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

嬷嬷在午後便差人過來找蘭清，說是有位熟客今日包下了他。

這一點靈禾自是不肯妥協，因為他當下就被心底的醋海生波給暫時地滅了頂。他本來以為自己能夠做到看著蘭清一邊籌贖身錢、一邊接客的，但是他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因為蘭清在他的心底已經是那種無可救藥的重要了。

結果，後來的情況就是他直接巴住了蘭清不肯放人離去。

蘭清被纏得脫力，只能試圖跟他講起道理來：「你不是要幫我一起存銀兩贖身！？那你現在就快點去做你該做的事吧！」

「不行！你不能去見那個人......」將反對的話給掛在嘴邊的靈禾，沒想見被蘭清回頭狠瞪了一眼，遂因此感到心痛他，不由得略感委屈地扁扁嘴，「你竟然為了一個男人罵我......」

蘭清見他用眼神和語氣絕對哀怨地控訴著他的冷情，他忍不住翻翻白眼。

「不然你來當熟客！？」對他來說，他這個人明明也就只是個陌生人而已。

「好啊好啊！」在靈禾高興地點點頭之後，馬上被他白了一眼。

蘭清轉向他，沒力之下只好苦口婆心地解釋：「對方是熟人，我不能不去。何況他今日一過來就同嬤嬤提過要為我贖身一事，我更是非得走這一趟去謝謝人家......」

「那你當初怎麼沒有謝過我！？」他完全是在耍孩子氣。

蘭清瞪眼堵他：「你說過是你自己願意這麼做的。」

「......」原來這都是他自己一手造的孽......

哀歎完畢之後，蘭清也已經更衣完了，那一身豔光照人的俊模樣，讓靈禾不得不心酸酸起來。

他的蘭清打扮得這樣好看就只是為了別人而不是他......

「你還愣著幹什麼！？」蘭清在走到房門前，回身催他：「嬤嬤剛才也說過要你趕緊過去前頭幫忙整理整理，好準備在傍晚開樓了！」

「......」靈禾用哀淒的眼神看他，一動不動；蘭清完全拿他沒轍，只能無奈佇足原地。

「我只是過去見人，什麼事都不會做。」就在蘭清鬆了口之後，靈禾的表情這才有一絲的好轉，那明顯轉換過度的神色讓他看得忍不住搖頭。

這個人啊......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好呢！？

這樣會讓他誤解的。

***

打發了靈禾，蘭清鬆了一口氣，一路走往他專用的蘭閣所在的方向。

在這座瓊玉樓裡，有名的除了花魁路小青之外，其底下又有四名小倌很受男客人的喜愛，而這四位貌美的小倌們分別是蘭、竹、湘、葵，為了區別這四名小倌，樓裡的嬷嬷另外又分別給了他們一間專門招待熟客用的個人廂房。

而他就分到了位於瓊玉樓裡偏東向、最為內裡的蘭閣。

施施然地抬手打了開門，蘭清在反手闔上門板之後走入滿室煙霧繚繞的蘭閣內裡，只見已經等待多時的那位男客人已然到了，不由得臉色一整，露出了一抹微笑來。

「你何時來的？」

「蘭清！」對方在見他輕聲走近，不由得自椅上立起，雙眸更是顯得晶晶亮亮的，彷彿看到什麼寶貝一般。

蘭清見狀，也只能在心底為自己感到悲哀。是他的身份見不得光，他有什麼資格去怨懟他改娶他人！？

只是，他雖然哀傷，現在卻還是得要用一張笑臉去面對。即使對方在昨日已經歡天喜地的明媒正娶，他卻連個質問的權利都沒有。

而，他恨極了無法在此刻表示出真正心情的自己！

「我真的好怕你不理我了......」身著一襲華衣、儼然一副貴族子弟的男人說得一派憂傷，面上的一絲來不及掩滅的驚喜卻是已教蘭清當場識破。

對方明明就是篤定了他付出的感情比他自己還要多、還要深，所以根本就有恃無恐。現下他卻是裝作一副害怕樣子，在他面前得意地耍弄著這點小聰明，讓他更是為當初自己的付出感到不值。

