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你說，若我眼盲，你願成為我的眼；若我腿瘸，你願變成我的腿。難道，這就是愛嗎？

　　今天下課，家恕學長送我到學校圖書館之後說要去醫院看病，因為有點兒感冒身體有些不適。他要我在圖書館裡看書，等他從醫院回來之後再載我回家。正好課堂上要做口頭報告，還要繳書面報告，我趁這機會在圖書館裡找了些寫報告要參考的資料，完成借書登記後在閱覽室裡看書。

　　不遠處我看見一個很熟悉的身影靠近，是如勳學長。

　　「愷歆，妳怎麼一個人在這？」他問。

　　「喔，我在找些寫報告要參考的資料，順便等家恕學長。」

　　「怎麼，謝家恕接送妳才沒多久就煩了，把妳丟在這？」如勳學長對家恕學長的敵意好像很深，說他的口氣並不好。

　　「不是這樣的，他去醫院看病了，有點兒感冒。」

　　「所以沒人送妳回家囉？我看這八成是他的藉口吧。」

　　「不是，他是真的感冒了。」

　　如勳學長冷哼一聲，「算了，他有沒有感冒我沒興趣知道，我只擔心有沒有人可以送妳。如果等不到他，就讓我送妳回去吧。」

　　「不用了，他剛才有打電話給我，說看完病了，在回校途中。」

　　「喔。」如勳學長想了一下，說：「對了，星期天我跟君豪還有幾個攝影社的同學要到九份拍照，妳想不想出去走走，跟我們一塊去九份玩？」

　　「你們要去九份拍照啊，那很棒啊。可是帶我去不方便吧，我的腿又不能走路，跟你們去反而會拖累你們拍照的進度。」

　　「不會啦，關艾說她想跟我們去耶，她有說要找機會問問妳，沒想到是我先碰到妳。反正去的人大約有十來個，大家可以輪流照顧妳呀。」

　　「可是，我還是覺得帶我這殘障人士去不太方便耶。」

　　「關艾都說要跟我們一起去了，妳別掃大家的興嘛。一起去好嗎？」

　　我面有難色，真的很怕會麻煩到所有人，這才是真的掃了他們外拍的興。

　　「怎麼樣？」他似乎不給我拒絕的空間。

　　「我想一下好了。」

　　「這樣啊？」他有些失望。

　　「愷歆，妳跟他們一起去走走吧。」一個男孩的聲音傳來，是家恕學長。

　　「家恕學長，」見他趨近，我笑了。「你看病回來啦，醫生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小發燒，吃藥囉。」他晃了一下手裡的藥袋。

　　「你是愷歆的司機，怎麼感冒了，太不小心了吧？」如勳學長有些吃味地說。

　　「如勳學長，你在胡說什麼啦。」我趕緊制止他。

　　「他是妳的司機，每天接送妳上下課，我哪有胡說？」

　　家恕學長不以為意，說：「星期天妳就跟他們去九份走走吧，別老悶在家裡。」

　　「可是我的腿這樣很不方便，他們去九份是要拍照的，我擔心自己去了反而拖累到他們。」我說。

　　「還好啦，大家可以輪流照顧妳，最重要的是妳自己想不想出去走走。」

　　我想了一下，突然眉飛色舞對如勳學長說：「不然這樣吧，家恕學長也一起去，他可以幫忙推我的輪椅。這樣可以嗎？」

　　如勳學長一聽，立刻變了一張臉。

　　我見狀，問：「不行嗎？」

　　如勳學長沒有拒絕，不過臉色相當難看。「可以，謝家恕要去當然可以，那天就讓他當一整天的司機好了。」

　　「這怎麼可能？十幾個人出去起碼要開兩台車吧，他要去的話也只能開一台啊，他又沒有分身能開兩台車。」我說。

　　「隨便！反正他要去就是當司機的份。」如勳學長丟了句語焉不詳的話，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我與家恕學長待在閱覽室裡。

