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姻緣》/ 49

那天過後，靈禾便發覺了蘭清對待他的態度很是奇怪。

原本兩人是無話不說的，但是在那一天，蘭清對自己主動獻身過後，他的態度變成了曖昧不明，並且總是躲著他的人，兩個人仿若是在路上碰到的陌生人一樣的疏離。

這點讓靈禾很不是滋味。再也受不了這樣什麼話都沒有跟對方說上一句就被避開來的他，在某天午後的後園的那座小亭子裡，逮到了正在收拾桌上的那張琴、來不及離去的蘭清。

低著頭的蘭清還沒發現靈禾的接近，正當他將琴具抱在懷裡、抬起頭來準備走出亭子時候，卻見到靈禾已經站在亭子外瞅著他許久了。

發現靈禾那雙沉靜如水的眼瞳正盯住自己瞧，蘭清不由得想起了那一天，於是耳根應著心思泛紅了，心音因為紊亂而讓他感到十分的無措。

他不禁有些尷尬地咬咬唇，乾脆等著靈禾開口。

「......為什麼這幾天一直避著我？難道是我做錯了什麼而惹得你不開心嗎？」

面對著靈禾直接的問句，蘭清卻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好，跟著愣了愣，沉默地撇開眼。

「不......」

「不？不什麼？」靈禾低著嗓音輕輕問著，步履堅定地靠近他，「蘭清，你不把話說完，我怎麼知道你想說些什麼呢？」

蘭清沒有回應，讓靈禾的心思不禁跟著七上八下。他雖然大概知道蘭清為什麼躲他，但是他還是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只好悶聲出口：「難道你......後悔了！？」

蘭清略微詫異地抬起頭來，「什麼？」

「你後悔了嗎！？」定定地瞅著蘭清訝異的神色，靈禾問。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蘭清一臉糊塗。

靈禾面帶失望語心痛地低喃著：「你一定是後悔那天......對不對！？不然你為何要躲著我！？」若不是他後悔跟他做那件親密之事，蘭清不會連一句話都不跟他說的......

蘭清頓時赧顏了，支吾起來：「我......」

在仔細地思量過後，靈禾從齒間擠出話來，「如果你後悔了......那我......」瞥見蘭清正轉頭看他，他雖然對於接下來要說出的話，感到自己的心被當場撕扯而發痛，但是他還是逼迫自己把話說完：「如果你後悔了也沒關係。我們就還是維持著原來那樣......」

蘭清瞪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當場心揪地撇過頭去。

「......」他還是這樣為他設想呢，這個呆子！

受到感動的蘭清不由得將唇角一勾，「如果說我要回去找他呢？這樣你也能接受嗎！？」

靈禾顫著聲，此刻天人交戰著：「我......」

他知道蘭清原本喜歡的是那個文守時，但是他對他付出了這麼多，甚至為他下凡來，就只是想要再跟他續前緣，然而他卻還是選擇了另外一個人......這難道就是命運嗎！？如果是，那麼他又何須如此執著呢！？畢竟，不該發生的也無法強求它發生......

他的答案可說是不言而喻。

就在他猶疑著的此時，蘭清突然出聲了。

「靈禾，其實我只是......」

聞聲而抬頭的靈禾望著蘭清面上的那抹羞澀與自慚形穢，忍不住當下愣了愣。

「我只是覺得自己配不上你。」

「怎、怎麼會呢！」靈禾沒想到蘭清躲他的理由會是這個，於是結巴地回答著；在發現蘭清換上一臉哀傷地回頭來時候，於是仔細地地聆聽他未完的話。

「我原本是個小倌......」

「小笨蛋！」見到蘭清一臉失落，靈禾當下走上前去攬住他安慰：「我要是介意這個，就不會接近你了！」

「可是我介意。」

「那也是身不由己的。」靈禾低聲，「那還不是為了救你那賭鬼親父......」

「你知道？」

「當然。」靈禾嘆息，「不要用這個來拒絕我，蘭清。我不會被你嚇跑的......」

眼見自己擔心的問題就這樣輕易解決了，蘭清忍不住又哭又笑：「......你！」

「......蘭清，我想抱抱你，好不好？」

正要抬起頭應好的蘭清，在見到靈禾那雙隱藏著不知名光點的眼眸時候，立即就明白了他的話意，當下只能羞澀地頷首：「......唔。」

***

微風透過窗櫺，輕輕地吹進門扉緊閉的房裡，不尋常的氛圍擾醒了正抱著蘭清在午憩的靈禾。

稍微地睜大了眼，望著四處的靈禾沒有發現異樣，但是他的心頭卻隱隱圍繞著不安，於是撇首挪眼地瞅著還在小睡中的蘭清，微微地鬆開了攬緊了他纖細腰身的手。

......大概是他想太多了。這會兒並沒有什麼事發生，蘭清也沒有離開他身邊。

靈禾嘲弄自己地思考著，也許是這份幸福得來不易，所以他才老是疑神疑鬼的。

有些沒轍地搖了搖頭，當靈禾回眸時候，蘭清也還是沒有被這細微的聲響擾起，只是繼續沉睡著。

看來他似乎把他累壞了......

