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姻緣重生 (九)

歐司禮一直都沒有給邱予一個正面的答覆，那天的事就像沒發生過一樣。不過，以往到「笑笑」吃早餐的習慣倒是恢復了。

「要看報紙嗎？賈伯斯去世的消息登得很大。」她將報紙擺在他正在吃早餐的桌上，自己也跟著坐下來享用咖啡。

「妳不看嗎？」他沒記錯的話，她才是那個有在清晨閱讀報紙習慣的人。

傻瓜，還不是為了找話題與他攀談。「我正忙著吃蛋餅啊，不能一心二用。」

「那我念給妳聽。」他將報紙攤開，「妳想知道什麼新聞？賈伯斯生前的感人演講？還是藍綠兩黨的口水戰？」

邱予放下吃了一半的蛋餅，笑了出來。她對什麼新聞都沒興趣，唯一有興趣的是眼前這個正在和她搞曖昧的男人。

「小予，蛋餅兩份！」一名還戴著安全帽的歐巴桑站在門口喊。

「馬上來。」邱予雖然笑著答覆，內心卻不埋怨起這破壞氣氛的程咬金。

在她煎蛋餅的時候，歐司禮只是望著那嬌小的背影，靜靜地品嚐早餐。原本新鮮的八卦新聞，此時被晾在一邊，乏人問津。

「王太太，一共是五十元。」邱予笑盈盈地予客人道別。

歐司禮飲盡最後一口豆漿後站起身，「邱予，我有點累，昨晚編曲編得太晚。我先回去補眠，妳打烊後再跟我聯絡。」

又來了。邱予隔著櫃台看著這個面無表情的男人，滿心疑惑。明明沒有答應與她交往的要求，卻在兩人的相處留下無限的曖昧空間。

她既喜歡又討厭這種處於灰色地帶的相處模式。縱使想要全心全意對他好，卻還是少了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然而，想問又問不出口，就怕破壞這之間的平衡，讓他再度躲回那個與世隔絕的殼裡。

「我們要做什麼嗎？」終於，她忍不住問。

「妳不是說要去買Coldplay的新專輯嗎？結束後給我個電話，我們一起去。」他皺起眉，不知道這有什麼好問的。

「買張CD而已，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又不是小學生，買個東西還要人陪。

「妳想一個人嗎？」還以為他們……算了。「我知道了。」

就這樣，歐司禮留下一臉茫然的邱予，話也沒說清楚就離開了。

「搞什麼啊……」

邱予喃喃自語的模樣正巧被來工作的妙妙撞見，「小予姐，沒事吧？」

「妳說呢？連我都不知道現在是在演哪一齣。」她嘆口氣，又繼續招呼客人。

早餐店打烊之後，邱予一個人騎著機車在街上晃。想起歐司禮離開前的失魂落魄，就像是一隻被主人遺棄的小狗，她怎麼樣都無法靜下心。

打消去買CD的念頭，她決定繞去看看那隻「小動物」的情況，雖然她還是不清楚自己是以什麼立場去付出這等關心。

走進歐司禮居住的大廈，邱予向管理員點頭打招呼。這段時間頻繁的進出，歐司禮早已經交代他們讓邱予直接上樓。

搭乘電梯時，她仍在同一個問題上打轉。他每天到早餐店裡陪她吃早餐，而她又可以自由進出他的住所，兩人三不五時還會一起看看電影、吃吃東西。然而，他也沒有正面應允與她交往……這到底算什麼？

