲音我熟悉到不行)。管弦樂團其實不怎麼樣,只是國家音樂廳的效果很好,所以聽不出太大的缺陷。指揮指得不錯,但不及Helmuth Rilling、不及大谷研二、不及杜黑,我也沒有特別的感覺。滿場的觀眾?還好吧!又不是第一次見到了,不就是觀眾嗎?起立鼓掌又怎樣,我們唱得有很好嗎?

然而,這並不是我最深刻的感覺。感觸最深的,其實是我發現自己早已忘記第一次站上國家音樂廳的熱情了!對於表演,我不再像我身旁的合唱營學員一樣,有著滿腔的期待跟快樂。取而代之我所看見的,不過是每次表演前練習的沉重與負擔,以及永無止盡的練唱迴圈:練唱、被罵、加練、演出、慶功、練唱、被罵、加練、演出、慶功、練唱……

本來計畫八月要去玉山、綠島、花東的,後來一項也沒完成。一是懶的計畫,在家裡面不是睡就是吃,二是找不到時間興趣能配合的玩伴。念頭一轉,覺得大團去馬來西亞的計畫跟行程都定好了,食宿也都有人接待,加上愛樂方面給了很多補助,八天的團費包括機票也才七千五,想想划算,就去參加愛樂內部的甄選的補考,可能是缺男高音吧,當天考完就通知可以去了。只是偶然想起當初推辭了三四次,結果後來卻還是去了,不禁莞爾。

馬來西亞八天七夜的巡迴中,唱了四場演出。回國之後,本想找個時間要跟指揮說我要跟大團請長假,暫時休息一陣子。但在我還沒來得及跟指揮說之前,事情的發展又脫離了我的預期的軌道。在我還來不及認清當下的處境,時局再一次的改變了,命運之輪再一次的開始轉動。國王就要變成乞丐,乞丐就要變成國王!血腥大老二的戲碼搬到現實生活來,燥動的生命裡充滿了諸多的未知與不確定,卻沒留給我太多的時間細細思量。

愛樂9/10在雲林縣接了一場演出,本來是大團或者室內團要去唱,但是大團九月初才開練,根本沒有準備好;室內團去唱要支出約五萬塊的演出費;青團在確定不去捷克之後又解散了。眼下能去完成這場表演的,就屬剛從馬來西亞巡迴回來的任務性馬團!那時心裡很不服氣,因為官方說法是這個表演是在去馬來西亞前就確定的,所以馬團的人拿了愛樂的補助,應該要去唱這一場。但實際上,我根本不記得去馬來西亞之前有說,我覺得根本是被凹去唱這場!作了白工,沒有演出費,勞心勞力,一不小心唱錯還得挨指揮的罵!

我沮喪的覺得自己只是被愛樂使用的一個聲音:需要的時候呼之即來,利用完了揮之即去,完全不考慮團員心情!反正行政、交通、人事等一切的事情都要花成本,都要算計,就只有團員的聲音不用成本,一聲令下,隨手可得。我不想繼續被當棋子了!去到雲林的路上,我心中狠狠的決定了:一回台北就退團。

然而就在雲林演出的那天,小杜師問我,要不要來支援室內團11/6的主場音樂會?像是整個世界靜止下來一樣,我驚訝的愣住了!能跟室內團同台演出,不就是當初進愛樂的夢想嗎?雖然想退出愛樂,而且大三的課業壓力加重,身兼兩團對於大三來說(如果我以支援的身份去唱室內團,勢必大團那邊就得繼續),簡直就是自殺式的行為。但11/6應該還在學期前半,如果考砸了,學期後半應該還有補救機會。一次考不好,還有下一次可以補救,如果眼前唱室內團的機會放棄了,我又打算退出愛樂……那這一輩子就真的再沒機會了……

其實當天小杜師問過我兩次。第一次問我,是在雲林演出的後台,我雖然很想要這個機會,但考慮到大三的課業,再加上小杜師的語氣好像只是試探,所以我的說法很保留,只說會考慮,而且也不認為自己的能力足以去唱室內團。同時間,會導致我說還要考慮的原因是,我聽到有另外一個團友A,也被找去唱室內團。所以在名額有限的情況下,我想自己大概沒機會了進去唱了。但令我意外的是,從雲林回台北的車上,由於我坐的比較前面,聽到杜黑跟小杜師在商討11/6的演出。猛然之間,小杜師回過頭第二次問我能不能唱?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咬緊了牙,點了頭回答:「我可以」。

