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姻緣》/ 29

就在此時，奉命端來茶水和茶具的小僕正好來到兩人的身後站定。

「蘭主子，茶水來了......咦？」原本高興地來到蘭清身後，小僕在愉快地將話說畢，卻在抬頭之後發現目前的氣氛好像有些奇怪，不由得對一個坐在亭子裡頭、一個卻是站在亭子外頭的兩人，來回地多看了幾眼。

只是，他年輕懵懂，因此他根本看不出來這兩個人在他到這裡之前，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蘭主子，您怎麼了嗎！？」

僵凝的氛圍在轉瞬間被打破了，兩人在小僕沒發覺的當下顫了顫肩膀，但卻是不肯開口說上半句話，直到小僕的冷汗爬滿了額際、正在思考著自己是否要先行退下去的時候，蘭清這才開了口。

「沒事。」微微地嘆了一口氣，蘭清接著說：「勞你將茶水放在亭子裡頭的桌上吧！」

沒敢違命、也不想違命的小僕點點頭：「好......好的。」在走入亭子、將手上的托盤擱放在空無一物的桌上之後，他便迅速地退了下來，再蘭清的擺手示意下離開。

頓了一會兒，蘭清望著靈禾那仍舊背著自己的身影嘆氣。

「靈禾，能否陪我喝上一會兒的茶呢？」

靈禾沒有應答，僅是用回過頭來的動作來代替自己的答覆；而，見他終於不再閃避自己的蘭清，神色有些疲倦地扯唇笑了笑，最後踩著緩慢的步伐踱入亭子裡。

他面上的那抹倦意，靈禾並不是沒有發現。只是蘭清什麼也沒有對他說，他便不問。

眼底下的一抹暗影明顯地說明蘭清昨夜根本就沒有睡好，再來又是虛度了幾刻鐘到天明，身體當然負荷不了，然後過了午後又有故人來訪，忙得他壓跟沒有時間休息。

緊接著，向來事事順他的靈禾又找他麻煩，跟他找架吵，因而讓他的面容色如春殘之花。

憐惜的情緒在靈禾的心間奔馳過去。在幾番欲言又止的情況下，情感颤勝理智，無奈地開了口：「這時候還喝茶嗎？你不是連睡都沒有睡好！？」這句一如往常關切的問句，讓蘭清忍不住一臉愕然，抬頭瞪著他。

「怎麼了？」為了眼是被瞪著看的不自在，靈禾飛快地奪過桌邊的茶杯給自己斟茶，一邊用眼角偷偷看著蘭清。

「......沒有。」蘭清被自己人如此關切，忍了一日的疲憊這才敢暫時地卸下，出口的語調聽起來似乎有很多委屈的哽咽。

同樣是他身邊的人，為什麼那個男人總是將心底的所有情緒往他這兒當廢棄物一樣的胡亂傾倒，從來沒有聞問過他的心情一回；但是靈禾就懂得用心觀察他，然後用話語訴說他對他的關懷呢！？

靈禾對待他，真真是沒有一點私心！

「蘭清！？」

「我沒事......」馬上撇開了臉，不想讓他見到這樣難看的自己，「只是有點疲倦而已......」

「所以說，我問你還要喝茶嗎？」靈禾莫可奈何地嘆息了。他總是不會好好照顧自己......

「......喝吧。你陪我一起喝......」

「好吧。」無奈的靈禾依言照辦。其實只要是蘭清的要求，他甚少打回票的。

見蘭清恢復之前的淡然，猶豫了一會兒，靈禾還是將原本那略帶一絲質問的問句給吞入腹裡，轉而不輕不重地開口：「......那個男人，又過來找你幹什麼了？」

「......也沒什麼。」蘭清有些避重就輕，「他提了一些家務事......」

靈禾冷哼。「又是來向你抱怨如果他當初迎回家的人是你的話，不知道該有多好嗎！？」

面容帶著一點苦澀，蘭清不禁嘆氣輕喚：「靈禾......」

「我都已經聽膩了。」抬眼望著蘭清那張倦容半晌，「哪時候換你對他膩了？」

低下頭來的蘭清一陣不語，就在靈禾忍不住露出一抹苦笑之際，他這才輕輕地啟口。

「等我自己願意放過自己的時候......」

回應他的，是靈禾一陣的默然。

***

自那日之後，靈禾討厭的那個男人便沒有再來這座別業了。他偷偷觀察了蘭清的反應，蘭清在那男人再也沒來探過他之後，就一直悶悶不樂著，讓他每見一回就心疼一回，但是他卻也沒有法子可以讓他能夠開心些。

