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常的與Ｒ坐在那裡抽煙．看著車子一台台緩慢地經過，天空陰沉沉地舖蓋了很多烏雲．我盯著車子後面一些被風吹散的白煙，從白色變成風景的一部分．
腳旁邊的鐵皮柵欄翻起了生鏽成深褐色的那面．我用腳輕輕踢了踢，一個空掉的鋁罐滾過我憑空的記憶聽覺裡．天空上厚重濃濁的雲向我們壓來．

噯，你知道嗎，那時候我們畢業的紀念服上，都繡著兩個大字兩個小字：天子，加起來則是天母之子．我一直以這裡為榮，直到離開了後，再回來這覺得自己真的全變了，不僅天母變了，我自己的內在也被更動了．
Ｒ的臉往著前方看，前面有一整排廢棄的破屋舊瓦，竟如同瞬間觸動到什麼爆炸物般地碎裂開來．我驚恐地站起身，把手上燒到手指頭的煙用力彈掉，旁邊的Ｒ與靠近崩壞建築物的全身，好似隱形般地融合在大片不明就理的雜色碎片中．他的身上霎時滿天飛舞著不同不同的五顏六色．

Ｒ什麼也沒看見．
唔，該走了對吧．他把煙同樣彈向我剛剛驚徨丟棄的地方．


一樣抽著煙．咖啡館裡今天放著一首絕對不會出錯，氾濫地從順耳到嘶啞的法國情歌．今天很安靜，熟悉的那種濃郁帶著威脅感的咖啡氣味，溢散地到處都是．我抽動嗅覺，煩躁地不停扯著自己的頭髮．咖啡氣味仍舊與氾濫的情歌殘繞著我的整身．

我那時每天與她關在房間，Ｅ突然說起話來了，兩人就只是不停不停地試著溝通．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沒有想過其實我們早就失去共同的語言，還在爲那曾經交疊在一起的什麼拼命努力，簡直就是，就是．．．．．．
突然之間從咖啡館門口那走進一個細瘦矮小的女人，背對著我們不斷地拿自己的手在面前搧了又搧．很像夏日時光的某一刻，炙烈暴怒的陽光下的反射動作．
在這樣寒冷的空間裡，我沒有眨眼地只是盯著女人搧動且搖晃的影子看，像極了一株細弱在狂風裡沒有孢子的母蕨類．很焦躁悲憐的發散著沒有功用，但仍充滿刺目的生命力．
Ｅ根本沒有看見她．

簡直就是．．．．．就是．．．．．Ｅ低下頭，我聽見了一句非常小聲的髒話．
你的咖啡涼了．Ｅ推了鼻樑上的眼鏡，打了個呵欠．


破天荒的戒煙第一天．Ｋ站在我的後面，不斷地把手舉向上面．我們一起坐在通往陽明山的一處荒涼的亭子裡．沒有任何車子經過，遠方的山靄那簇擁著一堆看似堅硬異常的白霧．
Ｋ的呼吸聲好大，混濁不堪地把寧靜的空間沾染著類似淺灰色的骯髒．噓，我不耐煩地用手捂住Ｋ的鼻與口，四周那種鮮明的沉默突然拔尖地鑽上頂端．

你的手指頭還是有煙味！我從Ｋ的臉上把手放下，面無表情地望著她．Ｋ轉過身，背對著我的影子重疊在我的身上．我想要移開，卻被無形巨大的黑色給全面包圍了起來．我望著自己胸口上的圓形頭狀影子，心中充滿了憤怒．

你記不記得我說過，我說過我是沒有父母的人？Ｋ轉回到正視我的前方．影子徹底地從我身上刷開，散落到旁邊的白色大理石地板上．

我跟你說過吧．我記得我說過的．．．我從來都是一個，一個身世模糊的人．

我愣了一下，奮力地急迫把身體移進她的影子中．但來不及了，影子碎裂地癱軟在一灘灘液體的黏稠糊狀裡，我低下頭．

那，那我們再抽根煙好不好！Ｋ摸出了一包煙，動作笨拙地點起了火．我做勢要取她遞過來的煙，火苗正正地燒到了我的手．


我就知道，Ｋ漂亮的脣上抹了一股我熟悉的迷人的微笑，我就知道你她媽的也是．



我讓燒焦的手指緊緊夾住煙．抽上第一口，尼古丁混合著濃實的香菸氣味塞滿肺腔的時候，我才突然驚醒過來．．．．．．我的腳此時正緊緊地踩著她的影子．無意識地踩了又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