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1-08 23:12:19Tomato Village
人禍大過天災
(中廣新聞網 / 蔡宜璋報導) 南亞賑災是最近熱門的話題,但是網路上卻流傳一則〔不要捐錢給印尼〕的文章,還附上見證華人在印尼被強暴殺害及毆打的文章,以及畫面血腥的相片。台南市一位鄭姓民眾跳出來證明所言不虛,他有不少親戚在印尼生活,經常聽到親戚和華人在印尼被傷害和排斥的過程,所以即便南亞賑災募款活動沸騰,她也絕對不會捐錢給印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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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呀,幾千年來的互相傷害都學不了教訓。
今天再次前往位於兩國的『江戶東京博物館』,本來一身輕輕鬆鬆只想浸沐歷史的過往,卻莫名其妙在傍晚踏出博物館時熱淚盈眶,感慨身為人類的愚蠢。
「東京」一詞出現在明治維新西化繁華後,因廣納周邊腹地才重新命名的地理區域名;在此之前這當中最繁華的市集就叫做「江戶」。所以它們其實代表的是同一群祖先與文化,但不同的是在歷史洪流裡對應的時代背景。
巧的是同一個地方,跨了一甲子的時間,各經歷了一次撼天裂地的巨震。
「江戶大地震」發生在西元1855年,震央在現今的相模灣,許多人是當場被壓斃,但更多的人是死於火災。傾倒的蠟油火苗乘著震後連數天的巨風,燒掉了數里長屋。總共有一萬人死於這場地震引起的天災。
一萬,這個數字在今日看起來似乎是印尼規模的九牛一毛,但其實已占當時總人口的百分之一多。依此推估,如果這個地震發生在今天的東京,死亡人數是以百萬人口計。當時倖存的人民以浮世繪傳世,讓後代知道當時的血腥與創傷;圖裡只見一片渲染的紅鋪天蓋地,透著光的紅是張牙舞爪的大火,紮實飽滿的紅則是四濺的鮮血。浮世繪裡渺小的群眾們奔跑著,卻無疑躲不過直直墜落的橫樑;就像新聞畫面裡被海嘯追逐的南亞人民,註定快不過奔騰的巨浪。
「關東大地震」發生在西元1923年,震央直接就在東京市的地底。東京在此時已增長為國際級的大型都市,傷亡人數也就因高密度而更向上攀升。總共有七萬人死於地震與火災。當時已由歐美傳入照像的技術,也已經有了大眾傳播的報章媒體,於是你可以在這些史料中感受當時百姓的驚慌與無依,劫後餘生的表情,痛心疾首的哭喊,滿坑滿谷的屍體。一個蓬勃時髦的東京瞬間重回荒蠻;天災總是提醒著人類『人定勝天』是太驕傲的想法。我在江戶時代毀得了你,我在明治時代毀得了你,就算是今日的科技社會,我還是可以輕易地毀了你。
於是人們抓了狂,變得什麼人都不相信,卻輕易地散佈謠言。連「伊豆半島沉到海裡了!」這樣不經查證的事件都登上了報紙頭條。而民間更起了被害妄想症,說是井水被韓國人下了毒,並繪聲繪影的流傳著。社會秩序蕩然無存,法治體系也無法短期恢復,民間組成了自衛隊以保家衛民的藉口執行他們所謂的正義。
當時的台灣跟韓國是日本的殖民地,日本人普遍相信這兩國對自己因民族主義而與生俱來的敵意。於是就算是兩地當時派出了醫護團隊協助救災的工作,在資訊不流通的環境下,百姓們又因天災枉顧理性,這些自衛隊的私刑造成了歷史上不可抹去的虐殺韓人事件。總共有數千個在東京打苦工的韓國人慘死,其中甚至包括了數百名被誤認為是韓國籍的華人與當地日人。
一場地震死了七萬人,天災可不管什麼民族主義,死的人包括了各種國籍。一場虐殺竟又追加了數千人,但人禍就比較偏心,死的人都是異己。
動物界裡很少同類相殘的物種,所謂萬物之靈的人類果然是萬中選一呀!
然後隨著博物館的歷史軌跡,時間又來到了昭和時代。好不容易從巨震中重新恢復光景的日本,卻耐不住太平自己去引發了一連串的戰爭。好日子過不到十年,西元1937年開始了中日戰爭,但戰場不在日本本土,人民沒有受到死亡的血腥震撼,但已經在一場又一場有去無回的赴戰場送別會中感覺到了不安。之後與美國的太平洋戰爭,一百二十次的空襲;東京市的戰前人口原本有七百萬人,到了戰後卻只剩下兩百四十萬。 最嚴重的一次空襲,一個晚上就可以奪走十萬人命。當然這裡的史料絕口不提二次大戰時日本以外的國家的死亡人數,更不可能統計他們在中國國土上留下的以屍體堆成的山丘,以人血流貫的紅河。
我氣得想哭呀,但不是為了日本的帝國主義與民族侵略。
氣的是我們身為人類的愚蠢,心傷的是人禍更大過天災的威脅。如果真的有世界末日的一天,在聖經裡的大洪水灌頂前,在造成恐龍滅絕的火山運動甦醒前,我想人類會先死於溫室效應冰河溶化,會先死於臭氧層大洞引起的皮膚疾病。又或者更死得快些,再來幾個想要一統天下的政治狂人,幾顆原子彈即可痛快的終結。
天災每隔幾年總是固定的發生,地震、龍捲風、乾旱、洪水、蟲害;這些數億年來就存在的自然力量從來就不是因為仇視或私慾而對人類痛下毒手。它也許帶來了許多傷心的毀壞,但從來都不至於死寂的滅亡。
人禍在過去也是每隔幾年總是固定的發生,種族屠殺、宗教戰爭和帝國侵略是最常上演的戲碼。但人禍往往伴著一種不拼個你死我活不罷休的瘋勁,更可怕的是隨著人類在科技上的進步,手上玩弄著愈來愈大的炸彈,人禍造成的後果只會空前只會更勝以往。要是希特勒那樣的狂人生在現代,又豈只一場南亞大海嘯的破壞力?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決定繞過代官山,放棄這次的新春特賣。
我也不喜歡印尼人,不喜歡他們對華人的敵視,不喜歡他們愚蠢地在天災後又狠狠的以人禍對世界的未來補上一刀。但我的錢捐助的是一個希望;希望人類開始學會互相尊重的那一天的到來,希望有人能開始從仇恨中懂得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