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9-11 11:37:05Nelson

愛爾蘭作家系列 - 貝克特



轉載 BBC Chinese.com (2004/1/6)

1969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在作品中集幽默以及悲觀主義於一體的愛爾蘭劇作家貝克特。

毫無疑問,貝克特最有名的作品就是話劇《等待戈多(Waiting for Godot)》。1952年《等待戈多》在巴黎首演時,貝克特還不到50歲。這出話劇的獨特性使他馬上成為舉世聞名的劇作家。直到今天,《等待戈多》仍然能夠給予觀眾強烈的感受。愛爾蘭作家克洛寧曾經寫過一本具有相當影響的貝克特傳記。他說《等待戈多》是戲劇舞台上的一次變革。

一舉驚人

話劇通常都有些內容,比如一系列戲劇性的事件或者什麼社會問題等等,可是《等待戈多》卻似乎毫無內容。

劇中兩個角色分別是弗拉基米爾和愛斯特拉岡,他們都是流浪漢,在鄉間小道旁的一棵枯樹下等著一個叫戈多的神秘人物。整場話劇就是兩個人的對話,他們也不知道戈多是誰,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等他,但是他們還是這樣等待下去,靠無聊的對話和動作消磨時光。直到劇終,觀眾們仍然不知道戈多到底是誰,不知道他究竟會不會出現,但是這兩個流浪漢顯然還將繼續等待下去。

這齣戲劇暴露出人類生存的基本條件,沒有精緻的布景,也沒有戲劇性的動作。我認為它最初獲得成功的一個很大原因是觀眾想知道它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們都覺得話劇有深奧的內涵,並為此展開激烈的討論。

《等待戈多》是幽默的,其中不少滑稽成分與電影默片時期著名喜劇明星們的精彩表演如出一轍。這部話劇即幽默又消沉,而這種矛盾的調和正是它成功的關鍵。英國薩塞克斯大學的波克索說:

這齣戲很滑稽。首場演出後,一些評論家在劇院外面問觀眾這出劇究竟令他們感到樂觀、悲觀還是絕望。結果他們發現不同的人有著截然不同的反應。不過大多數人都覺得這出話劇令他們更加充滿希望。

在《等待戈多》中,貝克特提出人生是無聊荒唐的。貝克特的確是個悲觀的人。克洛寧提到一件貝克特的逸事:貝克特很喜歡板球,自己也是個很不錯的板球手。一次他在英國,跟朋友一起去倫敦著名的的洛德板球場看比賽。那是一個明媚的夏日。他們大家喝著啤酒,看著比賽,人人都很開心。這時有人說:"像今天這樣的日子才令人覺得人生在世是件值得高興的事"。貝克特聽了之後說:"噢,我好像還沒有那麼高興!"

但是貝克特又為什麼會對人類的處境如此絕望呢?貝克特於1906年出生在愛爾蘭首都都柏林的一個中產階級家庭。雖然他的母親曾患過抑鬱症,但據貝克特回憶說他的童年還是很幸福的。他母親是一個虔誠的教徒,但貝克特本人則很早就遠離了宗教信仰。在這一點上,他並不獨特。自從達爾文提出了進化論後,有越來越多的人覺得難以繼續相信上帝,相信任何神祉。既然沒有上帝,人死後也沒有靈魂,那麼人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呢?貝克特年輕時曾有一次精神崩潰的經歷。據波克索說,青年貝克特並不討人喜歡。

灰色的青春

少年學生時代以及青年時代的貝克特有著極大的野心,但同時他又認為成功其實也毫無意義。這個時期他是一個很令人討厭的評論家,他早期的評論文章極為尖刻、憤怒而且好斗。

1938年,貝克特發表了黑色幽默小說《墨菲》,小說開篇,墨菲被綁在椅子上,這一幕反映出了作者本人的憤怒和挫折感:他光著身子坐在搖椅上。搖椅是用粗糙的柚木製成的,保證不裂、不翹、不縮、不腐,而且夜裡也不會嘎支響。這是他自己的椅子,從來沒有離開過他。他坐在角落裡,窗帘擋住了陽光,可憐的老太陽。有七條圍巾把他綁在椅子上。兩條圍巾把他的小腿綁在搖椅的弧形彎腳上,一條把他的大腿綁在坐板上,兩條把他的胸膛和肚子綁在椅子背上,另外一條把他的兩個手腕綁在椅背的直木上。他只能動一點點。他的汗水浸濕了圍巾,使它們收得更緊。他已經氣息奄奄,像海鷗那樣冷漠而呆滯的眼睛瞪著天花板邊一片正在逐漸消退的彩虹斑點。