蘭清立即露出一抹苦笑地垂下眼。

只是想歸想，他的感情仍舊無法自拔。

「怎麼會呢......」蘭清撇首掩住唇角的哀傷抽搐，力持鎮定地轉身坐下，這才抬起頭來看他：「聽說你已經去過嬷嬷那裡，讓人為我贖身了？」

男人一副沾沾自喜的驕傲樣，「對。以後你就只管跟著我一人！」

用著悲哀的眼神定定望著眼神的男人，蘭清大力止住了心頭緩慢泛開的酸澀，咬唇輕聲地問：「那麼你的夫人呢！？關於這件事，她難道不會有半分的意見嗎......？」

「她根本不知道，你安心吧！」男人大器地拍著胸脯保證著。

蘭清抬眸：「那麼你打算如何？」

「我已經安排好了城內的一處住所，日後你便住進那兒去吧！」他可是在婚前就已經策劃好了的，也因此花掉了他自己攢來的大半數銀子。但是他壓根沒露半點餡，因此也無人知曉，連他的父親大人也一併隱瞞在內。

聽完了男人的安排，蘭清不由得沉默了：「......」其實男人在打什麼主意，他都知道。或許像他這樣的人，要求此生獨有一人住進心中的這件事，根本就是個無法一圓的白日夢。

「蘭清？」

「沒事。」略略扯著泛著苦味的唇角，他回應的聲音顯得又澀又苦。

「那麼，我已經讓嬷嬷給你備好車輛和所需一切了，你明日就過去吧！」

「嗯......」

「那麼下一回我們就在那裡見了，蘭清。」達到目的的男人十分高興地再度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覷著蘭清一臉詫異驚慌的模樣。

「你要離開了！？」

「嗯，出門太久的話，我夫人會疑心的。」男人笑了笑，在蘭清無法可攔的狀況下，轉身走向門口。

原本開口想要說些什麼的蘭清，讓喉頭突如其來的一陣酸意給鯁住：「你......」

「嗯？」回頭過來等一等下文的男人，在發覺蘭清只是望著他發怔，於是勾了勾唇，突然往回走，接著扯住了蘭清的手腕，在攬腰後便是一陣的激烈吮吻，讓沒有心理準備的蘭清被吻得神情恍惚。

「蘭清，咱們改天見了。」

「......」望著男人瞬間伸手開門、離他而去的身影，蘭清只能站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

因此而揪疼的心口，讓他當場紅了眼眶......

***

「最後怎麼了？」在做完該做的事情之後，靈禾偷了個空溜了回來，就見蘭清已經坐在房裡發愣，他於是走了過去。

蘭清沒有應他，只是淡淡地擰眉，讓靈禾見了也不好過，立即跟著坐在桌沿，很努力地想從蘭清閉緊的口中套出些什麼來。

「他欺負你了？」

蘭清依舊沒有回應個半句，僅是哀愁地垂下臉來；靈禾當他應了這句問話，怒氣陡地出現在那張堪稱清秀的面上。

「我去替你報仇！」說完，滿心忿怒的靈禾從椅上猛地站起身來，踏著重重的步伐走到門口前方，正要打開門板之際，終於聽得在他進入房裡之後，始終未置一詞的蘭清幽幽地、緩慢地開了口。

「你可知道對方是誰？」

被問及重點的靈禾因此愣了一下子，最後只好沒轍地回過頭來，「那你告訴我他叫什麼、住哪裡！」

蘭清瞥他一眼，不帶任何情緒的：「你有什麼可以拿出來教訓人家的！？」

再度被堵了這麼一句，靈禾忍不住怔了怔，到最後還是只能感到委屈地扁扁嘴，登時軟下聲音。

「不然呢！？他惹你傷心難過啊。」欺負蘭清的人都要好好教訓！

蘭清此時回眸瞅了他一眼，深深的。

「你對誰都是這樣的嗎！？」

「嗄？」一時間沒有聽懂蘭清話中的意思，靈禾於是一臉訝然地瞪眸看他。

「我說，你對誰都是這樣的嗎！？」

怔了怔，緩過思考來的靈禾搖搖頭：「你在這個世間裡也只有這麼一個好不好！」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若是他對每個人都這樣上心的話，那他不給忙死了！？

