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2-03 12:47:28沈默

〈目擊武俠,聊聊〈殺人者〉的幾個現場〉

 

 

 

 

  讀王經意的〈殺人者〉(第五屆溫武短篇首獎),很難不想及溫瑞安的知名角色唐斬,尤其是敘事的逆轉:殺人者反變成被殺者。在溫瑞安筆下,那個以為已率先抵達現場的殺手,在煞費心思的安排、佈局之後,卻仍被更早伏擊、耐性十足的唐斬一刀從樹後擊出砍下腦袋──那飛得高高的頭顱的一幕,將暴力與詩意合成得極好(《殺人者唐斬》,天天文化)。

 

  到了王經意的手裡,則變形為一女子奉行李四一命換一命的原則,以匕首刺死自己,要李四以他自個兒的命抵。小說乃結尾於李四坐在著火的房子,手拿寫著名字的白帖,等著火焰將他吞噬,並沉浸於回憶和對自身的思索:「……醒悟到自己這一生就是個殺人者,殺人便是我的天命。於是我立下誓言,我這輩子將為殺而活,也只為殺而死。若你真有寧可犧牲自己,也一定要取的性命,那我就賭上自己的性命,幫你去取。即便你要取的是我的性命。」這語氣有著不容忽視的,作為一個殺手的高度自覺和某種接近於生命的灰與哀愁的什麼。

 

  再回到溫瑞安為唐斬下的註解:「因為唐斬雖然無情,但有原則,明是非。他要當一個殺手,就不能做一個好人,但不是好人仍是人。在江湖上,無情的人當不成好人,但無義就不成好漢。」(《江湖閒話》,天天文化)

 

  〈殺人者〉企圖為殺手下的新定義仍舊處於溫瑞安的脈絡裡,但有所深化,推及到悲劇的盡頭:李四訂了原則,就執行到底,即使有人用自己的命和他交換。而隨著他記憶的回溯,特別是:「我重新記起了母親跟姐姐的臉孔,她們曾是我最親的兩個人,我卻因為羞愧而選擇將她們遺忘。」小說敘事便有了淒迷、荒莽的氛圍。彷如他的自焚終於完成了人的位置:天命與性命的徹底交會。

 

  另外,那些訓練過程,還讓想起池上遼一和小池一夫合作的《哭泣殺神》(時報)。特別是棄子每天必須抽名字,作為那個名字的主人,翌日又再換過的設計,乃導引出無根、漂浮的人性歸零。

 

  失去名字無異於失去作為一個人(身份)的座標──這裡好不好聯想宮崎駿《神隱少女》必須將名字奪回來的少女千尋呢?而最後,李四直到親手殺了師父以後,才叫李四,只因那天這個名字派給他。這隱喻確實好玩。

 

  小說裡陰鬱的暴力感特別強烈的地方在李四執行第一樁任務殺死三十一個人時居然哼起曲子,而那個與殺死母、姊的黑鬍子軍官哼的一致,他下手的冷靜、無動於衷,彷若一般人完成日常工作似的甚為平淡無其的獨白,幾可與勞倫斯․卜洛克〈〈殺手〉〉系列(臉譜)串連起來。其師父對李四的評語:「你很機,心也夠硬,這很好。」的兩度出現(意義略不同),則為殺人者族裔的冷血、泯滅,留下刺痛的,人性解離與返回的唯一路徑哪…

 

 

──同步刊登於明日武俠電子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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