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12-15 12:28:08徐磊瑄

【心理勵志‧癌患親友站起來】寄往天國給你的十四封信─(10-2)

  你的遺體送往殯儀館後,我們所有人又到了基督教榮美園。在殯儀館的時候就已大略討論你後事的細節,打算以火化的方式處理,來榮美園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替你買個戶外安葬骨灰罈的穴位。在那裡,所有親友跟教友們都非常用心商量、選擇你身後安放骨灰罈的位置,還參觀了墓園旁邊辦理追思禮拜的大禮堂,討論該用什麼鮮花來佈置,就只有我一直不停的哭泣、流淚,不管身邊的人再怎麼勸,我的淚水還是一如泉水般湧個不停。或許是我情感過於豐沛;或許是我自覺對不起你;或許是我難以承受這樣的生離死別;或許是不捨,不管是什麼原因我就是止不住淚水,活像個泡在水缸裡的淚人兒。對不起William,我也想在最後一刻好好為你的後事盡點心,但此時此刻我已力不從心。請原諒我,因失去你而喪失了自制力。你是一個很重要的家人;很要好的朋友;生命旅程中的人生導師,你的離去彷彿將我的心也挖去了一大半,在這悲傷的時刻,我根本就沒有能力可以為你做什麼。

  
我好想問你,你是不是、會不會對我很失望?

  
一直不願相信你已死去,可是如果你的死亡不是事實,那我的心為什麼會這麼痛?

  
後事的處理暫時告一段落,大夥一起去吃了午餐,餐後所有親友全都回家休息。跟著爸媽回到家,媽說我累了一整晚沒睡,就到樓上睡一覺好補補眠。我上了二樓房間,躺在床上掏出你的手錶與手機,看著它們,催促著自己趕緊入眠,或許睡著之後就能在夢中見到你,跟你說話,可沒想到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難眠,雙眼依舊只能乾瞪著天花板。我不是一晚沒睡嗎,不是很累了嗎?既然累,為什麼會睡不著?

  
因過度疲勞,終於不敵肉體疲累陷入恍神狀態,不過才瞇睡了沒多久就又醒過來。那天下午,我忘了爸爸是為了什麼事情載我跟媽媽出去,事情辦妥之後就來到教會謝大哥位於七期重劃區大業路上的「安可喬治」龍蝦餐廳。謝大哥跟潘姐端出茶水跟點心招待我們,因當時餐廳裡沒什麼客人,他們就坐下來跟我們聊天,聽我細訴有關你的事情與生前點滴,還有我的心情,我就像療傷一樣邊哭邊訴說已往,心靈似乎暫時得到了抒發而平靜下來。

  
二十七號凌晨你往生之後,我們所有人做了討論,決定在三十一號火化你的遺體,並舉行告別追思禮拜。謝大哥、潘姐、教會的朋友跟爸媽一起商議追思禮拜的內容跟流程,還有司儀、禱告、講道跟主持骨灰罈安葬儀式的各項人選。原本流程裡有關報告往生者「生平略歷」這個項目暫定由爸爸擔任講述者,但謝大哥卻建議由我來負責,因為我跟你的情誼深厚,由我上台來講述你的生平是再適合不過的人選了。平時不擅言詞,上台就會發抖的我原本非常猶豫,但轉念一想,這是我所能為你做的最後也是唯一一件事,如果以「不擅言詞」的理由推拒了這件該由我來完成的工作,那豈不是太對不起你生前的看重了?考慮了一會兒我點頭,同意接下這項嚴肅而哀榮的任務。

  
你往生後的頭兩天我睡得並不好,很想夢到你,但你並沒有到我的夢裡來。我嚴重懷疑你是不是忘了我?還是靈魂脫離了肉體就變傻了,不知道該到夢中來安慰我?你知道嗎,我有一種很強烈想要再見到你的念頭,真的好想再跟你說說話,問你此生此世還有什麼心願未了。你生前,我因工作忙碌而錯過了可以陪你、跟你說話的最末一段時間,我甚至怯懦到連問你最後遺願的勇氣也沒有。你是不是生我氣了?要不然為什麼不肯到我夢裡來?就讓我,再見你一次好嗎?只要五分鐘,只要五分鐘我就心滿意足了。