「......」

「怎麼了？」靈禾疑惑地偏過首，「你怎麼這樣看我？」

「你這麼為我，難道是喜歡我？」他其實也不笨。

靈禾倒挺誠實的：「是啊！」

「......」

「又怎麼了？」

蘭清在愣了一下子之後，接著抿了下唇，才對著靈禾開口輕道：「以後，這種話不要隨便亂說。」

「我才沒有......」靈禾正想反駁的時候，蘭清頓時站了起身，因為門外突然傳來的一道敲門聲響。

「蘭清？」

「我去應個門。」蘭清說完便轉向門口，在知道嬤嬤讓人過來吩咐他到樓裡的小廳時候，靈禾恰好也走到房門口。

那位站在蘭清的房門外，一臉淡漠樣的小倌這麼說：「你們就一起過來吧。」

***

最後，瓊玉樓的嬷嬷讓蘭清和靈禾一起乘著馬車離開了。目的地就是那位熟客讓蘭清展開新生活的一處小別院。

沿途上，靈禾悶著一張秀逸的臉孔而沒有說上半句話，這個奇怪的情況讓蘭清不由得蹙了蹙眉，在斟酌了一會兒之後才敢開口。

「靈禾......」

聞聲的靈禾只是挪眼瞟了蘭清一眼，倔氣地抿起唇來不出聲回應，不知道在氣些什麼；蘭清只能看著他皺眉，最佳見他沒有半絲軟化跡象，無奈地歎了口氣。

「你在氣什麼？不是讓你也跟上來了嗎......」蘭清頗感無奈地瞅著靈禾那張同他鬧起彆扭的年輕面龐。

靈禾還是氣悶著，因此還在猶豫著是否要回應他；等到蘭清感到莫可奈何地背過身去，靈禾這才願意開金口。

「你幹嘛背過身去？」

「......怕你是不高興見著我。」蘭清小聲地答。畢竟這種私事不好鬧開來說。

「......你！」靈禾這回真的生氣了，忍不住磨了磨牙，最後選擇自齒縫裡頭擠出一點聲音來：「你明明知道我不會生你的氣。」

「那可難說。」蘭清心不在焉地垂眼淡答，沒想見他這句刻意放輕的話竟惹來對坐的靈禾的滿心不滿，在臉色變了變之後，突如其來地朝他撲了上去，用兩手將他制在車壁上。

「你是故意的嗎！？」靈禾咬牙，將忿怒不平的氣息噴在蘭清因驚詫而轉開的耳邊，「你知道我是在氣你如此屈就你自己去當個別人養在外頭負責暖床的男人！」

『啪』地一聲脆響，立即響遍了車內，也因此怔得靈禾瞠目結舌。

硬是掙脫開一隻手來抽空地賞了靈禾一個巴掌，蘭清終究忍不住怒目相向，「你以為我願意嗎！？你以為我自己喜歡作賤自己！？你什麼都不了解──」心傷之外還加上了心痛，蘭清咬著牙根不讓滿眶的淚水示弱地滑落腮邊，儘管他的心口被扯得好疼好痛，也寧可死死地咬著下唇不出聲來。