直到小僕跟他提起夜市集的事情，他這才發覺蘭清在瓊玉樓的那幾年都沒有外出過，更何況是偶爾才有一次的夜市集！

這是個好機會。

打著主意的靈禾來到了蘭清住的房門前頭，頓住了腳步，思考起一會兒在蘭清來應門之後要怎麼對他提這件事情。就在他一陣的思索間，早在裡頭聽見了門外有道徘徊不去的步伐聲的蘭清，在放下了手中未曾翻開一頁書頁的書籍，緩慢地來到門板前開門。

而，靈禾就站在他的房門外，還一臉的猶疑。

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蘭清抬眼瞅著他：「你想說什麼就說吧。」語畢，轉身就走入房裡的他，當下錯過了靈禾那張略帶一絲不捨的表情。

「那個，蘭清......」

背過身去，蘭清淡淡地頷首：「嗯，我在聽。」他其實沒有什麼心情見人，但是因為門外的那個人是靈禾，所以他破了例。

「你想不想......去外頭走走？」靈禾抱著可能被駁回的心情，猶豫地開口詢問，「那小子......我是說小黑柴，他想去見識一下咱們這兒晚上的市集。」他都叫蘭清買回來僕役的那個少年做『小黑柴』，因為他瘦得像根柴。

沒想到蘭清立即詫異地回眸來：「夜市集嗎？」

「對。他說他都沒有去過......」靈禾有些心虛地潤了潤唇。其實那根小黑柴只跟他提到有夜市集這點而已。

「......那你呢？」蘭清瞥了他一眼，「你也想去？」

聽他這麼一問的靈禾忍不住雙眼一亮，接著便不住地點頭，那副高興與期待的樣子教蘭清失笑了。

真是的，他都多大了還跟孩子一樣呢......

「我其實也沒有去過。以前都是在......工作。」靈禾抿抿唇。

原來如此......

蘭清見他露出一臉失落，以為他又回想起以前那些總是汲汲營營的日子，一股子心憐於是爬上心頭，於是終於心慈地輕輕頷首。

「既然想去，咱們就去吧！」

靈禾有點不敢置信：「真的！？」

「真的。」

靈禾高興地說完，隨即轉頭奔出門外。「那我回頭去告訴小黑柴！」

蘭清沒轍地搖頭笑了。

***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各式各樣的燈籠高高掛在街邊，那暖融、搖擺的橙紅色燭火將夜集襯得有如月下發光的珍珠般；市集上人潮擁擠、人來人往，一邊還有參與的商家小販們此起彼落的出口吆喝聲來攬客，氣氛十分熱鬧。