  
你,還是沒來;還是沒到我的夢裡來。

  
跟小涵、維瑀還有于綸約好要到你生前所住的公寓整理你的遺物,但由於維瑀跟于綸的美容沙龍早已跟女客預約了美容療程,分身乏術,而且她們都已是媽媽的人了,有小寶寶要照顧,所以整理遺物的任務便只剩下我跟小涵來進行。約好了時間我跟小涵準時出現在你的公寓裡,剛開始亂無頭緒並不知道該從哪開始整理起比較好,後來看了一下屋子,發現自你生病之後就很少打掃,冰箱裡有很多該丟沒丟過期的食物、爐上的鍋子裡也有餿掉的青菜,房間裡還堆放了一些亂七八糟早可以丟掉已壞了的東西。我們開始動手整理,將這些東西裝箱或以垃圾袋「打包」之後搬到公寓的陽台。整理的過程中,我不停翻找房子裡所有櫥櫃桌子的抽屜,試圖想要尋找是否有你生前所留下的隻字片語或有關病中的心情記錄,但是並沒有,這是現實人生,沒能像戲劇裡將死的角色那樣,將想說的話、想做的事或遺願寫在日記或記錄在V-8然後等著生者意外發現,邊看邊痛哭失聲。或許你的生命結束得有些突然,根本就來不及留下隻字片語,但我想問你,如果上帝再給你一點時間的話,你會願意留下一點什麼給我們嗎?長歎了口氣,在這方面我確實做得很不夠,甚至已成為我此生中不可逆轉之遺憾,因此拼了命的想在你生活的地方尋找些什麼,好能憑藉著找到的東西來復習你生前的心情,可是找了這麼久什麼也找不到,我還是失望,最後放棄。

  
終於在你床舖的枕頭底下找到你生前一些存摺跟印章,還有你的信用卡跟一些帳單。有關信用卡卡費的部份你儘量在生前繳掉,能繳多少是多少,連電話費、電費、瓦斯跟水費你都繳掉了。打開其中一本存摺,裡頭尚有幾萬塊錢存款。記得好像是于綸跟我說過,說你曾經跟她說,要是你走了,就花幾萬塊錢來辦理後事,遺體火化之後放進塔裡就可以了,毋需任何儀式或排場,人的一生一旦結束就是結束了,儀式跟排場只是做給活著的人看,並無任何意義……。看著存摺裡列印的那些數字,想起于綸曾跟我說過的這些話,我想,這就是你早已預備好要給自己辦理後事的那筆錢吧?我可以認同後事以簡單莊重的方式來處理,但你認為以屈屈幾萬塊錢隨便把你燒了就放進暗無天日的塔裡是我們忍心做得出來的事情嗎?對不起William,我辦不到,我真的辦不到。我想其他人也跟我是一樣的想法。

  
房子整理告一段落,我跟小涵把要丟的東西分幾次搬到社區一樓的垃圾子車丟掉,但你生前所穿過的衣褲、鞋子,你使用過的毛巾、洗髮精、沐浴乳,甚至是一些你閱讀過的書籍、你喜愛的集郵冊、電話卡、畫跟藝術品還有你的生活照我們都保存下來,整理或清洗乾淨,並穩穩安置在屋內的櫥櫃裡,收拾整齊,一如你還活著,不曾離去。

  
整理了房子,我更加明白的是,你用你的生命來愛我們每個人,即便在你人生最後的時刻裡,你著想的不是自己,而是我們所有人。縱使你的生命如此短暫,甚至命運坎坷到讓人憐惜與不捨,但你已贏得我們所有人的敬重跟邈遠無盡的思念。天上的你若有所知,應該也會感到很安慰、很安慰。

  
親愛的William,你是不是已經變成天使,在告別追思禮拜的禮堂裡聆聽我在講台上述說你的生平,看著我為你做這最後一件事?

  
我見坐在台下的小涵、維瑀、于綸、媽媽還有其他人都哭了,但此刻的我心卻很平靜。是你給我的力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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