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遊士]繆傳心，與[人劫]柳影歸，兩人徒手攻殺著。
繆傳心的[青冥九化]已施到，第五化：[傲]。
柳影歸層層砌起的掌網，正處以支離破碎的境況。
因為，繆傳心的手，如鐵。
柳影歸的肉掌，很不幸地遇上，一對鐵一般的手。
鐵手剛。鐵手絕。鐵手破。
鐵手撐毀，柳影歸的羅網。
繆傳心的[傲]，就是一。
一個動作。
一個簡單而直接的動作。
一個簡單不花俏，而直接有效的動作。
或拍或擊或轟或散或抵或頂或掃或拂或打或撫或敲或甩或彈。
傲然的手法。
[傲]化就是一；沒有招式，沒有多餘的動作，沒有複雜繁瑣的攻擊，僅是簡簡單單、直直接接的手的襲殺。
這即是[青冥九化]裡，最傲氣、最唯一、最極端的攻殺方式。
繆傳心的鐵手，就這樣一個動作一個動作，緩慢而堅定地塌進，柳影歸的綿密掌網裡。
柳影歸叫苦連天。他的[捕人羅網掌]，本就講究細密、細膩、細柔的擒拿。但他卻對上，繆傳心那硬打硬紮的硬手法；登時，柳影歸的掌網，被掃得零零落落，幾不成招式。
柳影歸先後聽到，兩聲落海的聲音。他知道，有人落海；卻不知，是不是他的夥伴？也不知，那兩人是生是死？而莊牟祀倒在甲板上，那硬梆梆的沉響，卻可斷定他已死。柳影歸心慌得不知所以。
繆傳心[傲]化一息，一轉，又使出[九化]中[翻雲覆雨傲雪滿天飛]的第八化[天]。
頓時，柳影歸的身前，現出一隻手掌。
一隻很大很大的手掌。
大得虛幻的手掌。大的驚心的手掌。大的霸道的手掌。
所謂[天]化，就是氣勢的沸騰，如天狂巨、無所不披。
繆傳心將體內真氣，全數輸入他的一雙鐵手；並且，把蓄滿的勁力，壓進空氣裡；造成一滔滔猛盛的氣勢騰湧，虛凝為繆傳心的手形，蓋往柳影歸。
柳影歸感受到，繆傳心那膨漲得足以與天比高的氣勢，和那份摧心滅骨的刺厲。這更讓他心凜膽寒。他腿一軟，差點沒有就地趴癱於船。
慌忙間，柳影歸兩手一合、一圈、一抱，撞出他畢生的真力。他準備。他準備拼死。他準備拼死，一逃。就在，柳影歸使盡他體內真氣的同時，他一個後躍，預備跳入海裡。
繆傳心冷冷一笑。他沒有追擊。
繆傳心沒有追擊的原因，不是因為他想放過柳影歸；而是，他沒必要。他已沒必要追擊柳影歸。
因為，[天]化。因為，[天]化的一掌。因為，[天]化的奪命勁道。
柳影歸的雙膝一屈，人已要跳向船外。
「蓬！」
一聲巨響，傳來。
一道勁氣，撲來。
柳影歸心冷。他冷得發顫。他一蹬，跳起；且回頭一看。
巨形氣掌，已至。
他發出的真力，竟無能滅去，繆傳心的[天]化。所以，他只有死。
繆傳心擊發出的勁道，硬生嵌撞入，柳影歸的軀體。
「喀噠」聲揚，柳影歸全身的骨骼，盡碎。
柳影歸噴血，隨著那道掌力的勢子，飛出十公尺，才落海。在他的身體沾到海水的那一刻，他的世界已碎去。他已亡。
繆傳心收勁，且望往那個特定的方向。
那個令他驚顫的方向。那個有龍的方向。
他也看到；一同其他人一樣的看到。
一條龍。
一條巨龍。
一條海的巨龍。
一•條•深•藍•的•海•的•巨•龍。


18。
龍飛。
龍騰。
龍飆。
海龍狂叫。
海龍咆嘯。
海龍囂吼。
巨龍濤翻。
巨龍狂湧。
巨龍瘋衝。
藍色的巨龍。
藍森的巨龍。
藍海的巨龍。
海藍的巨龍，成嘯。
成•嘯。成海嘯。
大海嘯。
驚絕所有的大海嘯。
恐怖駭畏惶慌的大海嘯。
海嘯，驚天。
海嘯，驚寂。
海嘯，驚心。
海嘯，驚生。
海嘯，驚絕。
海嘯，驚荒。
海嘯，驚滅。
嘯•驚•海。
侧
他們都看到。
還在人間裡的他們，都看到。
[海之刃]與[殘天劫]都看到，那會噬人心魂的巨浪。
巨龍之浪。