蘭清與靈禾陪著小僕一起走在腳步雜遝的街道上，一邊擺頭好奇地望著四周各處有特色的攤販，雙眼看得目不轉睛的。

側首瞧著蘭清到處轉的眸光裡頭含著驚奇與欣賞，靈禾便欣然地頷起首來。他果然沒有做錯！

帶上蘭清逛夜市集，果然是個好主意呢！瞧他已經卸下連著多日來的沉默與失落的臉色，正專心地左扭右擺著螓首，就像個孩子似的到處觀察。

正高興地想著，此時，與他們一道來的小僕不禁雙眸一亮，隨即掙開了蘭清握著的手，跟著高興地奔上前去。

「哇！是糖葫蘆呢！」

「小公子，糖葫蘆很好吃的喔！」小販於是趁機拉客。

蘭清沒轍地搖頭笑看著小僕指著那個賣糖葫蘆的小販，也跟著踩著步伐上前去；而，靈禾一見這狀況，當然也邁開了腳步，馬上緊隨過去。

「你喜歡嗎？」

小僕望著那一枝枝紅透、染上蜜漬的果實，不由得心生嚮往起來：「是啊，蘭公子。以前我只聽別人說過呢......」

瞧他一張羨慕的憧憬面龐，蘭清心憐之下，在懷裡掏出了碎銀遞過給小販，說：「小哥，就給我三枝吧！」

小販頓時樂得笑呵呵，自稻草紮成的木束上拔下了三根糖葫蘆遞過，就連聲道謝地走了。

轉回頭來的蘭清將手中的甜食分給靈禾與小僕：「來，一人一枝。」

小僕的眼底裡頭閃著感激：「蘭公子......」

靈禾倒是露出一抹苦笑，「蘭清，你真的是太寵他了......」

而，蘭清本人倒是沒在意，僅是扯唇微笑：「既然都出來了，就玩得愉快些吧。」

「是啊，蘭公子！」

怔了一會兒，靈禾才露出一抹笑容贊同道：「你說的是。」

接著，三人逛遍了大街小巷，其間笑語不斷；小僕偶爾還分神，差點就讓一旁經過的馬車給撞著，幸好靈禾迅速地將他給拉開。

此時的蘭清笑看著兩人不斷地鬥嘴，心情感到格外的放鬆。

***

在感到愉快的心情之下，蘭清自然多了點心去看四周那些熱鬧的攤販們。最後他見到有個攤子專賣些身上的小配件，於是趨了過去瞧瞧。

見他有了意願想要逛攤的靈禾當然也很開心，於是吩咐了一邊正在和別的孩童們說話的小僕幾句之後，便逕自地走到了蘭清的身畔，陪著他挑著攤上的小物品。

看來看去，這攤上販售的隨身物品不外乎是那些公子們學著風雅而佩帶在腰間的玉珮或是有著繩結的稻穗，其實模樣也都差不多。

靈禾看著看著，也就忽略了一旁蘭清正抬手拾起一枚還稱得上翠綠的玉墜子觀察，等到蘭清同販子付了銀兩後，他才發現蘭清已經買了那枚玉墜，正準備掛在自己身上的忙碌模樣。

靈禾見了，於是伸手拍拍蘭清，示意他將玉墜子交給自己，並且由自己替他戴上；蘭清點點頭同意之後，就把墜子的線頭交給靈禾，任由靈禾轉過他的身，來到背後為他打了個結，將墜子繫掛在脖子上。

蘭清轉回身來，笑吟吟地看著靈禾問：「怎麼樣，好看嗎！？」

靈禾微笑地迎視他那雙載滿了笑意的雙眼，欣然點頭：「很好看。好看得不得了......」

蘭清頓時害羞地赧紅著臉蛋，有些微嗔地瞥了他一眼：「真是的，你說的話太誇張了......」

「哪會呢！」靈禾倒是很正經，「在我眼底，你就是最好看的！」

聽他這麼盛讚的蘭清，當下不由得不甚自在地撇過螓首，沒敢面對靈禾，只是略微羞澀地低聲道：「瞧你，真的是說得太誇張了。」

「我向來不會同你說謊的。」靈禾笑著拉開了蘭清，又見小僕和幾個孩子們玩了起來，於是也不想過去打斷，就扯著蘭清站在一旁比較無人經過的角落等待。

「......他好像玩得很開心。」蘭清望著不遠處，他的小僕正樂在其中地與一群孩子們玩起跳格子遊戲。

收回了遠望的目光，靈禾對著蘭清那張在燈火的映照下、顯得有些朦朧的側臉，扯唇微笑：「我見你好像也很開心。」

蘭清訝異地回過頭來。

靈禾卻只是笑：「只要你開心，我便開心了。」

「......」瞅著那張在四周火光的跳躍下顯得有點溫潤的笑臉，蘭清的心頭有抹淡淡的暖流流過。

這個人啊......總是為著他想。他怎麼不為他自己想想呢！？

有些莫可奈何，又有些感動，蘭清頓時無法言語，就這麼仰著頭，看著他許久許久......

