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3-14 23:19:18沈默

〈〈鋒芒系〉〉《無二》首之章:「無死」

沈默飛武小說作品28:
〈〈兵武大小說〉〉03〈〈鋒芒系〉〉之其二〈〈無二憶事紀〉〉
《無二》
沈默
首之章:「無死」
續之章:「無悔」
終之章:「無動」
末之章:「無絕」
餘之章:「無覓」
零之章:「無言」
卷默語•••••
附錄•••••

每個人都活在鏡中世界,依靠那個「倒影的自己」而維續存在。………一向以來,我便對有關人的一切感到疏離。很深很深的疏離。永遠的一個孤獨者,陌生地來去紅塵,沒有留下什麼。即使在這兇惡之地,我依然身於失落之境。………所有的理所當然都存在著不理所當然的智慧與奧妙。一旦忽略了,那麼人生將很容易陷入不斷重複的錯覺之中。一個祇能與死亡相依為命的可怕陷溺。………

首之章:「無死」
我叫無二。多年以後。我給自己起了這樣一個名字。
那才是該屬於我的名字。真正的。也或者該說,我被「呼喚」,成為「無二」。
那個呼喚來自於夢。深深深的夢。那是一段很長很長的故事了。沒錯。
然而,現在的我,無二這個的我,似乎慢慢地讓「大師」這個名謂淹沒了。我曾經掏乾自己的一切,祇為了讓「無二」這個名字成為唯一標記的努力,在某種程度,還是失敗了罷…
人啊,多麼傲慢和愚蠢。永遠,永遠,人們都是用成就來衡量一個人的位置。於是,我成了大師。獨一無二的大師。我開心?不,那是不可能。我祇感到悲哀,憤怒,甚至還有恨。
每個人都有一種面對世界的姿態。
而那個姿態通常來自於名詞。動作祇是隨著名詞被牽引出來。
我算是非常清楚這事的人。
因為我的青春、戀、無二,都是遊走於各種標籤間之後,所激發出來的。
而所有標籤後面,都擁有同一基礎;就是「價值」。天花撩亂般的價值。也可以叫它標準、觀念、認同、………隨便。總之充滿渾沌的現實,忙著為人類蓋棺論定。而古怪的是,現實又是由人類的各種意志交織而成。
這種奇異的矛盾,我是否永遠不會明白?
一如我本來的名字。一個我這輩子急著要逃脫和背叛的名字。那是「獨一」。
獨一無二的獨一。我是家裏的獨子。但不是老大。
我還有個哥哥,也叫這個名字:獨一。原先。兩個獨一。哈。記憶裏,那些都是黑暗的。沒有光。我,獨一,活在前一個「獨一」之下。「獨一」比獨一還要受寵、還要驚奇。
因為那個「獨一」死了。
而死者總是最偉大。記憶自動將他美化。甚至神格了。
我永遠都比不過他。五歲的時候,隱隱約約,我就非常清楚這事。
一個是永恆的死者,無比崇高的遙遠。
而我,祇是獨一的附屬品。尤其是站在廳堂,捧著雕有「獨一」字樣的木牌時。那樣感覺更是強烈。那時,小小的我深信,總有一天,我會把「獨一」從我的生命裏拆下。我會。
我要獨立在「獨一」之外,甚至之上。
沒錯。我是反叛之子。我是。反叛一切,對抗一切,嘲弄一切。
因為我就是所謂的大師──無二!!!
轩轩轩轩轩
我有一面鏡子。
從黑暗歲月(在我擺脫獨一之前)開始,一直到了發現「鋒芒」,都是同樣那一面。
鏡子伴著我走過許多殤厲。沒錯。我喜歡照鏡子。不是因為自戀。而是想要在那裏面肯定些東西。比方我是不是還是我這件事。我經常懷疑自己是否還存在這件事。不要感覺好笑。有多少人想過這事兒?──
所謂的「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它存在哪裏?是什麼樣子?………
這個「自己在哪裏」的問題,我挖剖了一輩子,從來不懂得。而大多數的人們,讓我佩服的是,卻往往他們能這樣說:「我怎樣了我如何了我看哪………」當時候哪,他們顯然從來沒去思索探慮過究竟「我」如何界定的?
於是,言語把內在質地吸乾、抽空,造成詭奇的漂浮。
他們一那麼說,便陷入了「扮演」;扮演他們意識裏的所謂「自己的角色」。
「我」變成祇是被呈述出來的虛妄(在講敘過程裏不斷編排衍伸)。真﹨實﹨之﹨死。他們所認定吐露的「自我」,在我看來,通常祇是陷入鏡裏無以脫逃的遊魂──