[海之刃]轟轟作響；顯然，它已將速度提昇到最極致。
淡衍芳緊緊壓著，動力擎紐。她不敢放手。白龍在霎時裡，又已推進幾百公尺。好快！她不能放。她破天荒的第一次，咒罵這艘她深愛的船，為什麼不能再快一點！不能放！快一點！絕不能放！再快一點啊，[海之刃]！
井月冷則臉滲冷汗。他的手臂，暴露青筋，狠狠捉控著舵輪。
嬴玉真、班端陽、葉慈航、水嫣纖、茹敵天五人，急著收回纜繩、風帆、魚叉等等置於船上的器物。
其餘人，則忙著檢查，[海之刃]的船身，可有任何破漏的地處，以便立即修補。
他們都不敢掉以輕心。
雖然，[海之刃]已於平素時，被他們摸得一清二楚；且，修葺得幾近完美。但他們還是沒有鬆懈。畢竟，這一次，才是真正的大難大劫。
他們都感覺得到。他們感覺得到，這次才是確實的死亡之劫。他們不能有任何一絲一縷的疏忽。不能！
對於那樣的巨濤，他們都不由地感到心凜、心冷。
冷得發寒！
冷得發顫！
他們的心，幾乎已要凍僵。
然而，他們的動作，仍舊迅速正確無誤地進行著。
因為，大自然的力量，不容小覷。
因為，大海的狂嘯，不能輕視。
因為，浪的席捲，不可忽略。
他們可以從容應對，[殘天劫]的凶、烈、嗜、狂、殺。但，卻不是大自然的海的浪。
他們能對付，最狠最血殺的人；卻未必受得了，天地之力的撲蝕。
這也是，他們這十九個天下間數一數二的高手，何以會屈於一艘船艦的一個重要原因。
他們於陸地的人間，是能快意生死的蓋代強者。
然而，他們於海上，卻僅是為生存，而極力奮鬥的平凡俗子。
這樣的差距，令他們有種豁然開朗與確實活著的感覺。
那使他們知道，他們畢竟是人；不是天、不是地、不是海、不是神、不是自然的主宰。
他們只是人。
但，卻是一群絕不放棄的人；一群敢於挑戰的人；一群熱血熱心熱夢的人；一群真正在活著的人；一群執著於生命的人。
熱的血。熱的心。熱的夢。
生活。生存。生命。
[海之刃]的人，就靠著這些認知，緊密地團合在一起。
侧
對於天地的自然神威，他們雖然懼畏；但卻不屈服。
他們反而挑戰。
因為，極限！
挑戰，是因為極限。
他們挑戰自我的極限。
他們想知道，差距到底有多少？
他們想知道，世界到底有沒有盡頭？
他們想知道，超越大自然以後，他們會變成什麼樣子？
他們想知道，天海間，人的地位，究竟是什麼？是挑戰者？還是，破壞的一群？
他們想知道，為生命的存有，而作出的殺戮，真的有必要？或者，真的可以原諒？
他們想知道，淨土是不是真的存在？如果有，在那裡？如果沒有，人又要何所依歸？
………………………………………？
太多太多的問題，於海的天涯裡，緩緩浮現。
他們堅韌的心，一寸寸地移往，可能的將來。
他們給自己時間。
而海給了他們空間。
於是，他們在這樣的時空裡，一步步一浪浪地執意追尋著。
追尋著，很可能永遠不會有的答案。
然而，那卻正是，[海之刃]的十九人，所擁有的烈夢，與探覓思索的快樂源泉。
侧
海洋裡的白亮鐮刀，城牆傾毀般地垮向，[蝕空島]的方位。
[海之刃]正努力地使盡，所有的動力速度，要逃出海的吞噬。
然而。
於這樣的慘惡的環境下，還有戰鬥。
除了，人與海的戰鬥外，還有人與人之間的戰鬥。
人與人的戰鬥。
是的。還有，兩人在持續戰鬥著。
縱羽思。
里摩天。
還有，他們。
兩人無視於，大海浪的狂湧欲歿。
他們仍在死與生的邊界裡，徘徊轇轕。
不死不休！
侧
方向：[蝕空島]西南。
距離：約三公里外。
一道高高昂起的巨大白濤，激刷往[蝕空島]。
[蝕空島]的人，總算有所警覺。
嘶喊聲，急急拔起。
一橫列的狂舞天浪，已迅速接近到一公里。
[殘天劫]眾，連忙逃離。他們紛紛躍上船筏，喝呼聲連連揚盪。
浪湧得比[蝕空島]還高。
