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家時，答錄機的燈閃爍著，她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按下按鍵，她整個人跌入沙發裡，沒有開燈一語不發靜靜聽著答錄機裡的留言。
「我今晚很晚才會回家，想睡去睡，不用等我。」
緊接著，就一陣深沉的靜默，無邊無際。
沒有了嗎？就這樣一段留言？
她探指按著往前或後退，重覆聽著同一通留言，直到確實確認過，就這麼一通留言。
回家？
他們住在兩個不同的家，分隔兩地，遙遠的距離，而她早從一開始就已經習慣等他下班，就像是她盡力拉近了兩個遙遙相望的城市、兩個空間，剛開始時她甚至彷彿聽得到他轉動鑰匙的聲音，然後她會微笑說一句「歡迎回家」。
再後來，就沒有了。
沒有電話裡聲音的想念，沒有網路裡文字的想念，真的變得太平靜，什麼都沒有了。
她會想，也許是熱戀期過了，他比她大得多，總是會想要有自己的空間，於是忍著不撥電話，少少的見面。
縮在沙發裡，她扭開了昏黃的燈光，拿起話筒撥了電話給男性友人W。
「喂，W啊，要不要來我家跟我喝vodka？」她談笑風生說，就像是夜裡睡不著找個伴來閒扯的語氣。
「妳又不能喝......」明顯對方的語氣裡有著擔心，「況且，他不介意？」他問。
「他？呵，隔那麼遠，看不到的。」就像她也老是看不到他一樣。
「真要喝vodka？我怕妳醉倒，飲料式vodka怎麼樣？」W問。
「隨便啦，是vodka就好。」她呵呵笑著，說要等著替他開門便掛了電話。
數分鐘後，門鈴打斷了她昏沉沉的思緒，她起身去開門，W提了滿滿一袋子的各式vodka。
「哇！」她驚叫，一瓶瓶將袋裡的玻璃瓶拿出來端詳，「草莓牛奶？哈密瓜？西瓜？橘子？」
「3%5%而已，女生的口味，當飲料喝不為過。」W笑，要喝就喝，但他寧可她喝些像飲料的氣泡酒。
兩人隨意坐在地上喝起來，她喝飲料式vodka，他就喝vodka調蘇打水加檸檬。
「有時候我會想啊......我們是單身的情人。」她笑，灌了一口草莓牛奶口味的，「就像風箏一樣，就這麼一端線頭在我掌心裡......」她對他揚了揚空空的手掌，「再幫我開！」
他皺眉又扭開了一瓶哈密瓜口味的，「這麼累幹嘛死撐。」
「噓......不可以說那兩個字。」她吃吃笑著用直指點了點唇，「不累啊，一點都不累。」
「......」W無言，默默看著她灌完了第二瓶。
「再開！」
第三瓶喝了一半時，她忽然起身，「W.......我幫你畫人像畫！」
她腳步虛浮拿來畫紙和畫筆，有模有樣盯著端坐的他，「你別動啊。」
「我沒動，是妳自己在搖。」他說，然後放下杯子抓起她的臂膀「原來妳喝3%5%也會醉，睡覺去吧。」
她一邊笑一邊問W那個他現在在哪，被攙扶著扶到床上躺下。
「抱枕給妳。」他塞了喵咪抱枕在她懷裡，然後起身替她收拾剛剛丟在客廳裡的畫筆和畫紙，哪知櫃門一開，跌出了一疊人像，側面、正面全都是他，遠方的，他。
「W你知不知道......想念其實會死人呢......」她呢喃著像夢話的語句，然後開始嚶嚶哭泣，「我是不是還不夠乖啊......」
他踱回床邊坐下，皺著眉看她似在夢境裡又像在現實裡不斷交錯落淚著。
「如同妳自己說的，你們就像是單身的情人，明明在一起不安感卻又如此強烈。」他一字一句說著，不知道她聽不聽得見。
「有時候，妳就學著任性一點吧，妳已經夠乖了。」他說，然後陪著她直到天翻魚肚白，才提著剩餘的vodka和空瓶離去。
翌日清晨，她坐起身，看見W留在床邊的紙條。
「請任性。」
她笑了笑，沒有打算撥電話先告知便開始收拾行李，她要前往，他的城市。
即使這樣模糊沒有界線的相處模式讓她惶恐失措，即使他們一直都像單身的情人，她還是決定在無數次落淚後重新振作，如果，這個人是她想要而且放不掉的。
如果哪一天她不再落淚，那麼也許她再也不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