靈禾的面上露出一臉滿足的笑意，帶著一絲愉快的心情從床榻邊起身，在穿妥衣物之後，接著走回床沿替蘭清拉好被子，覆住他的身軀；眼神透出一絲輕軟溫柔的靈禾在傾身吻上蘭清的雪額後，便飄然地離開了房間。

反正蘭清還在睡，這會兒府裡也沒有事，就讓他多睡片刻好了。

打定主意的靈禾來到後院，往亭子的西方走去，想要抽空看看那些他之前就已培植的藥草的生長情況，沒想到就在他邁開腳步之際，突然被一道熟悉的聲音喚住。

「靈禾。」

相當震驚的靈禾在心中打了個突，畢竟他是私自下凡來的，除了蘭清和庭旭等人以外，就只有有生意往來的人識得他而已。而，他確定這道聲音不是蘭清也不是庭旭，當然更不會是與他有往來的藥店老闆或是夥計......

心音有些紊亂，詭譎的心情讓靈禾慢半拍地回過眸，這麼一看的當下，他馬上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主子......」靈禾臉色十分難看，正瞪著眼前不該在此出現的上司，心思混亂、手足無措。

難道月下星君已經知道他做的好事了，所以自己特地親自前來捉拿他的嗎！？

月下老人滿臉肅然，威嚴盡顯、語帶譴責地說：「靈禾，你可知道自己犯了大罪！？」

靈禾被月下老人的凜凜仙氣給震懾得當場跪倒，露出一臉的矛盾與苦楚：「主子......」

月下老人的雙眼炯炯地瞪著靈禾，句句有如刀刃的話，直指靈禾的良心：「私自下凡、私改姻緣簿和捏造姻緣，甚至是竄改凡人的姻緣線......你該當何罪！？」

「我......」

「你現在就跟我回去領罪！」

聽完，靈禾立即驚慌地抬起頭來：「主子......」什麼，要他現在離開蘭清的身邊！？他做不到啊......

因為蘭清已經不能沒有他了！

「不，星君大人，請您先聽我說......」

月下老人捋著長鬚，不滿道：「老夫倒要聽聽你這會兒還有什麼話可以說！」

***

第九章

「星君，我知道這回我犯了大錯，我也無法讓您原諒我......」靈禾懺悔似地閉了閉眼，心緒波動，語氣誠摯到讓人聞之鼻酸；月老見他是真心，也就沒有打斷他的話，「我和他......蘭清，曾經有過一段姻緣，但是當時是我負了他。看著自己跟他在這一世又要就此錯過，我......我......」

月老神情專注且嚴肅地聽著，並不答話；由於靈禾沒有聽見月老出聲制止，於是繼續說了下去。

「......我真的不能離開他，星君。」

月老沉默了很久，最後緩聲地開口：「靈禾，你可知飛仙一旦妄動真情，那後果可是難以想像的嗎！？」

「我明白，一切都明白......」靈禾垂著頭，模樣狼狽，語聲哽咽，「奈何我心不由己。即使是因此被獲罪或是必須被除仙籍，我都甘之如貽......」

聽著靈禾的內心剖白後，月老已經完全明瞭了，因此又沉默了一下子：「......」

「星君，這件事都是我一人做的，請您放過蘭清吧！他什麼都不知情......」抬起頭，靈禾忍不住為蘭清向月老出聲求情。

「你連自己都保不住了，還奢望能夠再替一個凡人求情嗎！？」月老的聲音有如洪鐘地在靈禾的頂上無情響起。

靈禾表情恐慌地抬首，嗓音透出一抹哀求與無助：「星君！我求您了......」

月老很不開心地甩著袖子：「哼！你可知你這回為本仙惹來多大的麻煩嗎！？這會兒還竟然有臉皮來求本仙嗎！？」其實在靈禾私自下凡之後，祂身邊少了個可以幫忙的助手和打發時間用的玩具，所以這段時間在忙得不開交之餘，怒火也順便堆疊了不少。

「星君......」靈禾面如死灰，彷彿當場被宣判了無仙期的死刑般。

瞄他一眼，月老還是很有善心的，終於不再用言語譴責他，只是轉為一句抱怨：「為什麼你偏偏跟鳳水都一樣鍾情一個凡人！？害得老夫忙得團團轉......」

聞言，靈禾大驚。

鳳水大人......那位百合仙子也會喜歡普通凡人嗎！？他不是對自己的伴侶要求非常之高的嗎！？

並不知道靈禾心中的疑惑，月老捋著花白的鬚，眸光炯然：「知道嚴重的話，你最好乖乖地隨本仙回去！」

「不......」靈禾緩慢地搖搖頭，拒絕：「星君，我......我已經無法離開了。」

「......」望著靈禾面上那抹透著一絲堅決的表情，月老明白自己就算說破嘴也都沒有用。

「除非，您讓天兵天將硬是綁著我回去。」

聽完話的月老忍不住長歎一聲：「......」果然啊......

「星君，這或許是我最後一次請求您了，請您讓我在他的身邊吧......」靈禾乾脆對著月老直接叩首跪拜，額頭碰地的聲響，有力地迴盪在周邊，足以見靈禾的決心有多麼堅定。

「靈禾......」發覺靈禾叩首叩到連額頭都破了，染得滿地都是豔紅的血色，月老忍不住一陣唏噓地喟歎。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生死追隨啊......

靈禾不肯妥協，但是月老對他又有恩情，所以他不願讓星君為難，於是咬咬牙，說：「請您讓天兵天將來綁我回去吧！」

一眼就看透靈禾的想法，月老哼了哼：「要真的想綁你，就不會只有老夫一尊仙來了。」連這點都不明白！？祂可真是白教這小子了！

抬起因為沾染上塵土的臉龐，眼角閃爍著透明的晶珠，靈禾訝異地望著月老。

「星君......」

「誰讓你偏偏是個塵緣未了的仙啊......」月老歎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