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是阿，對我來說，活著比死掉還辛苦。

有太多不必要的煩惱牽引著我的情緒，像是走在鋼索上，走失一步，都會粉身碎骨，所以，我只能一步步的，小心翼翼的…

「愛理！」我睜開雙眼時，小愛擔心的神情，跟著蒼白的天花板映入我的眼中，我無聲的嘆息，她怎麼還沒走？

「這裡是…保健室嗎？」我坐起身，看著自己身上凌亂的制服，想必剛剛小愛是花了很大的力氣才揹我到這裡的，真傻…把我丟下不就好了嗎？就像兩年前一樣，頭也不回的走就好了…

「妳突然昏倒了，醫生說是貧血，休息一下就會沒事了。」小愛幫我把枕頭立起，好讓我可以靠著。

「妳通知了我的家人嗎？」我現在滿腦子想到的，就是不能讓家人知道這件事情，不然，堂弟就有機可趁了，那廢物比外表陰險許多。

「沒有…」小愛似乎被我的眼神給嚇到，看見她雙手緊握著，我舒了一口氣，小愛還是跟從前一樣，那麼的單純，單純到讓我有罪惡感，看著她，我總會看見從前的自己。

我閉上眼，思索著，小愛跟我，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我們無法再直視著對方，因為過多的罪惡感，總是會讓我喘不過氣，也會讓她感到痛苦。

「小愛…」

「愛理…」

兩個人同時開口，這是多麼尷尬又多麼戲劇化的場面，我看著她的雙眼，幾乎要滲出淚來，只能輕輕的撫著她的臉，輕聲的說著：「別哭…別哭…」

「愛理還是跟以前一樣的溫柔…」她抬起頭，輕輕的靠著我的手心，「手掌也跟以前一樣溫暖，為什麼愛理說我們回不去從前了呢？」

我收回手，哀傷的看著小愛，不是我不願意，但是，是時間已經過去，我也已經將對小愛的感情埋藏在過去了，即使還有留戀，也不足以成為我們在一起的動機，因為愛她，所以更不能讓她待在我的身邊。

「因為妳現在是我的老師了，師生戀這種事情，是不被允許的，不是嗎？」我勾起微笑，雖然是苦笑，輕輕的靠在小愛的肩膀上，「我們以前，太過衝動了，也因為這樣，才在彼此的身上學到許多事情，讓我們帶著這個經驗，去過各自的生活，好嗎？」她哀傷的看著我。

是阿…即使我們是彼此相愛的…也該捨棄這份感情…

回到家，看見堂弟一臉怒氣的戳著盤中的糖醋排骨，我轉過頭，問：「今天是中式的晚餐嗎？」僕人們輕輕的點頭，我走到堂弟的身邊，勉強扯出笑容，「你不喜歡糖醋排骨嗎？」

「這個排骨還要挑骨頭，很難吃。」堂弟一臉怨毒的說。

我轉過身，問：「長輩們都用過晚餐了嗎？」

「是的。」管家上前回答我的問題。

「那把晚餐收走。」我側著臉，帶著笑容，看向一臉錯愕的堂弟，真的是廢物樣，「全部。」

「可是我還沒有吃完！」阿，廢物抗議了。

「不喜歡吃就不要吃，想挑食，就沒東西吃。」我輕笑著，阿，好完美的勝利，那副窩囊樣，真想拍下來…

「小姐，妳不用晚餐嗎？」管家是擔心我的身體，不過，一餐不吃不會死人的。

「不用，我在外面吃過了。」不想讓那個廢物認為我跟他一樣挨餓，隨便扯了一點小謊，看著僕人們把餐盤收走，還有那一臉錯愕的廢物，我踏著輕快的步伐回房。

手才剛搭上門把，一陣暈眩襲來，我連忙靠在門板上，就這樣倒下就太丟臉了，我連忙進房，關上房門，坐在地板上，想讓自己的意識清醒些，鈴木愛理阿…這個時候倒下…太沒毅力了…

不知睡了多久，門外的聲音將我叫醒…

「愛理？」差點忘了，雅今天說要來找我…

「門沒鎖，進來吧！」我撐起身子，不過，卻渾身無力。

「妳怎麼坐在地上？」雅驚訝的看著我，我卻只能無力的看著她，示意她小聲點。

「把門關上，鎖起來。」看著她鎖好門之後，我才鬆了口氣，說：「幫我一把，扶我起來，我沒有力氣…」

「妳今天有吃東西嗎？」雅知道我的個性，不服輸、倔強。

「早餐有吃了一點。」我坐在床沿，雅從她的背包裡掏出一塊麵包。

「叫你吃麵包是有些虐待妳了，不過，我的背包裡只有這個可以吃。」雅輕笑著，敲著我的頭，「就叫妳一定要吃正餐了，還這樣虐待自己的身體，妳是想要用身體來報復祖父的忽視嗎？」

「才不用妳管。」我別過頭，將麵包撕成小塊，放入口中。

「只有我在，妳還是要吃得那麼優雅嗎？」雅似乎在繞圈子說我在堂弟出生前，是多麼的不優雅。

「人長大了，總會改變的。」我淡淡的說。

雅插著腰，站在我的面前，矮下身，眼神認真的說：「既然這樣，我寧願愛理不要長大。」她覆上我的唇。

雅…人是一定要長大的，沒有人可以永遠保持著小時候的純真，即使外表再怎麼假裝，終究，會失去的，還是會失去，純真，對已經成長的大人們來說，只是個天方夜譚，因為，純真，是無法在這個世界生存的。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雅不要長大…

「雅，不要這樣…」我推開她，她似乎也知道，我會是這種反應，聳聳肩，像是沒事一般的坐回沙發上。

有時候，雅的輕浮，在我的眼中，看了也是很心疼，因為了解，所以才會同情，也因為如此，我們才可以如此的親近，她的輕浮，我的冷漠，都是在掩飾著自己內心的脆弱。

其實，我們都不堅強。

因為受過太多的傷，變得小心翼翼，變得不敢冒險，甚至開始懂得算計，因為懂得太多的醜惡，開始學會反擊，漸漸的，真實的自我，就被封閉了起來。

「那時的我們，真是純真阿…」雅嘆了一口氣，側著臉看我，見我不答腔，又轉過身看著東京都的夜景。

「就是因為太純真了，所以我們才回不去從前阿！」我看著手中的麵包，視線開始模糊，「當我們開始懂得挑剔的時候，純真就開始從我們的身上剝離了，不是嗎？」

「愛理…」雅站起身，蹲在我的面前，溫柔的拭去我臉上的淚水，「妳知道嗎？我已經好幾年沒看到妳哭了…」她握住我的雙手，在手臂上落下輕輕的一吻，「我很開心，因為，愛理終於變回從前的那個妳了…」

「對不起…雅…只有這次就好了…我可以哭嗎？」我知道我現在一定很醜，誰哭會漂亮呢？

雅溫柔的抱住我，麵包掉落在一旁，我緊緊的抓住雅的衣襟，無聲的抽泣著，就連在自己的家裡，我也無法大聲的哭泣，因為，我終究，還是得回到現實。

「好了嗎？」雅用手帕擦去我臉上的淚痕，「別忘了我今天來這裡的目的了吧？要挑妳中意的小禮服，這樣妳來我的店裡的時候，我才有辦法快速的幫妳準備好。」

我撿起麵包，繼續小口小口的吃著，雅拿出型錄，一頁一頁的翻給我看。

雅，妳知道嗎？我真的很慶幸，有妳在我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