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兒發出尖銳的叫聲。

一聲「喵咿」，直接射進耳朵，像是有顆炸彈在裡頭爆炸。我懷疑老豆的肥耳是否還完好如初地待在原來的位置，畢竟那是有夠脆弱的身體。

而且腦袋順便也晃了一晃，被那厲叫，真是隨便的順便。

暈哪…

我的手離開無線鍵盤（這東西也夠詭異了，既然那電腦上就已經有鍵盤了，幹嘛還外接一個？這麼想的同時，腦袋有幾片「影像」滑出來：老媽的臉砍在眼前，有個聲音正跟她說著：「沒關係啦…羅技的好用啊，貴點也應該的。」是老豆？），同時，我的手先於我的命令，瞬間拿住魔兒的頭，天殺的，「該死，叫屁啊你！」

魔兒在我張開的五指間，幽光四濺的眼珠睨來。

那黑色頭顱在掌心下，似乎隨便用力一下就能捏碎。

〔你要怎麼開心是你跟你們家老豆的事。只要完成調查，找出那傢伙，就算你高興變成人類，我也絕對不會阻止。不過在這之前，麻煩你克制一下，有點專注力啊，CK。〕

這玩意兒真惹人厭。粗野的觸感往上衝進掌心，那黑毛。

〔如果不介意的話，〕

介意？哈，我當然介意，現在發生的一切我都介意。都是你們縱容那個叫「夜精」的鬼東西亂來，「流入」個什麼勁，可恥，無聊，白爛，神經，見你們個大頭貓，………

〔請放開我的頭。我的尊頭。〕

他還真有辦法完全無視我滿腹隱密的牢騷，完全。我看著他，看進去他的眼珠，看進去，看進去（其實是更想劈進去、殺進去）──

他的瞳孔漸漸合攏，變成菱形，在琥珀色的眼白裡，猶如一座純黑的行星，幽秘不可探索般，菱形的黑色行星，促使他有種無以擊倒的氣質。

但我曉得只要我願意，隨時都可以把魔兒的脖子扭斷，老豆的身體就像是，唔嗯，石頭肉，肉石塊，嗯哼，肉岩石，笨重而醜陋，但有力量，不，怎能濫用力量這種詞呢？

應該說是某種大過我過往能掌握的力氣，對，力氣，那力氣我陌生得很，非常有爆發力，我有股想試驗的衝動，我感應到那就像是某種隱形的利器，有致死的可能性。然則就是有個什麼阻止了我，莫以名狀的的什麼，但很明確地造了一座牆，紮紮實實的擋住我。我覺得掙扎。好像有很甜美的滋味在面前引誘卻因種種莫名的因素而不能放肆享受。這感覺非常不好、非常的。

那到底是什麼？

〔CK，星星跟月亮都醒了又睡，過了十幾輪。〕

我看著那形狀優美的頭顱跟頸子，心底祟動，「什麼？」

〔你放是不放？〕

一定聽得見某種奇妙的「喀答」，只要下手的話。

〔如果沒有要下手，何必僵持──〕

我已經懷疑過，但這會兒不由得又想他是否X博士派來？

〔你手會痠，我的這顆貓頭也是。〕

是，是，你的是尊貴的貓頭，我的是爛豬頭。可以吧！

〔Please。〕

說了英文，你也不會是變種人（貓？）。但他還真能猜我的心思啊…或根本是老豆的臉埋不住想法，像是個自由進出的港口，什麼東西都很公開、很喧鬧，沒有藏住的可能。可悲到令人無言的臉。我想到這，自然鬆開了老豆的手（摩擦感瞬間沒有，感覺有些許失落）。真是憂鬱啊…如果我真的被「調換」到這個爛身體裡，一定度日如年、生死不如。哦，我不要。這不可以啦！我，堂堂一隻貓帝，偉大的貓帝欸…居然要當人，天啊，這萬萬是不可行、不可行。

〔謝你放頭。〕

「不客氣。」我說：「爛手抓爛頭。」

魔兒瞪我。

右手改抓視線上方那顆又肥又爛的頭，豬頭？豬腳？

我把臉湊向魔兒。

他沒退縮，用極之嚴厲的訓斥眼光像是要把我眼珠釘壞。

魔兒幽幽的眼睛跟我的不曉得誰厲害些？

呃，當然我是指：那個貓的我的。

這當然。不然沒得比。

而那個應該是我的，正在呼嚕嚕大睡中，沒日沒夜的睡。想到這個，我就覺得又憤怒又悲哀。手改摸著臉。油膩膩的，汗水與分泌物在上頭應該黏成了一層什麼。噁心。豬頭臉？唉。肥胖也許跟醜陋無關，但絕對是罪惡，因為那離可愛很遙遠哪…該死的老豆。

我甩開手。

但我更其實更想從這個身體裡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