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姻緣》/ 8

鳳水馬上沒好氣地瞟向月老：「你的姻緣簿還在這裡！」

聽完，月老傻傻地重複著這句話：「......你說......姻緣簿還在這裡！？」

「對。」鳳水在揚唇之後點頭。

「你沒騙老夫嗎！？」月老面露欣喜的表情。

如果遺失了姻緣簿，這可是一項大罪啊......

「廢話！」鳳水忍不住翻起白眼了，沒想到好友竟然敢懷疑他的話。他的能力可是仙界認同的呢！

「那、那......」月老急得團團轉起來，焦慮的神情讓鳳水當下忍不住勾起唇角偷笑。

「噗......我想你應該知道它在哪裡。」語畢，鳳水就見到月老像是在急什麼似的轉過身去，跟著就小碎步地奔進了姻緣殿裡頭，讓人來不及出聲把他叫回來；沒輒的鳳水在當下搖搖頭，笑著好友的急性子。

當他也跟著走入姻緣殿之後，就見找到失物的月老像個老頑童一樣朝著自己的方向，立馬高興地飛奔過來，「找到了，找到了！」

鳳水笑著再度嘆息。

「我說月老，東西找到了就好。既然你是個仙，你好歹也要有個仙人的模樣啊！」

「嗟！這還用得著你給老夫說嘴嗎！？」有點不悅地瞥了眼鳳水那張嘲笑的臉，月老不服氣地噘嘴續道：「老夫是在擔心這姻緣簿如果被老夫弄丟了的話，那可該怎麼辦才好啊！」

「哦，原來是這件事情啊......」鳳水恍然大悟，瞄著月老見他受教後的感動頷首，得意地說：「如果真的發生了這種事情的話，你大可不用擔心啊！本宮的義母可是西王母娘娘，所以求情的時候也挺容易的......」

鳳水的意思是靠他自己的一張嘴就可以罩著月老了。

可是月老可沒敢這麼想，他煞有介事地搖搖手，說：「老夫可沒敢讓你去幫忙說情啊！何況這本姻緣簿實在是太重要了，它可是關乎到世人們的姻緣......」

鳳水哈哈大笑，「那有什麼呢！？不見了只要再重新補寫一本就好了不是！？」

「不、不、不......」月老慌忙搖手，「這些東西可不能再羅列一次的。」

「為什麼？」鳳水奇道。

「因為這些人名啊什麼的，如果不是一天一天累記上去的話，依照老夫的記性根本就記不起那麼多......」月老瞬間傷起腦筋。

鳳水感到無力地盯著他，原來這個才是重點吧！？

「話說回來，靈禾為什麼會私自下凡！？」這點才是鳳水要繼續追究下去的原因。

「這個......」月老再度苦笑，在說與不說之間猶疑著，但是看到了鳳水那雙銳利有神的眼眸正盯著他瞧，想也瞞他不住，於是嘆了一口氣，全給招了：「其實......老夫發現那小子在下凡之前留下了一張紙條，而且他竄改了某個凡人的姻緣......」

「什麼！？」鳳水很是驚訝。因為他不覺得靈禾會有私自下凡的理由。

月老開始憂愁了，頗為無奈地說：「這下子老夫可得想個法子來處理那小子給老夫捅出來的樓子不可了......」

***

「月老......」鳳水皺著眉，憂心低喃，而後看著月老笑笑地轉向他。

「哎哎，那個臭小子這回竟然給老夫丟了個這麼大的難題......」在無奈且憂心忡忡地嘆氣之後，月老沒輒地搖頭，他現在就已經提前想到了自己被抓去問罪的慘況。

鳳水似乎感到情形不甚樂觀地攢起眉。

「或許......本宮回頭去西王母那裡替你求求情？」

「哎......」月老轉向真有此打算的鳳水，面色有點驚恐地連忙像只波浪鼓地搖起頭來：「不......不了。你千萬別去啊別去......」如果鳳水真的當真了，去了西王母那兒替他求情，搞不好他會被一向護短的西王母率先用刑，那時候他大概也去半條老命了。