高得駭然。
九百公尺-----
船筏未等坐滿人，便已滑出。
一下子，幾十隻的船筏，駛出碼頭。
八百公尺-----
來不及上船的人，怒叱連連。
許多人紛紛跳海，游向船筏。
七百公尺-----
船筏拼命地飄。
人手拼命地划。
汗水拼命地流。
六百公尺-----
快啊！快啊！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著同樣的一個字。
那就是：快！
五百公尺-----
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
逃！
四百公尺-----
不行。已經不行了。
浪快打上了。
死亡，就真的這麼靠近？
真的？
三百公尺-----
啊！
二百公尺-----
所有人的眼睛，緊緊盯著，那一道致命的巨滔。
一百公尺-----
撲上來了！
浪來了！
完了！
零。
巨濤沖上。
侧
無限擴散與強力扭曲。
縱羽思的軀體，彷彿具備某種往外闊發的奇異特質似的；他四周的空間，都在茁發、都在擴揚、都在成長。
里摩天的[殘幻魔飆]，所放出的空間扭曲勁力，竟被縱羽思的異勁，矯正回來；且，更是開始無盡的發散。
那就像，里摩天使勁壓扁一顆球。而，縱羽思卻將氣，灌入球內，使它膨漲如昔；甚至，比過往都還要來得，堅韌與完全一樣。
一壓與一放。
縱羽思與里摩天兩人，即是陷入這樣的角力戰中。
里摩天對於，縱羽思那彷彿愈來愈龐大的身影，感到深深的懼意。
這是怎麼回事？他的[殘幻魔飆]，理應已將縱羽思絞成碎片才是。怎麼，縱羽思還能逸然立著？這不可能。不可能，才對啊！里摩天的心，驟急的奔跳著。
縱羽思突然朝里摩天，咧嘴一笑；那大異於，縱羽思素來冷然飄若的自在氣度的動作，令得里摩天一陣莫名的心悸。
縱羽思要出招？里摩天判斷。
但縱羽思一笑後，卻回頭一指。
里摩天愕然。但他沒有看。他並沒有看往，縱羽思所指的方向。他祇意會到，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縱羽思竟然回頭！縱羽思竟然無視於他！縱羽思竟然敢忽略敵人！太不成熟！他贏定了！里摩天撲出。
里摩天體內全力催發的扭擠氣勁，隨著兩拳的狂襲，烈轟縱羽思。
拳勁，飛湧。
飛湧，空間。
空間，殺溢；殺機，滿溢。
「蓬！」
低沉的碰擊聲，亂起。
里摩天的拳力，撞上一堵無形的勁氣。
里摩天真氣一滯。他一聲暴吼，兩臂咯咑作響。[殘幻魔飆]的扭勁，悉數貫出，逕打縱羽思。
空間，遭受里摩天螺旋般怪勁的侵蝕，又開始一塊塊零落與支離；且，擠扭如片、如點、如滴。
那鋪於縱羽思身前的氣牆，一下子就被里摩天摧毀殆盡。
縱羽思忽有所感。他倏地轉身。縱羽思正面對著里摩天。
縱羽思兩眸一夢，也一寒。
殺人的夢。
殺人的寒。
[海夢]。
縱羽思終於要出手。真正的出手。
他的[海夢]，開始逸出。
縱羽思伸出雙手，掌抵往里摩天的拳。
霎時間！
空間裡的每一點、每一寸、每一個角落，都好若有生命似的騰躍起來。
那就像枯萎的花朵，忽然重新有了生機似的，豔放開來。
里摩天的詭異曲力，像被溶解似的；一下子，便消失得無影無跡，再沒有作用於空間的餘裕。
里摩天大駭。
但時間，從不容許遲疑與停頓。
縱羽思的手，已探來。
就在里摩天驚詫的同時；縱羽思的雙掌，已印上他的雙拳。
掌對拳。
擴發對扭螺。
[海夢]對[殘幻魔飆]。
[天涯孤客]對[海幻一殘]。
[海之刃]的縱羽思對[殘天劫]的里摩天。
轟然！
海臨！
夢崩！
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