靈禾驚見他的此舉，立即鬆開了制住他的手，改而慌亂地捧起了他的臉蛋，焦急地說：「是我不好，對不起、對不起！你不要咬了，都流血了......」

蘭清的回答是抬手揮開靈禾的手，「不要你管！」

「蘭清！」

「......不要你管。反正在你眼底看來，我就是那種不要臉的低賤男人。」

「對不起。」心有愧疚地懺悔著，靈禾苦澀地說：「我只是希望你自己能夠善待自己。我沒多想你什麼，只是我......不忍看你這樣......」

「夠了！」哽咽著，蘭清低吼地打斷他的話。

「不夠，我還想要問你，為什麼你要答應他搬到他的別業裡去！？你知不知道這代表著什麼！？」

蘭清沉默了一下，這才心酸地掩著面上淚千行，啟唇喃喃：「我懂......我真的懂。」

「那你為何......」登時想不通的靈禾痛心疾首地低聲吼著，但他卻在蘭清下一秒的回話裡，如遭晴天霹靂地怔住了。

「......因為我愛他。儘管他背叛我......」

***

『因為我愛他。儘管他背叛我......』

當日，蘭清那句在馬車裡說的話，讓靈禾恍若被雷劈中一樣暈眩。因此，在他們簡車輕從地來到別業住下後，靈禾仍舊為了他的這句話而耿耿於懷。

垂下了一雙隱藏著一絲哀傷的眼，靈禾默然無語。

他不是老早就知道了嗎！？就在他未私下凡間之前，他明明看過姻緣殿裡的塑像與月老的姻緣簿，他還為此拆散了蘭清與那個男人的姻緣的啊......

只是他並沒有料到，就算他在那兩樣物品上面動了一點手腳之後，蘭清和那個該死的男人依舊是牽扯不清的狀態。

難道這便是天命？

他頓時無言地思考著，不管這是否是命運的安排，他都會將蘭清從那個男人的手中給搶回來的。

稍微地振作了自己的心神之後，靈禾來到一扇門板前方，猶豫了一下子之後，迅速地抬手叩門。

「蘭清，你在裡頭嗎？」

門裡的人在聽見外頭敲門的脆響後，於是撇開了手中未看完的書籍，接著踩著沉穩的步子前來應門：「靈禾，不是讓你喊我公子了嗎！？」不悅地蹙了下眉頭，蘭清看見在自己伸手打開門後，探進門裡的那張臉上有著一絲微笑，因而怔了怔。

他原本以為靈禾還在生他的氣，因此他也已經有所準備地想要承受他那張愛理不理的冷臉，然而他卻發現事情好像不是如他所想的那般......

「你知道我不愛那樣叫你。」沒大沒小的他，立即大剌剌地踩了步子進門來，望著桌邊擱著一本書，訝問道：「你在看書？」

蘭清只好淡定地頷首，「嗯。」

「打擾到你了嗎！？」

蘭清見他在屋子裡頭東瞄西瞧，當下沒好氣地轉身說：「你有什麼事便直說吧。」

「幹嘛這麼冷淡......」靈禾扁扁嘴，瞥見蘭清回頭瞪了他一眼，「我到處看過了，這屋子裡頭什麼都不缺......」忍不住心底的不快，又冷哼了幾聲，「除了不能給你正名外，那個傢伙倒是對你真的好。」他們才到這裡來的第三天，他已經自動自發地將整座別業摸遍了。

蘭清又瞪了他一眼，在桌邊坐下。「你是來找架吵的嗎！？」

「誰喜歡跟你吵架！？我只是實話實說。」

蘭清沒有回應，僅是挪眼瞅著他半晌；靈禾瞧見了他的行為，於是回過神來。

「你在看什麼？」

「你。」

他倒是大惑不解地往下瞄：「我有哪裡好看了？」

「你不氣我了？」

望著他澄澈的明眸一會兒，靈禾頓了很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氣又如何！？你還不是不會改變心意嗎？」喃喃自語著，他的面上有絲困窘與明顯的失落哀傷。

「......」蘭清反而對著他一陣沉默。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靈禾......」神色顯得複雜不已的蘭清啟口輕喚著，就見靈禾伸手抹了抹臉，最後露出一臉笑意。

「我會一直等著你。我只是想......愛你。」訕訕地說完之後，靈禾歎了一口氣。

為什麼君心總不似我心！？為什麼一個陌生人的話，卻能夠令他感到自己已被動搖了！？他喜歡的人明明就不是他啊......