古怪的是,墨菲是被自己捆起來的。小說中的墨菲一個被困在英國首都倫敦的愛爾蘭人,而他的愛爾蘭同胞貝克特此時也被困在自己設下的陷阱裡。墨菲以自殺求得解脫,而貝克特則逃到了法國,並放棄了自己的母語,開始用法語寫作。

波克索說:貝克特解釋說,他用法文寫作是為了擺脫風格的束縛。很多人都不相信這種說法,因為法文本身就是一種充滿詩意和風格的語言。我想貝克特可能是認為英文充滿困難和各種文化上的弦外之音。英國對愛爾蘭的侵略和佔領給愛爾蘭人的影響很大。作為一個以英語為母語的愛爾蘭人,在他看來每個英文字詞後面都帶有濃重的歷史色彩。所以我認為他用法文寫作是在逃避自己。

貝克特的文字風格獨樹一幟。克羅寧說: 他的風格很獨特。大多數人用文字表達知識、確定性和信念,而貝克特卻用文字來懺悔和懷疑。他的文字非常含蓄,富有節奏感。不管是用英文還是法文寫作,貝克特的文字節奏都很有魅力。

我在哪裡,我永遠也不會知道,在你不知的沉默中,你必須繼續下去,我不能繼續,我將繼續。

這是貝克特的小說《馬洛納之死》的結尾。這部小說和另外兩本小說《馬洛伊》以及《無名的人》組成了一個三部曲,分別創作於40年代末到50年代初這段時間。這三部作品充滿內心獨白,黑暗以及沮喪的描寫中往往摻雜了極為幽默的詞句。它們和《等待戈多》一起被視為貝克特的代表著作。貝克特後來他還創作了其他劇作,例如1958年發表的獨白劇《最後一盤磁帶》。1961年的《快樂時光》等。這些作品中表現出的深刻憂鬱同樣表現在貝克特的臉上。他的臉容憔悴,表情嚴峻,滿是深刻的皺紋,似乎受到絕望的折磨,他的目光中往往帶著敵意。

克羅寧說:貝克特是出了名的含蓄和難以接近,我想這些性格也表現在他的臉上。他是有名的不願意接受採訪,不願意解釋他作品的含義,甚至不願意公開露面。其他作家都迫不及待地接受採訪,講述他們的私人生活和作品。對比之下,貝克特的含蓄就更加難得了。

內心平靜

1969年得知貝克特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時,據說他太太抱怨說這真是場災難。雖然貝克特對記者和評論家都抱著敵對態度,但他在私下看來已經找到了內心的平靜安寧。他仍然繼續寫作,但他的作品卻變得越來越短。他在1969年發表的話劇《氣息》只有30秒長,舞台上只有一堆垃圾,觀眾們只聽見一聲呼吸,以及一聲叫喊。

波克索說:貝克特在《等待戈多》和《無名的人》之後創作的這些短劇似乎是希望探索想像力失敗的可能性。但這些作品本身則表現出了豐富的想像力,它們在文字和表演方面都十分激進。他的這些作品繼續改變和改造著我們想像世界的方式。

貝克特在1988年去世。他被公認為是20世紀最偉大的作家之一。他的作品是文學世界裡最冷酷嚴峻的,但同時也奇特而神秘地令人感到愉快和興奮。貝克特的傳記作者克羅寧總結道:偉大的藝術總會使人感到愉快興奮。偉大的藝術作品,不管它描寫的是什麼,不管它對人類的存在有什麼觀點,也不管它的描寫有多麼可怕,藝術的奇妙魔力決定它總是能使人感到愉快興奮。貝克特的作品就有這樣的效果。與此同時,他還是一個能引人發笑的作家。他有本事把最糟糕的事情變成好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