靈禾淡淡微笑著回視他。

眼前這張清雅的容顏，他不知道已經偷偷或正大光明地凝視過幾次了，他還是覺得總是看不夠，再他凝望了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之後，他就發現蘭清的面容已經深深地植入在他的心底與腦海中了。

「蘭清......」

「嗯？」那瓣總是潤紅的軟唇動了一動，掀開了靈禾藏在心底的渴望。

當他將自己溫熱的唇瓣緩慢地熨貼上他的之後，靈禾便發覺了自己的眼底與心底，已經被填得滿滿的，就只剩下蘭清了！

***

第六章

蘭清頓時感到自己的唇上一熱，接著才十分詫異地將雙眼瞪得大大的，望住面前那張他再也熟悉不過的臉龐，正親暱地疊在自己面上，那抹陶醉其中的神色，瞬間讓他的腦袋一片空白，無法產生半點的反應。

任由靈禾將靈活的軟舌侵入自己的口中舔吻，蘭清被突如其來的吮吻給弄得暫時失去了思考，一隻手只能緊緊地揪住他的衣襟，雙膝微軟地屈著。

「唔、唔......」自己的唇舌被用力的吸吮與柔撫，偶爾發出羞人的嘖嘖聲，那曖昧的聲響將蘭清的臉蛋整張都給染紅了。

等到他終於被鬆開的時候，靈禾見他已經是兩頰泛紅、氣喘噓噓的模樣，而且腳下不穩地在原地巔了巔，如果不是靈禾趕緊伸出手來攙扶，蘭清這會兒怕是會因此跌跤。

「蘭清，靠著我。」靠在蘭清的耳邊，靈禾低低地說著。

「......」蘭清的肩膀一聳，縮起了脖子，漲紅了一張秀麗的臉蛋，暫時將全身的重量交給靈禾，自己則趁機平復一下被他打亂的心情。

他怎麼能夠如此呢！？他......明明就不愛靈禾啊......

為剛才的失控感到有些後悔，蘭清不由得咬咬唇，頓時不發一語地沉默著。

「你害羞了嗎？」笑看著蘭清那不同以往的反應，靈禾低著聲音笑問。

「什──」蘭清立即反應地抬起頭，那張動情後的臉色依舊顯得艷麗不可方物，就在他張口想要說些什麼之際，並沒有讓他將話尾順利說完的靈禾，便伸過一隻大掌，輕撫著蘭清的頰側。

蘭清在這一瞬間瞪大了雙眼，為了靈禾面上那抹不多見的心疼與憐惜。

「......」望著靈禾那雙為他而溫柔的眼神，他的心頭忍不住感到一陣刺痛。因為靈禾給他的，他根本無法回報......

用雙眼梭巡著蘭清的每一絲神色，靈禾忽然間低低地笑了起來，那微鉤的唇角襯著頰邊的笑窩，讓他顯得與平日不甚一樣：「蘭清，我不需要你給我什麼當回報。」似乎是看穿了他那張猶豫面孔下的心思，靈禾淡淡地說著，一邊觀察著他的表情。

「你......」蘭清的聲音為此而哽咽著。他早就知道靈禾不要自己的回報，但是在聽他又親口強調的時候，他不禁為此感到些微的鼻酸與心痛。

在這個世界上，能夠不求回報地持續付出的人，究竟有幾個！？

「我只希望你快樂。」這是他最真心的話。

蘭清抬頭瞅著神色認真的他，忽然感到一陣羞愧，於是略微地垂下頭來：「靈禾......」靈禾是真心為他好的，而他卻老是對他使著性子......