鳳水不快地瞥瞪了眼月老，突然覺得他是在給自己找麻煩，他們討論了半天解套的方法，但是他卻嫌棄這也不好、那也不好的：「月老，你難不成要本宮就這麼看著不理嗎！？」

「哎唷......也不是這樣啦......」月老為難地抓著鬍鬚，沒想到仙人也難當啊！

「那不然你要本宮如何！？」鳳水接著再瞪眼。

月老這回不說話了，思考了一會兒，說：「鳳水小老弟啊，這件事情說到底其實跟你也沒什麼關係，你大可以不必蹚這趟渾水啊......」

鳳水怏怏不樂地瞪住月老，語氣裡頭隱藏了一抹威脅的意味：「你是要本宮別多管閒事嗎？」

月老頓時間只能陪著笑：「這個......」

鳳水雙眼一瞠，那張略為隱怒的神色讓月老忍不住又抖了起來。話說，他這位好友別的長處沒有，除了那張貌美的臉蛋外，就屬他的脾氣最為恐怖了，連西王母都頗為忌憚。而這一回他卻是沒想到可以看見他生氣的樣子啊......

「呃......」月老有些尷尬，最後看著鳳水的冷淡表情嘆氣了：「鳳水啊，你下凡在即，也不好沾惹上這些是非啊！老夫這是為你設想......」當這一串話說完之後，月老見到鳳水的表情頓時就變得柔和許多。

「......那就說是本宮一個不小心把他踢下凡好了！」半是賭氣半是想要為此解套的鳳水，噘著嘴。

「......你覺得那幾尊仙會相信這種說詞嗎！？」月老感到好無奈。

鳳水在當下頓了一會兒，最後才斬釘截鐵地回答：「不會。」

「那不就是了！？」月老大嘆三聲，原來當別人家的主子也不好當！瞧這會兒，靈禾那個臭小子給他惹了什麼麻煩！

「......那要怎麼辦？」鳳水也傷起腦筋。

「......也許，就托詞說是老夫罰他下凡去走一遭，順便體驗體驗當個凡人的感覺吧！」

聽完的鳳水，雙眼不禁一亮：「這個方法倒是不錯！」

「那就這麼辦吧！」月老終於能夠暫時地鬆了一口氣。

月老莫可奈何地說：「那麼就有勞你去西王母那兒報備一下這件事了，不然要是在哪天被哪尊仙查到靈禾的行跡，他主子我可是會被他害死。」

「這點小事當然沒問題。」鳳水馬上慷慨地允諾，「反正在下凡之前，本宮還是要走一回西王母那兒。」

「那就拜託你了。」

「不用客氣。」鳳水笑咪咪的，能讓月老欠他一筆也挺不錯的。他其實滿想向月老有個討人情的機會，因為他看中了他家栽植的那株仙花，左思右想了好幾回就是沒敢同他開口要求......

月老似乎知道鳳水的心思，於是緩慢地露出笑容，說：「這樣吧，鳳水小老弟，你替我去說這件事的酬勞，老夫就在這裡允你一件事情。」

「哦？」雙眼閃閃的鳳水好期待月老說出的那個承諾是他所想要的。

「老夫告訴你一件事情，那就是......」

「嗯？」

月老面色顯得十分慈祥地對著鳳水說出這句話，最後很滿意地看著頓時呆愣在原地的鳳水，於暗地裡笑了幾聲：「你的姻緣快到了。」

***

就在靈禾自仙界跌入凡塵之後的幾秒，除卻了一堆後悔的情緒，心底也同時間憶起了當初他被月老丟下凡自生自滅......呃，是『歷鍊』的情況──

在他被差些要了他的仙命的主子從上面像是扔廢物一樣扔下來的靈禾，就在他差點摔死之前用他那十分蹩腳的仙法勉強在凡間著陸，但是因為他迫降的姿勢不對，也因此跌了一鼻子灰，另外還將月老替他轉化而成的凡軀四肢給跌斷了半數，最後因此只能趴在滿是泥塵的地上而動彈不得。

雖然他身上還殘留著一點仙術而讓傷處的疼痛感減半，但是說到底，他還是會痛的！

欲哭無淚的他見到自己一下凡就弄得全身是傷的狼狽樣，靈禾發誓自己哪日回到天界的時候，一定會跟上頭的人好好申訴一番......

