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影沉寒水

荒瘠的小村落──

一個膚色黝黑的小男孩，兩眼凝光地瞪著！

瞪著一塊墓碑。

一塊不知能否算是墓碑的墓碑。

因為，那不過是一堆黃土，插著一根燒黑木頭；一根無字而悽酸的焦爛木牌。

男孩的淚，宛若烤紅的鐵，痛一般的飆出來。

珠珠──猛烈！！！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啊？………)



寂靜，在聲嘶力竭──



男孩，年約十五。身軀薄弱，像是會給一陣風吹飛似。彷彿隨時都有可能倒下的軀體，空殼似搖搖盪盪。於狂曳的淒風底，男孩勉力站穩。他咬緊牙，狠狠立著。他不倒──他就是不倒！

男孩眼中映滿──悲¡P痛。是的，悲¡P痛。一股不宜他這個年紀該流露的悲¡P痛；無、限、且、無、窮！像是整個身心都盈溢悲哀與痛楚似。他好痛。痛得心肉一片片、一塊塊的被獸的利爪撕損、毀壞。

他痛！

痛得無以復加。他很痛………

悲痛之外，更有恨。

焚天焚心焚血的恨。

狂•恨！

他恨！他恨他們！他要他們死無葬身之地！他要。

他要報仇！他一定要報仇！

他•一•定•要！

那些假借正義與公理的混帳，非得親自用他的手，終結他們的存在不可。他非得這麼做不可。下定決心。他一定要這麼做。他一定會！他要殺遍天下間所有當官的敗類。甚至將這個早該毀滅的朝廷覆滅。他要！他一定要用他的手──用他這雙染滿爹娘兄姊血淚的手，斬絕天下是非。將所有該死的朝廷人，悉數滅盡！他不惜也無悔！即使耗上自己的一生！………少年心中湧起一陣又一陣凜冽、可駭的恨意狂潮。

恨•之•濤！



(為什麼是我──們？為什麼是？………)



對存活下來的他而言，生命的存在，只剩下一個目的。只剩下一個可以繼續活著的理由。他知道。那個目的和理由，就是殺該殺的人、死該死的官、滅該滅的朝廷。殺、死、滅──

絕！！！

復仇，絕難避免。

絕難避免！



(為什麼他們可以？為什麼他們擁有這樣的………)



但以他甫十五之齡，僅懂吟詩評文的瘦削身子，能做些什麼？又該怎麼報仇？如何運用自己雙手，亂盡人間虛飾、冠冕堂皇的仁義、公理？………小男孩在心底重複問：(該怎麼做？該怎麼做？……)

離墓碑，約一涯離──約三十餘公尺外──一處餘煙裊裊的廢墟，正召喚小男孩的傷情眸光。那本是他們的家。他們的家──死去的了。家已死去。悲哀、流逝的家。不再是家的家。男孩兩眼泛淚。但他緊咬牙根，不讓淚墜出。他忍住淚！

然而，光還是墜。

淚未湧──

淚之光，隱隱而墜。

(都是那些該死的傢伙，都是那些畜牲，都是那些該下地獄百千回的禽獸！！！)他們的家，溫馨、幸福、平凡，竟在一夕之間，毀去。太可恨、太可恨！(可恨啊…)他無法不恨。(以德報怨，根本是屁話！)

昨日──

熊熊烈火焚燃的影像。

父親奮力抗鬥的身影、母親護住姊姊的身影、姊姊緊緊抱著他的身影、哥哥拿著棍棒的身影、他驚懼駭畏的身影、………小男孩在心底發誓要痛宰所有為官腐爛的敗類，包括所謂朝廷君帝，他亦不會放過！

然而，他要怎麼做？他要怎麼做，才能達到他所想要的？他該怎麼辦？………

小男孩的眸神，深深凝結。

宛若劍光凍成一片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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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蕾正趕著路。