靈禾嘆氣地抱住他：「別太讓我擔心你，蘭清。」

「你......為什麼不放棄！？」蘭清偎著靈禾，忍不住心底的疑惑，終於問出口來：「你該知道，我心中只有──」

靈禾低低地地說：「不要說，蘭清！」

「......為什麼？」

靈禾緩慢地閉上眼，故意輕鬆笑著說：「那樣我就還能夠說服自己，對於你，我還是有機會的。」

蘭清無言地任他抱著，心頭滑過一抹悲傷。

他還想騙他嗎！？他明明知道那種得不到的感覺有多麼痛徹心扉的......

***

蘭清的語調略微哽咽，整張臉因為埋在他的懷裡而使得出口的語句聽來模糊不清：「靈禾......」

「好了好了，你就別再說了吧。」故作開朗的靈禾笑著說，一邊伸出手來在他的背脊上輕撫，最後輕輕地將蘭清推開，微笑：「我想你也逛了一整晚，現在應該也累了吧。來，我這就去叫小黑柴一起回去了。」說著，往前踩了幾步的他正要離開原地，但是他卻發現自己的衣袖被人由後方扯住了。

靈禾詫異地回過眸來。

「靈禾，我......」蘭清的眼神帶著一絲盼望地瞅著他，一副欲言又止，無奈他那句已經來到喉頭的話，卻是擠不出來，因此只能眼巴巴地看著靈禾，頓時無措起來。

他怎能還要靈禾諒解自己呢！？

他拒絕了他的感情，理當不該再做這種要求的──但是，他真的不想讓靈禾感到難過......

咬了咬唇，最後卻是不發一語的蘭清，感到尷尬地垂下頭來。

靈禾望著他的髮頂，眼底仍是一片他永遠不會見著的悲傷。他不知道自己該拿這樣子的蘭清怎麼辦。

在猶豫了很久之後，他還是忍不住心頭的憐惜，伸手輕撫著蘭清的髮頂。

「沒人責怪你，蘭清。所謂的愛，本來就很自私.......」他瞇細了雙眼，在將語尾頓了一頓之後，想起他在下凡之前於天界對蘭清與其命定之人所做的一切，禁不住有所感觸。

「靈禾......」

靈禾咧咧嘴：「沒事。我還有你在身邊呀！」

蘭清訝異地抬眸看他露出了一臉笑容，小聲地說：「但你......」其實一點都不快樂！

「你就別想太多了，嗯！？」靈禾最終還是歎息地用這一句話來帶過自己的心情。因為他不要蘭清為自己感到為難或是傷懷。

「......」蘭清這回抿著唇，眼眶微紅地撇開臉。他為什麼老是這麼善解人意呢......明明自己也受了傷，卻還是為他在著想。

「你先在這裡等我一會兒，我叫上了小黑柴之後就馬上回來。」靈禾笑著背過身去，馬上邁開腳步走上前去，在那全孩子堆中找到了玩得很高興的小僕，接著跟他說了幾句話。

蘭清望著小僕與靈禾一起回頭走向他，本想轉頭掩飾一下眼眶上不自然的泛紅，卻是在一個撇過臉去之際，在前方不遠處的人群中看見了一張熟悉的男人面龐。

身邊伴著一名姑娘的男人，面上掛著的那一抹討好的燦爛笑顏，在此時將他的心刺得有如千瘡百孔，也讓他凝於眼角許久的晶珠，於此時像斷了線一般，顆顆滑落頰畔。

回頭來的靈禾忍不住大驚失色：「蘭清！？你怎──」他的問句就斷在蘭清那雙遠望而去的目光裡頭。

小僕也隨之緊張地掏出一條帕子給蘭清，「蘭主子，是不是我回來晚了，所以您生氣了！？」

接過帕子掩住失態的淚水的蘭清，此刻只是不斷地搖著頭，淚水就像溪流一樣的奔流著：「......」

靈禾的臉色陰鬱地望著前方那對男女，沒有說話。

***

那之後，蘭清就臥病不起了。

靈禾照三餐地侍以湯藥與飯食，但是蘭清的病終究還是沒什麼起色。

因此，滿腹憂心的靈禾再跑了一趟藥舖子，再給蘭清請了一回大夫。結果不出他所料，大夫說是心病還需心藥醫，讓靈禾黑了一日的臉。

他當然知道蘭清的心病在哪，但是他根本就不願意去求那個薄情郎回來看蘭清。可是蘭清的病一日不癒，他就沒辦法放心。這真是兩難。

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今日又端著膳食與湯藥來到蘭清房門口的靈禾，忍不住有些茫然起來。