不過，現在他該做的不是先設想出申訴的內容，而是得先將他身上的創處給醫治好，不然他大概什麼都不能做，直到他歷鍊的時間被上面宣告結束為止。

他可不想帶著毫無作為和體會與這些傷勢回去給仙尊們恥笑......

可是......

靈禾感到無奈地抬起那張沾滿沙塵、清俊的少年臉龐，瞪著人們踩著忙碌的腳步來往的大街上頭，根本沒有人肯分點時間走過來幫忙他，於是他感到忿忿不平地嚷了起來：「喂......哪個人來隻手幫忙一下嘛！？你們是沒有看到我這個人就躺在路上喔！？」

經過的路人們依然對他視若無睹，個個行勢匆匆，根本沒人理會他的呼喊，讓靈禾忍不住臭著一張臉。

就說凡間人真是無情了嘛......他幹嘛要奢望這些老愛裝瞎裝聾的人們來救他呢！？他們不要到時倒打他一耙就不錯了......

正在喃喃自語著的同時，靈禾突然發現他頂上的光線瞬間暗了下來，於是好奇的他抬起頭來，沒想到會見到一張朝他笑得如此天真的眼眸與稚拙的粉色臉蛋。

「哎，你怎麼趴在這裡？這裡不是你家的床上，該起來了喔！」

廢話，他當然知道這裡不是他家的床上啊！難道對方以為他這個人就愛趴在這裡裝死嗎！？

靈禾沒好氣地翻起白眼：「這位小少爺，你是哪隻眼沒看到我現在就需要幫忙嗎！？你還問什麼廢話啊......」

少年笑得好開心，「喔，我當然知道啊！不然我幹嘛過來......」

「那就快點幫忙啊！？還愣著呢......」靈禾不滿地抱怨著，就在他瞪向這名少年之際，從旁卻是跳出一名年紀略大他一點的青年，對他板起臉。

「你這囂張的傢伙，竟敢對著我家少爺這樣說話！」瞪了不知感激的靈禾一眼，青年馬上轉向少年，說：「少爺，這人恁是無禮，咱們還是別管他了吧！」

「這......」少年明顯被動搖了，猶疑起來。

反觀靈禾在意識到兩人極有可能就這麼走掉再也不管他的死活的情況下，態度有稍微地改變了：「喂，剛剛開個玩笑嘛幹嘛這麼計較......」

少年見靈禾的態度不再激越，於是在臉上露出一抹純真的淺笑，說：「好吧！我就幫你個忙。」

「少爺！」

「您真是個好人啊！」靈禾忍不住頌讚道。

***

自從被那位少爺救走之後，靈禾便被領進了富商門第裡頭生活；就在少爺請來名醫醫治好他之後，他就被迫留在少爺的府邸裡頭還債抵欠款了。

老實說，自從他遇上了這位作風開明且心地良善的少爺，靈禾是真的覺得這是他在凡間過得最是愉快的一段日子了。

每天什麼都沒啥在做地跟在少爺的身邊當個隨從小廝，偶爾和少爺與其他下人們打打鬧鬧的，日子也過得挺愜意，最後弄到他都有點不想回到上面去了。

只可惜他不是普通的人，而是上界的神仙，再怎麼不捨，有朝一日他還是得回去的。

只是呢......在距離回去之前還有一點時間，他可以好好地在這裡四處看看。

原本，靈禾是這樣打定主意的，而且也順便落實了。他拗著他家少爺，帶著他到處走動，只要有什麼新奇的或是有趣的新事物，他都哄著少爺去弄來瞧一瞧。

原本他以為自己能夠和少爺就這樣過上一段不短的日子的，沒料到後來老爺生意失敗了，家道中落之後，府裡的下僕們紛紛離開了這裡，最後就連老爺與夫人也相繼病死在僅剩的這間大屋裡，現在就剩下他和一個老管家照顧著少爺。

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

也許這就是天上神仙們所說的『世事無常』吧。

靈禾頗無奈地抿著唇瓣，看著少爺一日日憔悴。畢竟他也陪在他身邊有不少的日子，少爺又對他稱得上好，所以他不免為他憂心了起來。因此，在他這日採買完這個月的糧食，回到府裡頭，在遍尋不著少爺的身影後，正要轉往內院裡之際，驀然看見池塘邊站著一抹人影。

「少爺。」

聽見他的呼喚聲，隨即轉過來的那張俊逸面龐上，有著一抹深深的疲憊，看得靈禾在當下一個於心不忍。

那是張該要綻出笑顏的臉蛋啊......上天怎麼捨得讓他露出一副愁苦的神情呢......