　　「真是的，是他自己找我去九份的，現在又莫名奇妙愛理不理。」

　　「他不是莫名奇妙，也不是愛理不理，他在吃醋妳看不出來嗎？」家恕學長說。

　　家恕學長提了，我才意識到如勳學長有可能是真的在吃醋。我心想，原來家恕學長早看出如勳學長喜歡我。盯著他，我不說話。

　　他摸摸我的頭，「看來妳很受歡迎。」

　　「哪有？」我有點兒不好意思，臉紅了。

　　「有，大家都喜歡妳。」

　　也包括你嗎？──這句話忽從我的心底竄起，我嚇了一大跳，趕緊搖搖頭想讓自己清醒清醒，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怪想法。難道下意識裡我希望他也喜歡我嗎？這太奇怪了，我們認識才不過一個月而已，怎麼可能喜歡上對方？

　　「想什麼？」他問。

　　我的臉更紅了，心也怦然亂跳。「沒。」

　　「去九份走走吧，如果妳想去，我會陪妳一起去，幫妳推輪椅。」

　　「你不介意如勳學長剛才的態度嗎？」

　　「為什麼要介意？我知道他只是因為在意妳才會這樣，所以我根本不放在心上。」他笑。

　　「這樣好像有點兒委屈你，我代他跟你說聲對不起。」

　　「不會，妳別想那麼多。照顧妳是我目前最大的責任，不管上山下海，妳想去哪我都會推妳去。」

「難不成我瞎了你也要照顧我呀？」

聽了我的話，他突然認真起來，很嚴肅地看著我說：「若妳眼盲，我願成為妳的雙眼；若妳腿瘸，我會變成妳的腿，帶妳去任何妳想去的地方。」

他的話令我震憾，也使我迷惑。這樣的話應該是情人之間的山盟海誓，他不該這麼對我說的。我很想問問他，為什麼要輕易說出這種近乎一生一世、生死相守不離不棄的話，到底有什麼理由支持他這麼說？難道，他是真的喜歡我？

而我，我對他到底又是什麼感覺呢？

我懵了，真的是懵了。

　　　　　※　　　　　　　　　　※　　　　　　　　　　※

家恕學長推著坐輪椅的我從校內圖書館走到校門口，正要往他停車的方向走去，我卻看見路邊有隻腿好像受傷的小狗張著雙無助的眼睛，趴躺在馬路旁邊。

我指著那隻狗狗，對家恕學長說：「那隻狗好像受傷了，我們過去看看。」

他二話不說，推著我走過去。

來到狗狗旁邊，我湊近看牠，見牠的腿受傷流血，傷勢蠻嚴重的樣子。

「一定是被車子給撞到了。」我伸手摸摸受傷可憐的小東西，聽見牠微弱的叫聲，很是心疼。「學長，我想送牠去醫院耶。」

他看了我一眼，還沒來得及說話。

我便接著又說：「你看牠的腿流血了，搞不好還跟我一樣腿已經斷了，看牠無助地躺在路邊，我真的看不下去也放心不下。」我看了他一眼，說：「你放心，帶狗狗去看獸醫的費用我負責，雖然我沒什麼錢，可是我願意省下一些自己的開銷，救這隻小狗狗。」

說完話的同時，我見他眼裡閃著一種異樣的光芒，一直定睛在我身上，我不確定他眼裡的光芒是什麼，好像是訝異、震撼，又像是感動，總之應該是不反對我的作法。

「妳不用擔心，帶狗狗去看獸醫的費用我來出就可以了。」

聽見他的話，我好高興。「你願意跟我一起送牠去獸醫院？那太好了！」

「不管是人或動物，每一個生命，都該得到最好的對待，都有被拯救的權利。」

於是他小心翼翼地將腿受傷的小狗狗抱上車，接著再將我也抱進車後座，然後收好我的輪椅，載著「我們」齊往獸醫院的方向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