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書(三)
我作了一個夢,一個和你有關的夢,就在你暫時返國的這幾天內。
夢裡,我看見自己不斷地在尋你,在大雨中,在狂風裡,在高樓上。
身邊,過往的兩位情人突然出現,每一位都是牽著新女友,雙雙對對地同偎在一頂傘下,只有我是孤單一人,仍不畏風雨,堅持登上層樓,在風雨暮色中遠眺你的歸來。
耳旁,不知從哪傳來的聲音,他說
忘了他吧!他不會來了,忘了他,去另一個人的懷抱吧!」
我不語,只是緩緩搖頭,死盯著前方往來的人群,希冀能盼到你的身影。
『如果你出現了,我一定要狠狠地奔向你,好好的大哭一場,然後向你訴盡這些日子以來的相思。』
我在心中暗自下了這個決定。
可是,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你卻怎麼也未從雜遝的人群中現身,我開始感到悲傷,異常的心酸難過。
『為什麼你不來?為什麼就放我一個人在這狂風暴雨中枯等?我好想見你,好想好想。』
然而,就算心中感到如此悲苦,眼中卻氾不出一滴淚水,於是,雙倍的心痛揪著我,使我在漫漫長夜中悠悠甦醒。
因著這不吉的夢,讓我想起了始終存在卻一直被我壓抑、忽視著的我們之間的問題──文化上的隔閡。
雖然我很喜歡日本,也喜歡日本的文化,但就在今年我們一塊兒去日本賞櫻的時候,我發現,喜歡與習慣是無法相提並論的,別的不說,光是食物就頭一個讓我非常不能適應。
兩年前,我跟著你回日本小住,那個時候許是興奮吧──第一次在外國生活,而且你又在身邊──所以沒能細察自己的心情,畢竟,一切對我而言都好新鮮,賞楓、逛超市、拜神社、趕燈會的,滿滿的喜悅早已淹過了不安與疏離,但,等回到臺灣久了,當我再想起那三個月在日本生活的時光時,慢慢地,一些細微的感覺開始一點一滴地溢了出來。
我開始覺得自己好大膽,甚至配服自己居然能在完全不熟悉的異地生活三個月!
當時雖然你也在,但你畢竟有工作在身,除了假日,一般時候根本無法陪我,而我居然在語言不是很靈光又沒有任何朋友的情況下就這麼獨自上街購物,過著如同日本家庭主婦一般的生活。
光是這麼回想著,我就忍不住想稱讚自己:「天啊~~我真是好厲害喔~~」
而在今年四月的日本賞花行中,當我吃到了第一口日本食物時,突然有股難過從我心中升起:
『這食物真的很不合我的胃口啊~~。我好想臺灣的餐點喔。』
(我記得蔡他說過:會覺得不幸福大部份的原因都來自於口腹之欲沒有獲得滿足。)
看著身旁的你津津有味的吃著拉麵時,我在心底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接下來的幾天,即使我們都在有名的料亭用餐,可是又冷、又甜、又淡的食物讓我本來就不大的食欲又縮水了幾分。
我以為在兩年前的那三個月當中我已經很習慣日本的口味了,但現在想來,也許當時的我對於只待三個月是有些慶幸的,因為到了最後那幾天,我其實已經陷入了不知該吃些什麼的窘境。
另外就是那些日本主婦們的生活方式,沒到日本之前,我天真的以為,就算我倆國籍不同又如何?
只要兩個人相愛又能互相溝通就好,反正我是嫁給〝你〞這個人。可到了日本之後才發現,事情沒這麼簡單,不是兩個人能「對話」就夠了。
雖然我嫁的是你,但你到底是個日本人,若你回了日本,我當然得跟著你走;而既然跟你回到了日本,那麼,我就非得融入日本的社會不可。
然而,當一個旁觀者總是比實踐者來得容易太多了。
平時,我可以很知識性地靠著閱讀來理解、批判規矩繁多又重男輕女的日本社會,可是,當我成為了那個社會的一份子時,我還能如是理性客觀、「大放厥詞」嗎?
到時候我會不會被那些莫名其妙的習慣或規則給壓得喘不過氣來?
而不開心的我又是不是能靠著「愛是力量」來克服一切?
光是想著這些問題,對於我們的未來我就又多了幾分不確定。
那麼,我的夢會是個警訊嗎?
若果我偏就無法受到日本文化的規制,這樣的我,又還能繼續待在你的身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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