「你回來啦？」

靈禾點頭：「嗯。少爺，天涼了，進房吧？」

孰料，少爺搖搖頭，說：「你先進去吧！阿葛在廚房裡忙著，你去幫他忙吧！」

「少爺......」靈禾不贊同地攢起眉，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卻被他打斷。

「我早就不是什麼少爺了，所以別再叫我少爺了，叫我連清就好。」

靈禾為難，「少爺......」

「阿禾，你還能夠待在我身邊多久呢！？」連清轉過頭來，雙眸露出一絲淡淡的苦澀，對著靈禾發問；靈禾沒敢回答他事實，因此抿了抿唇不說話。

因為他知道現在的少爺最需要的就是一個承諾。承諾一個永遠。

但是他的少爺根本不知道，這個天底下沒有哪一個承諾會是能夠永遠存在的。

「......你也不知道嗎？」

在見到連清得不到答案而緩慢地轉過身去的戚然，靈禾動著嘴本想回答，但是到口了的話，卻是讓他猶疑著是否該這麼說出口。

最後，他選擇了沉默以對。

就算他坦白說了也沒有用，該來的還是會來......

***

原以為這種蓬戶甕牖的困苦日子應該會維持上好一段時間的，但是沒想到只是因為一樁小小事件，便累及了靈禾自己。

本來就靠著靈禾賺錢養活的小少爺與年邁的管家，在發現米缸漸空、家裡面即將就這麼彈盡援絕的時刻，日子已經逐漸地逼近了新的一年。

知情的老管家首先站在廚房看著空空的米缸發愣。看來這個新年會很不好過了......

雖說如此，只要是個人的話，哪裡能夠一日不吃不穿呢！？

老管家為此感到十分的懊惱。如果不是他年紀大了，想要出力幹活也無法的話，他就可以幫靈禾一起分擔這個家的家計了。他現在的價值就只有剩下的這個腦袋而已，但是就算要他再段時間裡頭想出一個可以填飽肚子的方法，其實也是頗有難度的，何況他們現在家徒四壁，也不知道要從何使力起......

第二個發現的人是小少爺連清。

他眼眶微紅地立在廚房一角，面露難堪地瞪著斑駁牆壁角落下頭放置的那只圓形米缸。

他知道自己什麼都無能為力。就算自己自小唸了不少聖賢書，但是後來在爹親經商失敗後，他就什麼也不是、什麼都做不好了。

最後發現的人是在外忙碌的靈禾。

傍晚，他拖著略微疲憊的身軀回到宅子裡頭，正想到廚房取水喝，沒想到讓他看見老管家與小少爺就站在廚房的裡外，兩人的距離其實不會很遠，但是兩人都未曾發現過對方的存在。當然，也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望著他們煩惱的表情，靈禾不需上前詢問就能夠從他們的動作裡知道得一清二楚。

無奈地搖了搖頭，他轉身走了開去；回到了只剩下幾把木頭椅子的大廳，狼狽不搭的空無一物，只餘下過往的奢華雲煙。

凡人真的很辛苦。

出身好一點的，他們不須像普通人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時候只要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絲毫不需要他們花上半點力氣就可以滿足生活所需。但是窮人家可就不一樣了，遇上老天不給飯吃的時候，販兒賣女、叫賣妻子拙荊的人比比皆是，好一個悽慘不說，到頭來還不一定能夠吃得飽、穿得暖。

這裡不比天上，全都是什麼美仙俏侍兒，擁有永恆的生命當作後盾；然而，這些凡間人在世追求名利，等到走不動的時候就要體會生老病苦，哪有天界那般逍遙悠哉！？

愈待下去，他就愈同情這些凡人們。他們也不過是想要無虞地過完一生而已。

也許就是因為他們得不到，所以他們這些什麼都不缺的仙人才要為他們實現這些卑微的願望。

靈禾淡淡地嘆了一口氣，他也只能盡量去滿足他們的要求了。

因為只要看著他們露出笑容，他也會感到快樂......