邱予按下電鈴，低著頭等待。

在門被拉開的那一剎那，未經思索的問題就這麼跳了出來。

「我到底是你的誰？」

歐司禮並沒料到她會在此時出現，「邱予……」

「我們沒有在交往吧？」她勾起一抹苦笑，「如果是這樣的話，這種曖昧不明的情況和我之前擔心的有什麼兩樣？我們仍然是兩個貪圖戀愛滋味卻又不敢承擔後果的人，不是嗎？」

「我以為有些事情不用明講，只要以行動證明就好。」他揉揉發脹的太陽穴，「如果沒有與妳達成共識，那妳以為我們這些日子在幹嘛？」

「抱歉，我就是這麼渴求口頭上的承諾，否則我會搞不清楚自己的定位。」頓時，邱予討厭起他流露出的那種筋疲力盡，彷彿他正在與她的無理取鬧周旋。

歐司禮啞口無言，想解釋也無能為力，「有些話……我沒辦法說。」

「說一句『我們交往吧』會要你的命嗎？」莫名地，她也連帶厭惡起自己向一個男人索取承諾的悲哀模樣。

「對！就是會要人命！」他握住她的雙肩，提高音量問，「如果跟我在一起會死，妳也要一意孤行嗎？」

「你……在說什麼？」邱予被他的激動嚇到了。

「邱予，」他無力地放開她，「不論妳相不相信，但是跟我有緊密關係的人最後都不會有好下場，他們……都會死。」

「歐司禮……」

「在我十歲那年，我的父母在接我放學的途中，死於車禍。那是我第一次接觸到死亡的冰冷。然後，我被叔叔與嬸嬸收養。五年後，我的叔叔在一場銀行搶劫中，被流彈波及身亡。嬸嬸漸漸相信我的命格會剋死身邊的人，於是將我送到寄宿學校，只為了保他們家人的平安。」

「這簡直是無稽之談！」因為歐司禮身邊死了三個人，所以就將一切不幸歸咎於他身上。怎麼沒有人想過他才是那個遭受不幸的人？

「妳以為只是這樣而已嗎？我在寄宿學校最好的朋友在聯考的前一天，被闖進宿舍偷竊失風的小偷一刀捅死。從此，我不敢再對人付出感情。直到我上大學後，認識了大我一屆的學姐，她跟妳一樣將我的遭遇視作迷信。我抵不過情感的誘惑，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與她交往了。」

「然後呢？」邱予怎麼看都覺得些意外與歐司禮無關。

「在我們交往的三個月後，她被診斷出癌症第三期。於是，她主動提出分手，說她怕了我這與生俱來的宿命。離開我之後，她的病也在一年之後治癒。有了這些經驗之後，我還能不信邪嗎？」

邱予搖頭，「不可能，你身邊不是還有人活得好好的嗎？你的同事、鄰居……」

「因為我並沒有對那些人投入感情，一旦和他們密不可分，被我的不幸禍及只是遲早的事。」如果可以，歐司禮一點都不願向邱予坦承這一切，這樣他就可以在她身邊再待久一點，然後再久一點……

「正因為這樣，你才不願意跟我交往？歐司禮，你知道嗎？對一個女人來說，這種說法簡直像是逃避的藉口。」她心疼他的遭遇卻也生氣他的懦弱。

「一開始，我的確不想跟妳有所牽連。」既然都說了，現下也沒什麼需要保留的。「若不是那天妳提議我們談一場不投入的戀愛，我也不會繼續任性。」

「那現在呢？你是要抽身還是繼續？」

歐司禮將她扯進懷中，以高大的身軀包覆她的嬌小，「邱予，趁現在把我推開，然後我就會永遠消失。否則……我們只會越陷越深，被動地等待不幸降臨。」

「就這樣吧。」她在這個懷抱中做了選擇。「我好像開始懂了你的想法。只要我們一直都沒有將『交往』這兩個字說出口，或許我們就能逃過命運的安排。就這樣擁有一段不投入也沒名分的關係。」

雖然明知道口頭上的不投入對命運的強大力量來說，只是一種自欺欺人的防衛，但他們還是想在這種無能為力下好好擁抱彼此。

他的雙唇覆蓋上她的紅潤，輕輕吸吮，讓她的溫暖驅走他的寒冷。

正因為命運總是在傷害他之前給予這般的甜蜜，所以他才會一次次義無反顧地踏入這個陷阱中，最後又後悔莫及。

邱予自他的吻感覺到不安，於是抽離，以纖細的臂膀緊抱住他，「歐司禮，不會有事的。我們沒有在交往，對吧？」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