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在那個時期，我曾經為難過她．

至於是如何為難的方式，我一直記得很清楚．
２００２年的秋天，我們時常聚在一起，有時候什麼都不做，只是待在那裡，喝喝咖啡，抽抽煙，有時候談著不怎麼樣的話題，比方說曾經想像過的生活，還有與我們兩人都有交集的朋友．

但是比較多，不，是非常多的時候，我們沒有什麼話說．
那麼究竟為什麼要特地出來，然後彼此沉默著，聽著咖啡館背景吵雜的搖滾樂，一邊抱怨刺耳，一邊拼命的想話題．
咖啡喝完了再叫一杯．菸抽完了則淋雨到對面的便利商店買．但是話說完了，我們仍舊在彼此的身邊，不發一語．


我曾經幻想過她就這樣乾脆的從對面位置起身，然後冷冷的對我說，我他媽的其實真的是個很無趣的人，跟我在一起不管說什麼或者做什麼，都讓時間流動的方式變得非常難堪，而且甚至有種讓人無法好好思考，無法好好日常的繼續活著的折磨人的特性．

但是她始終沒有抱怨．

她沒有抱怨過．那麼我就反過來為難她．


我記得很清楚，每次說到讓她難堪的話題或者話語時，她會先深深地吸一口氣，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凝視著我，然後緩慢地把手上的菸全部抽完，抽到快要燒到食指與中指的程度，再仰起頭，看著天花板．

她在看天花板那個旋轉的風扇，一片接著一片．時間中斷，繼續．

其實我知道她在忍住自己的眼淚．


這是個不怎麼樣的２００２年，一面發出故障般的喀搭聲一面掉落著損壞的碎片．我彎下身子撿起碎片的同時，變本加厲的讓她難堪．

但是她始終帶著尷尬的表情，在最後的時刻仰起頭．



於是２００２年就這樣過去了，我們仍舊聚在一起，喝喝咖啡，抽抽菸，有時候聽著爵士樂跟著唱與打拍子，有時候則一起陷入深深的沉默裡．


然後太陽照常升起，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