***

在還未到除夕之前，連清與老管家就連平常人都會忙著的辦年貨一行都給省了下來，而，在除夕那夜，被老管家端上餐桌充當年夜飯的，還是平時那些與平時無異的簡陋食物。

沒有刻意地挑位置，連清隨意地在桌邊坐好之後，抬頭望了望門外，喃難道：「......怎麼都這種時候了，卻還沒看到靈禾的人呢！？」

老管家正好端進一鍋菜湯，聽見了連清的疑問後，也沒有開口回答，逕自將菜湯擱下，這才轉頭。

「少爺，或許阿禾等會兒就回來了，你別擔心。」

連清回眸瞟向他，皺眉：「是嗎......」

老管家點點頭，馬上轉移話題：「飯菜都要涼了，少爺就先用點吧！」

連清聽了，卻是反而搖頭：「不了，咱們等到靈禾回來再動手......」

「少爺......」老管家不想為此餓著了連清，因此不甚贊同地發聲，孰料竟然被連清投來的一道目光給震住，頓時只能打住了未完的話尾。

「你想想在家變之後，靈禾是怎麼對待咱們的。」連清的臉色嚴肅，語氣充滿了感激，「如果不是他的話......咱們能夠苟活到今日嗎！？」

「少爺，我不是這個意思......」老管家嘆了一口氣，「我明白靈禾很努力，但是如果因為他就得餓著您嬌貴的身體，那麼我是不同意的。」

「阿葛！」連清立即緩慢地轉向老管家，面容頓實失了往常的平靜，變得淒清不已，讓老管家當場一愕：「自家道中落之後，我就已經不是什麼尊貴的少爺了。阿葛，如果當初不是你和靈禾這麼護著我，我現在也可能是個不論多低賤的事情都做過的人。這樣的命運我無法改變，然而，你卻還記得那些往事......」這不是要讓他再度去回憶過去那段難過且失意的日子有多麼的悽慘嗎......

老管家望著連清臉上的痛楚，喃喃自語：「少爺......」

連清哽咽道：「......其實我很感激你和靈禾。所以就請你別再說出這種話了。」

老管家沉默了。

就在此時，靈禾帶著大包小包，腳步迤邐地走進大門，「管家，快點過來幫我一下啊......」

連清高興地起身：「靈禾，你回來了？」

「阿禾，你到底去哪裡了，竟然這麼晚才回來......」

「我嗎？」靈禾從大包小包的包裹中抬起頭來，咧了咧嘴：「當然是去給你們帶好吃的啊！」說著，便先行擱下了幾大包的油紙包，先將小的包裹打開，取出了幾樣被保護得甚好的菜餚。