每個人都活在鏡中世界,依靠那個「倒影的自己」而維續存在。

我似也不例外。因為直到而今,我知曉的,祇比當初躍起一點兒(就某種程度,也能說毫無寸進),就是「我不曉得自己存不存在」。這是最能表達的精準說法。不要懷疑。很多事是你這輩子走完以後,都還沒能搞得懂。這很多。或者說,不少。
那面鏡子如今就擱在靜修室的正中。
自我收了許多弟子後,便很少再注視鏡子。祇有當遇到困惑或需要冷靜的時候,才會在那兒待上一陣子。一直認為人的眼瞳相當有趣──那裏反射了各種形象的我──他們是能走動的鏡子。在生活裏、在言語裏、在行為裏;我是個不動聲色的搜索者。將自己從他們的眼神裏挖掘出來。那就是收徒的根本目的。很絕?是,這我承認。
說到鏡子啊~捨不得扔?不,倒不如說是那像個記錄。
一個祇有於回憶之河才能連結發光的記錄。比較是這麼回事。可以懂吧?
試試看。你們得這樣。
轩轩轩轩轩
我是〈宗〉。我擁有〈劍〉。並非普通的劍。而是所有劍的源頭,叫〈劍〉。非得如此標記不可。那是超越任何解釋的存在。連我自個兒在裏頭那麼多年,也還是模模糊糊。
總之,什麼時候開始我發現自己體內的〈劍〉?這真是一個非常好的問題。
在我無依的時候、在我發現人類腐爛的時候、在我開始痛恨這世界的時候──
而知道自己是〈宗〉,則是好久好久以後的事了。
這是一個劍的世界。我知道。因為絕代之劍神。那個獨一無二的第一代。(註1)
對劍神──我感到距離。
首先這位劍神,我從來沒撞見。而不巧的是,偏偏我是個祇根據自己經驗採取姿態的人。因為我不是神話人物,所以缺乏認同感。相當合理。不就這麼回事,對嗎?雖則我不停地夢到劍神,但彷彿不大記得發生什麼事。只是,我總有預感我該做什麼、會遇到什麼人。比方說好了,這些徒弟都是我一見著了,就曉得他們一定會歸到我座下。
那彷彿是附著在骨髓裏的某種非常安靜的類似本質的東西。抹也抹不走的。
是如此哪,沒錯。〈劍〉告訴我,許多許多現在已知的和未知的。甚至連千年以後,刀會再生都在〈劍〉的預料。而那時將是劍之生的末代。頂多還留有一把原型。一把繼承〈宗〉之傳統的種族所鍛鍊出來的「劍之原型」。那是最後的希望了。
一個人能夠承載這麼多的訊息,我想,總算不愧我無二大師之名。只是,有些說了,等於沒說。預言往往與怪力亂神糾纏在一起。可以懂吧?我正在鑄劍。我無二生平最後的兩柄劍。接下來的事,就是該去某個地方。
找尋傳說中的第一把「鋒芒」,由絕代之劍神鑄造的〈〈鋒•芒•之•器〉〉之──
天怒。
我需要這把劍。
因為我要成為「神」。
真正的神。
這個世界的苦難那麼那麼的多。很多人信神。
人類的驕傲和愚蠢呀…人類其實不懂人類的力量。就讓我成為「神」,來打破你們荒謬媚「外」的觀念。什麼「如」什麼「異」什麼「仙」,我都不放在眼裏。我要成為真正的獨一無二。比絕代之劍神還要崇高的地位。(註2)
我要成為「神」。在我明白了這個我所站立和縱橫的位置,僅僅是「世界的正面」,還有「上方」、「下界」、「左向」、「右度」之後,〈劍〉將我和一名女子的意志鏈結起來。在朦朧裏。我看不清她。
但我聽得到她的內心,也知曉她愛帶點靈黠,而且常常自言自語。有時我彷彿變成了她。用她那「我感覺」什麼什麼的口吻,在對虛空說東講西。標準口頭禪是「鬼」──有鬼,之鬼的,真鬼,………
我喜歡她。因為這個世界確是不潔的。我要創造一個乾淨的世界。
我極端厭惡男人。我認為世界將會逐步邁向敗壞。
而那都是男人的殺戮天性造成的。
這些都是我和她極端相同的地方。
但我厭惡──自言自語。因為那太懦弱了。彷彿像是在對誰坦白的同時,似乎隱隱約約渴求著誰的依附。根本不需要世界的認同,我認為。那是我唯一感覺不好的點。
──可惜她祇活在我的夢裏。


(註1):請見〈〈兵武大小說〉〉01〈〈鋒芒系〉〉之《鋒芒》。
(註2):關於這個世界的設定也煩參照敝人前作《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