進去室內團幫忙之後,才知道室內團當時是缺一個T1一個T2。由我、還有另外一個剛進愛樂但聲音很好的團員B被找進去。而最初說好要進室內團唱的團友A,反倒沒有唱11/6的音樂會!後來我聽到的是說法是團友A太忙,以致練唱時間沒辦法配合,所以沒有來唱11/6這一場。但事實真的是這樣嗎?很詭異的是,我去室內團的第一天,我看到團友A也到了。我那時以為我們都被找來幫忙室內團,我們都不知道團員B會進來。而小杜師看到團友A之後,顯露出驚訝的表情,然後把他找進去辦公室談,談了好久。團友A出來之後只跟我說了再見,就轉身離開了!留下我一臉錯愕。

我不知道,是不是陰錯陽差之間,小杜師之前以為團友A不能唱,所以又再從雲林回台北的路上第二次問我,然後我答應了?還是團友A雖然不能完全配合練唱,卻還是以為他可以唱,所以才會來?是我的加入,迫使了他的離開?還是他的離開,讓我得以加入?複雜的問題,想得我頭疼。但如果我的獲得要建立在別人的失去上,如果我的快樂要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那……我寧可不要。

諸多的疑惑,我至今仍無答案。事後我跟團友A也沒有再提起這件事情。

室內團的音質非常的乾淨,沒有雜訊!音準跟表現力也都很好。不過對我來說,還是有輩份低所以不敢請假的壓力,甚至在10/17的第一次整合大考十學分的前一天晚上,我仍然硬著頭皮去練室內團。當時考試都念不完,還花時間去練唱聽指揮閒聊音樂界的黑暗,我心裡都快急死了。後來那天晚上,我失眠了。乾脆整晚不睡,通宵拼整合大考。幸好成績還有在平均之上,否則罪惡感會很深,覺得自己沒有盡到一個學生該盡的本分。

背負著沉重的課業壓力,還有大團的夾擊,我仍然完成了11/6的演出!

第一次與室內團同台的感覺很不錯,有來聽的杏聲同學都說,室內團跟青年團、大團果然是不同的等級!而我也沒唱過票房這麼好的音樂會。以前頂多布拉姆斯那一場有賣到九成,而2004國際合唱開幕音樂會跟去年十二越的英業達慈善音樂會,都是免費索票,才能有滿場的好成績。而11/6這一場,每一張票卻都是觀眾花錢買的,居然全賣光了!當天兩千多張票賣到一張不剩,這才是意義非凡!加上燈光設計,變換隊形、結合舞蹈,演出非常成功!這是我始料未及的快樂。

室內團12/18要錄音,我還是有去唱。小杜師說,指揮有表明我可以去考室內團,這又給了我希望。唱室內團畢竟是我的夢想!為了能唱室內團,我願意繼續在愛樂唱下去。而目前的情況是,我只知道我要跟室內團一起去錄音,往後的事,我沒有想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想練的書法,想去的旅行,暫時都得留到寒假才來實行。眼下就是把功課顧好,大團12/5的表演唱好,室內團11/26台中及12/21的巡迴( 這個還不確定,那一天有可能要報paper!)完成,然後12/27的獨唱比賽唱好,愛樂的期末聲樂發表唱好。這些,就夠我忙得了!

拉里拉雜說了一堆流水帳,我想自己的文筆的確是進一退十了。兜了半天的圈子,還是說不到重點。我甚至不能肯定還會有誰願意看完前面的雜事,然後堅持到這裡,繼續聽我的喃喃自語?但我仍然要寫,仍然要說。因為過去整整六個月,練唱時的無奈與辛苦,去留之間的掙扎與兩難,絕不是三言兩語可以道盡。

我曾經一再地說我想要離開愛樂,那是真的!因為我不想再被當成一個聲音的工具,被無止盡的使用著。而我現在願意留在愛樂,也是真的!因為我看見了未來的希望。

室內團,這個多年的夢想,如今只有一步之遙了,我的確想在堅持下去,看看機會是否就要來到我的面前?實力的問題,我已經不擔心了。我有信心可以唱得更好!原因就是,我年輕。我今年才二十歲,聲帶的肉都還在發育,音樂的感覺跟詮釋都還在成長,而且我很認真地學習,這就是我的本錢。

我並不是故作姿態,在要唱不唱之間耍大牌;我也不是無病呻吟,挑剔東挑剔西好像每一件事情都不滿意。雖然難以割捨,但我原本是真的下定決心要走了,只是時局的改變比我的思慮還快,快得讓我來不及判斷,只能用最本能的反射去選擇。直到現在,是去?是留?我也沒有先入為主的答案。唯一肯定的是,能唱室內團是我的夢想。而當這樣一個美麗的機會來到我面前,我會用最大的努力去珍惜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