房裡的蘭清在兵見外頭有了動靜之後就知道是誰來了，但是一直等著對方開口的他，就這麼埋在被褥裡頭許久。等到時間緩慢奔馳而去，他仍舊沒有聽見站在門外的那個人主動開口，於是忍不住了。

「你還呆在外頭做什麼？還不進來！」當蘭清鼓足了勇氣與力氣說出這句話，立於門外已有一段時間的靈禾在會兒終於有了一絲動靜；他不語地推開門板，接著再走進了門內，最後不發一言地將托盤擱在桌上。

「......蘭清。」

「夠了。你什麼都別說。」蘭清反駁的聲音在此時聽來很軟弱無力，但是靈禾知道他正在生氣。

因為他已經連著多日，在開口喚了他一句『蘭清』之後，就再也擠不出別的句子來了，因為他很害怕自己在無意識說出來的話會在不知不覺間又傷害了他。而，蘭清也知道他在猶疑著要如何安慰他，於是乾脆出聲阻止他再繼續結巴下去。

「......」於是，乾脆閉緊嘴的靈禾望了眼床邊那一團有如元宵的被褥，輕輕地歎息。

「......你把信送過去了沒？」躲在被裡的蘭清沒聽見靈禾應聲，於是自己開口問。

「送了。」他三天前就已經將蘭清在病中還勉力成書的那封信給送去那個薄悻郎那裡了。

「那麼，回覆呢！？」蘭清把話頓了一頓，在明知答案為何的狀況下，還是同他問出口來。

靈禾抿著唇瓣：「他說......」

「他說什麼？」

「他目前沒有時間。」

「......」蘭清聽畢，突然發覺自己的心跳好像就停止在這句話裡，再沒有生命跡象了。

靈禾向著床裡擔憂地喊了一聲：「......蘭清？」

「......」

「蘭清！？蘭......」這一回，靈禾再也忍不住心焦地奔到床邊，動手扯起了蘭清蓋著整個身軀的被褥，只是就在他這麼一掀之後，看見的是一張面容枯槁、形如死灰且淚水不止的神情哀淒的人兒，頓時心揪得無以復加。

「......不要說了，我都已經知道了。」

無言地再動手扯過被褥，本欲轉身背過靈禾，不讓他看見模樣如此狼狽的自己，但卻在下一秒遭人緊摟住，從身前傳來的那一道溫暖與溫柔，讓他不禁將淚水愈掉愈快。

「放開我，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醜......」

「不醜、不醜。你還是很好看的！」靈禾輕聲地說著，一邊給他拍背安撫；歷經病痛與心疼折磨已久的蘭清，哪裡禁得起他這樣憐愛痛惜的拍撫，於是沒一下子便放聲大哭起來。

「別哭、別哭......愈哭會愈醜喔！」有耐心的靈禾一邊輕哄，一邊說；本來想替他擦擦淚的，但是蘭清卻怎麼也不肯讓。

「反正他在那個女人的懷裡，也看不見......」蘭清哽泣著，其實他知道靈禾都暗自將消息給鎖著不讓他知道，但是他偷偷讓小僕出外去探聽，而小僕也非常盡心盡責地將事實告訴了他。雖然那是被他強逼才不得不說出口來的。

結果就是小僕被靈禾禁止他再度踏入自己的房間裡。

靈禾歎氣：「......但是我看得見啊！」

「......」蘭清的哭聲終於小聲了些。

「先吃點飯再吃藥吧！你要快點好起來，不然小黑柴在被我禁足之後沒能見你一面的情況下，他會哭得更久的......」

蘭清給他逗得笑了，終於願意抬臉來瞥他一眼，靈禾於是高興地彎了彎唇，最後轉身將食物與藥汁遞上，盯著蘭清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