蘭清痛苦地皺著眉，一邊感受著心揪的疼痛，面對靈禾說出的那些溫柔動人的話語，他卻只能選擇忽略。

「蘭清，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不離不棄......」

末了，他無言地轉過頭去，心頭卻是被靈禾的話給撼動得心湖不禁波濤連連。

***

第五章

自搬到這裡之後，蘭清的日子過得實在是很清閒。

什麼事情都不用操心擔憂，因為蘭清的那位老相好......呃，是『熟客』，已經將所有的一切都打點好了。

靈禾為此感到很悶。

對於自己什麼都無法替蘭清做的這一點，就足夠他將那個男人給從頭到尾、由上至下地咒罵好幾百次不止。

到凡間來為人之後，他頭一次感到無奈和無力。只因上面的眾仙都說，『凡間的人可以做到的事情其實很多，但是他們都不願意去做』的這種論調，而他也相信了很久很久。直到他這一回下凡來，到了蘭清身邊，這才感覺到事實似乎不是如此簡單......

就算他有心想要為自己喜歡的人做點什麼，也還是有使不上力的時候。而且不是你自己想要做什麼，就能夠成事的。

為此，靈禾不覺得眾仙所說的話是完全正確的。依他來看，眾仙是以祂們的目光來看待凡間人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並未實際地去體會過凡人的立場。

扥腮思考了很久都沒有回神的靈禾，在聽見外頭傳來一陣的腳步聲音之後，立即好奇地回過頭去。

「怎麼了？」靈禾看著從外頭跑進來通報的小僕一臉氣喘噓噓，忍不住皺眉。

這個小僕是蘭清有一回同他一起上街去，他見到街邊有個賣身葬母的少年可憐，因此就將他買回府來充當使役的小僕。

「管家哥哥，外頭有人說要見主子......」年約十五、身穿粗布衣的少年急忙在收到訊息的時候奔進門，正好就看到他的上司就坐在廳上發愣。

「你可知道來人是誰！？」都午後了，誰會挑這時候上門來！？何況蘭清在這裡也沒有什麼知交......

