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八)

浴室裡,輕煙裊燒…嘩啦啦的水聲不斷,淌過的水漫溢過她的身,像剛解凍的蝦蟹灰白,在沸騰的鍋爐中,漸漸涮成鮮紅色…
吸滿一口大氣,有種莫名的幸福滿溢胸壑…感動得令人足以泫然欲泣,也許,也許…每個人所亟於撐起的,不過就是這小小生而為人該有的基本欲求

每次流連街頭,她總是快步走過遊民的身畔,彷彿那冷冽的苦楚,也即將對面襲來…冷颼颼的感覺,凍得她渾身不自在

她想起整天和父母親生悶氣的樣況…
不是她不愛物慾活生,不是她不解現實難難,只是…只是…她有太多的愁感,那愁
感像是她體內自成的一部份…直教人難捱,於是,她選擇逃離,逃離一切親常溫暖,把自己過得苦行僧似的,或可…或可清醒些許啥

在這所謂的現實生活中

那天,她回家,看見叔叔和父親正臉紅脖子粗…
原來是父親為了兄弟情誼,為叔叔的借貸做了擔保人,而…貸款多日不繳,大家也為了自家經濟不易而…而吹鬍子乾瞪眼,這會兒倒好

法院因為叔叔名下不動產不夠抵押,淨往她家門口貼上封條,她覺得眼眶泛紅…

從小,這屋兒打從她出娘胎即進住,全家人早視她的生日為屋子的生日,不知為什麼,少言語的她,卻像個淚人兒一樣…像那屋的溼氣…終年蔭著霉霉的味兒,在南風的拂就下,更覺得蒸漚歷爛不堪

但,閉著眼…從改建前,兒時印象,改建後學齡年紀至今,一景一物,牆堵四隅…風化似的,以她的年歲在底心裡...如壁癌斑剝…引起陣陣痠疼

如今,在交叉著的封條中,她看見的,不過是一點一滳逝去的青春…

「有錢真好!!」走到哪,都是「錢」字逼得人走投無路來…不管委身哪,她亟欲鎖緊知覺,即便…即便,做著如常人該然的工作…
她仍像個幼稚的孩童,貶著無知的眼眸…泛著欲滴未滴的淚液
是的,有錢真好…
有錢,可以在熱氣蒸騰中看見活著的血色
有錢,可以使紫黑的唇色重回粉紅的顏色
有錢,可以抵擋嚴寒的臘冬直把料峭當浪漫
有錢,可以為心愛的人兒換取些許溫情
有錢,可以風花雪月吟唱個春夏秋冬
………………………………….

每個月,小心翼翼地交付所有薪資,只圖得那些許血緣的溫熱…不管怎生用法…就待「孝順」足以抵得「有錢」二字…

遇休假再回去,已是事情尾聲了
因為手足親情,叔叔焦急如焚,竟夕鬢髮花白…不久便在酷冬辭世…消息傳來,她的堂字輩兄弟,憂悲各半,摻以圓滿劇情的落幕般…保險公司償付的巨頍款項,夠支應了這些許事端

喪禮上,她跪著,頭也不抬…冷冷的,覺得這天氣好似把她的心也凍僵了…
悶,卻沒氣兒,只覺得是個歷程…「習慣」她用力在心底銘刻著,箴言般的狷硬,怕是再不能…再不能…咬著牙相應不理了

習慣它吧?這現實的人世,只管習慣了它吧?!一遍,一遍,又一遍……吟唱著...




爾後,再在街頭,失了口耳言傳的聲息

人和錢和房子像若無其事般,兀自…
兀自…冷眼看過這季節更迭,而她和她的原生日子…猶自像朵冰凍未解的花兒,在現實生活中,顏色不曾或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