自從「希玉鎮一役」後，她顯得忙碌許多。

首先是朝廷遣兵殺伐的問題。那一戰後，所幸他們很快便撤出「希玉」，否則朝廷十萬大軍，必使得他們墜入萬劫不復的慘局。司徒蕾安全的將二百餘人，全數帶回「龍土」，預備堅守【問天樓】，以靜待[黑手]司徒千秋出關。

然而，情勢之迫急，促使司徒蕾再不能等。司徒蕾不得不領包括[問天五殺者]在內的兩百人，四處遊訪，將原本屬於契盟關係的【黑盟】，強化為真正組織。[白手]的驚天智睿與及手段，於短短一月間，即團合「嶺土」【七煞亭】五大煞手(老三、老四已死在唐夢詩手上)、「疆土」「天嶺」[五鷹]、「勝土」【醉舫】、「島土」「上碧灘」[上碧八絕客]、「北土」的當代高手[橫行]以及【絕命陣】、「黑土」的【疏寒廢圃】與[狂天一霸]等等一方豪雄抑或門派。

對黑道人而言，如今天下之亂勢，很難單憑一人或一派，而安然度過。因之，若能加盟以[黑白手]領導之【問天樓】為根柢的【黑盟】，無疑有相當保障。同時，【黑盟】這股幾乎貫通「神州」各土的勢力，亦成為各方霸主爭求的合作對象。當然，從別的角度，加以思索，【黑盟】的取決，即等同是敵是友。因之，司徒蕾除要面對朝廷逐漸逼近的壓力之外，還得周旋於各土豪主，以取得巧妙的平衡。如斯局勢，自是辛苦非常。然[白手]司徒蕾畢竟為【黑盟】第一智才，面面皆能俱到，處理得恰到好處。暫時還沒有任何紕漏與崩潰的現象。

目前，【龍朝】表面上看似穩穩控制「中原」。然則，內柢卻是風起雲湧、激浪狂盪、暗潮澎湃。朝廷根本無法有效遏制一股接一股力量的暴起。一手導演殲滅武林人陰謀的君帝[霆威]，偷雞不著，反蝕把米。難堪的窘境，由各地雨後春筍般崛出的反對聲浪，乃可見一班。但不可否認，【龍朝】還有它一定程度以上的勢力與實力。任誰也不能夠輕忽！

此番，司徒蕾急著返回【問天樓】，源自她收到消息，[霆威]將於近日內，拿居隱樓內的司徒千秋開刀。以[黑手]蓋世無敵的功力，本不用過於掛慮。但司徒蕾總覺得這個消息，來得突兀！

照說，她大哥既已閉關，便不問人間是非。朝廷即使要找人開刀，也不應是他。這到底為什麼？為什麼，朝廷要尋上她大哥？………司徒蕾腦子一圈圈地疾轉各種疑問。

只有一種解釋！

最後，司徒蕾得到一個較大可能性的結論：那就是以進為退！

朝廷大概是想招收【黑盟】。於是，假借剷除武林敗類的名義，大舉侵滅【問天】。【問天樓】若願意屈服，自然最好；若不願，也可藉由正義宣號，將之滅去。反正，只要是武林人──或者可以更進一步的說，只要是「不聽話」的人──都該殺！這一直是朝廷既有之思考模式。司徒蕾很可以把握朝廷這次行動之後的用意和圖謀。因斯，她恨不得插翼飛至【問天】，助她大哥抗對朝廷如狼似虎之軍。

司徒蕾心頭漸漸焚躁起來；她的大哥還在【問天樓】。更何況還有一班好兄弟們………現今的【問天】，不過留有三十多人把住關卡。真有大敵臨來，該如何拒抗？司徒蕾頗為憂心忡忡。

突然！

司徒蕾眼前──邃然的──夜空中爆開一朵璀璨的煙霞。

(是求援信號！)

絢爛得近乎悲傷的花火，於空虛炸出一對手不停轇結的圖影。

(朝廷的軍隊已抵【問天】！)司徒蕾心念一動，(情勢凶危！必須再快一點。否則【問天】難以撐持多久！)她向後揮揮手，身形疾飆而出。包括[五殺者]的兩百人，亦全體猛地加速，急奔【問天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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