「對方說他是主子的熟人，也是這座宅子的主人。」小少年戰戰兢兢地說著，靈禾聽了卻是忍不住臭臉。

照小僕這麼說來，他已經知道對方是誰了。

「告訴他主子不在府裡。」靈禾心情老大不爽地回道，但見傳話的小少年一臉為難，「還不快去！？」

「不是啦......」小少年怕他誤解，於是急急地擺手：「管家哥哥，對方還附上一句話......」

「什麼？」

「對方說了，今天勢必要見主子一面。」小少年一臉期期艾艾。

靈禾沉著臉色不說話：「......」

小少年試探地問：「管家哥哥？」

「你跟他說，不在就是不在。叫他不要再來了！」靈禾不高興地甩袖，讓小少年一陣驚訝，害怕地往後退了幾步，神情很是欲哭無淚。

「管家哥哥......」

正當小少年一臉猶豫，不知道該不該照辦之際，沒想到從內裡隱約傳出一道聲音：「是叫誰不要再來！？」

知道主子終於離開房間，揭開一旁的紗帳，優雅地走進大廳，小少年不禁露出一臉驚喜：「主子。」

靈禾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很是凶狠。

蘭清緩慢地抬頭，瞥見廳上的靈禾正好換上一副不甚在乎的神色，不由得板起臉：「你剛剛讓誰不要再過來？」

「沒什麼，只是隻煩人的蟲子而已。」

知曉靈禾老是在他不在的時候偷偷趕人，蘭清也拿他沒輒：「......你不要老是趕走我的客人。」

「我沒有啊！」他決定睜眼說瞎話地否認到底。只要他不認帳，蘭清也拿自己莫可奈何的。

蘭清瞥了他一眼，最後嘆氣地轉開他那張仍然固執著的年輕面龐，轉而向小僕示意去外頭請人後，在廳上撿了個位子坐下來，「......靈禾，不要老是讓我為難。」

「......我就是不愛見你讓他進門來。」靈禾賭氣地撇著唇。

「你這是在為難我......」

「那你就不難為我了嗎！？」

蘭清頭痛地撫額：「這是兩回事......」

「反正我沒有比那個人好就對了。」

「你知道事情並不是這樣的......」靈禾的氣話讓蘭清當下感到非常尷尬與不自在，正欲開口解釋之時，就見到靈禾不願再理會地撇頭轉身踏步離開，「靈禾！」難道他們得為了這件事情一直吵個不停嗎！？

「......難道我不想看到你們親密的樣子也不行嗎！？」有些忿忿不平地回眸，靈禾忍不住悶聲低吼了一句，讓蘭清怔在原地無法反應：「我並不是個心胸寬大的男人！」

「......」望著靈禾怒走的背影，蘭清懺悔地低下頭來。

***

待送走了來人，蘭清再度回到廳堂上頭，喚過小僕來問，才知道靈禾的人目前正在小池塘邊的那座亭子裡頭，於是他讓小僕回頭去準備一壺熱茶和茶具，等會兒就替他送到小亭子裡頭去。

吩咐完畢之後，蘭清隨即前往池邊的亭子找人。

就在他踏著不快不慢的腳步靠近小池塘邊，靈禾便發覺了，但是他沒有掉過頭去。

「你現在不要過來。」

「靈禾......」蘭清的神色看起來顯得有些複雜。

「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聽你說。」

蘭清不答地沉默了一下子，最後抬頭看著靈禾背著他、望著小池塘的身影，忍不住輕聲嘆息。

「靈禾，你轉過身來好嗎！？這樣我看不到你的臉。」

「何必如此？」靈禾淡淡地開口，話意卻是冷到了他的心坎底：「反正在你的眼底跟心中都只有那個男人──」

蘭清當場給他激得雙肩打著顫：「靈禾！你就非要這麼氣我嗎！？還是你想看我直接羞愧地在你面前投湖自盡！？」

這回換靈禾無話可說了：「......」他怎麼會可能讓蘭清做那樣的事情呢！？可是要他就這樣原諒他......他也實在做不到。

因此，他只能自己悶在心底酸。

「靈禾，對不起。」

靈禾詫異地轉過頭來望著向自己道歉的蘭清，忍不住驚瞠著雙眼：「......」

「是我的錯。如果沒有我的話......」蘭清輕聲地說著，沒見到靈禾的臉色微變，接著飛快地搶過他未完的話尾。

「如果沒有你，我也不會在這裡。」

蘭清訝異地瞪著他，心頭被靈禾那張轉為哀傷的側臉給揪痛：「靈禾，你......」他到底是用什麼樣的心情來看他周旋在另外一個他之間的！？他真的不知道那種心情。不過，靈禾與他的情況就好像自己跟那個男人一樣，而他光是覺得自己不能夠隨時在那個人身邊，他就快要忍受不住了。

......他對自己也是這樣的感受嗎！？

蘭清垂著臉，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靈禾見了，只好轉移話題。

「你為什麼那麼喜歡他！？」

回憶起以往的相知過程，蘭清的眼眸顯得有些朦朧不清：「因為他是第一個對我好、真心希望我快樂的人。」

「原來如此。」靈禾將專注的目光緊鎖在他的面上，「你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讓我留在你身邊的吧！？因為我也曾經對你說過類似的話。」

「......」蘭清沒有回答他，僅是撇過頭去。他不想回應，是因為他害怕傷害他。他不想傷害一個對他如此愛護的人。

不想使他為難，靈禾終究捨棄了關注自己心底的傷痕，轉而成全蘭清，他用著沉穩的語調說：「蘭清，我說過我會等你的。一直一直......」

......這個傻子！

聽畢，蘭清不禁淚眼朦朧，不敢與他對看，僅留沉默在兩人之間緩慢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