「這是......」連清愕然。

靈禾將菜餚放在桌上，接著再回頭去處理剛才被他落下的大包裹，裡頭都是一些好酒好菜：「這是我們的年夜飯啊！」

老管家與連清登時不敢相信地面面相覷，靈禾到底是哪來這麼多銀兩去買這些東西的！？

似乎知道他們疑惑的原因為何，靈禾忍不住苦笑了下，最後輕嘆一聲。

「今天是除夕，我哪裡能讓你們吃桌上那些簡陋的食物呢......」在說完這句話的同時，靈禾發現他的心當場被揪痛得難以平復，連露出一抹笑容都要用上全身的力氣。

***

第三章

席間，連清與老管家一邊動著箸、一邊談笑著，而且靈禾還十分高興地瞅著兩人不時地往他的碗裡挾菜，並且給他說說在他外出工作後，家裡附近發生的有趣事情。

那不外乎是些芝麻小事，例如隔壁大嬸家裡有個生性愛惹麻煩且頑皮的兒子，這回又在私塾上惹火了先生，被罰了抄書，或是隔個村莊的某戶人家走失了一頭牛等等。

靈禾聽得津津有味。

這些事情都是在他下凡之後才有幸得見的，因此，他特別地專注於傾聽這些對別人來說或許是些只能在茶餘飯後談起來好嘲笑的無聊事情。

靈禾忍不住勾起唇角：「總之，隔壁村那個小牧童的牛隻找到了嗎！？」

連清笑著，說：「是啊！在王大叔的農田裡頭找到了！」

「咦？為什麼別人家走失的牛隻會在他的田裡！？」靈禾不懂，瞪大了一雙好奇的雙眼；連清發現了，也只是笑了笑。

「其實是王大叔牽錯了牛，他的牛隻還在他的山坡上放牧著，那一天他發現牛隻躺在牛棚裡，就牽去下田了，也沒想到那是別人的牛......」連清微笑。

「原來是這樣啊......」靈禾點點頭，世事還真的是無奇不有！

談到這裡，正當靈禾低下頭來，拿起筷子想要挾點菜填肚的時候，突然發現桌上的年夜飯已經少了一大半，忍不住露出一抹苦笑。

......時間過得還真是快，快得讓他無所適從。雖然不願意就這麼結束，但是他們之間的交集似乎也只能到這裡了。

驀然地放下手中的筷子，靈禾緩慢地抬起頭來。

「少爺、阿葛......」

兩人被他這麼開口一喚，於是也跟著抬起頭來，因為正在等待他未說完的話尾而露出了滿面的疑問。

「......到此為止了。」

瞅著靈禾眼露哀傷的奇怪模樣，兩人不禁滿頭疑惑，怔住了。

末了，在頓了一會兒之後，連清的臉色在忽然間改變了；只因為他似乎從靈禾的眼神與表情之中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語調裡有些微的輕顫：「......那是什麼意思！？」

***

靈禾望著眼神透出一絲不解與懵懂的連清，正張口欲言，沒想到就從門外傳來一陣雜遝的腳步聲，頓時打斷了他的動作，使得他當下臉色一變地跳起身來。

「......少爺，我該走了。」

連清愕然地抬眼瞪著他，語氣裡有抹不敢置信：「你要去哪裡！？」

靈禾一臉苦笑地站在門邊的不遠處，轉頭望去：「離開這裡。」

「阿禾......」老管家也馬上站了起來，驚訝地瞧他，「你為什麻要走！？現在不是還在吃年夜飯嗎......」

「你們吃吧。」靈禾抿唇，於是調過頭去，看著宅邸原本緊閉的那扇大門被一小隊的衙門捕快給動手拆卸了。

「阿禾......」這時候才驚覺事態不對的連清也馬上踩著步伐來到大門前方，想要了解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無奈卻遭到了靈禾的攔阻。

「請您進去裡頭吧，少爺。」

見著自家大門被破，連清一臉猶疑地看著捕頭與衙差們衝上前來，擔憂的表情完全顯露在面上：「可是......」

「別擔心的，我沒事......」

看到衙門裡頭的差爺通通圍了過來，不怎麼相信他的連清為此皺了皺眉；不過沒等他自己親口詢問靈禾究竟是發生了何事，那些捕快們便當場將靈禾抓了起來。

「大膽狂徒，你竟然有膽子敢劫鏢！」

當下看傻了眼的連清和阿葛馬上追上前去，焦急地解釋道：「各位差爺們是否誤會了什麼！？我家阿禾是不會做這種事情的......」

「人證物證皆俱全，這哪是誤會！？分明是狡辯......」帶頭的年輕捕頭這麼說。

「這一定是弄錯了，差爺──」阿葛試圖想要說理，卻被靈禾打斷了未竞的話尾。

靈禾馬上承認：「是我劫的鏢，你們將我帶走吧！」語畢，他便立即撇過頭去，不再看連清與阿葛那兩張混合著震驚與無法置信到傷心的表情。

「阿禾，你......」這個傻子......

「對不起，少爺。我......我只是想要讓你們在年夜飯的時候吃頓好的......」咬咬唇，靈禾的聲音顯得哽咽不已。

連清忍不住為之鼻酸：「阿禾......」他總是為他們著想......

皺著眉，懶得再看下去的年輕捕頭於是命令其他衙差：「馬上把犯人帶走！」

「是。」

「阿禾！」看著靈禾被上了枷鎖，不死心的連清本想要追上前去，但是卻被阿葛伸手攔住。

「少爺！」

「阿禾！」連清那悽聲的叫喊讓靈禾的心頭一揪，終於耐不住地開口了。

在被帶走之前，靈禾趁機回頭叫道：「阿葛，拜託你把少爺帶回屋子裡去！」

「阿禾！」

「對不起，少爺......」轉過身去的靈禾不住地低喃著，在閉了閉眼之後被捕快們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