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兒在樹枝上啁啾啼鳴，清晨那微帶著涼意的輕風拂過梢頭，吹起一地的蕭索，屬於秋冬的寒冷在大地蔓延開來；楓紅楓落，葉枯凋零，人們皆將長衣換成厚袍。

一大清早。

眾小宮女們將不太安份的自家主子努力地按坐在妝台前方，在天還未完全亮之前便將皇妃從床榻上殘酷地喚醒，接著就是一陣手忙腳亂地開始替皇妃著裝；華衣穿戴、束髮挽髻，面塗胭脂水粉到雪額上的裝飾，無一不能馬虎。

眾宮女雖然為此而忙得不亦樂乎，只是，被眾人強迫一定要乖乖靜坐在妝台前方不動的鳳咎可就忍不住了；要叫向來喜歡四處活蹦亂跳的他固定坐在一個地方讓人擺佈，其實很難！如果他身邊沒有站著一尊恐怖的石像在盯梢他的話，他想他大概早已經逃出殿外去了吧......

頂著一張不甘不願的臭臉與兩眼的黑眼圈回眸來的鳳咎面帶哀怨，就連語氣也跟著降了幾階，「白歆，都是你這傢伙害的！」臉上的妝才畫到一半，鳳咎便不理宮女的驚呼，兀自撇首瞪著身旁始終旁觀的始作俑者，氣忿難平。

白歆卻是笑了笑，「哦？我又怎麼了？」睜眸訝道，忽然臉色一轉，又變回一副看好戲的樣子覷著氣跳跳的鳳咎，撇唇替自己辯駁：「這可是父皇的命令啊！而且那宴也是他一手包辦的，要怪的話，你可不能怪我啊！」

「那你就站在那邊看喔！？也不會幫我一下......」鳳咎開始埋怨，蠕動著宮女還未替他上好胭脂的唇瓣，怨怪地瞥了白歆一眼。

「幫你！？」白歆一訝，而後笑了，驀然搖搖首，吐出一串會讓鳳咎皺眉的拒絕：「不行，如果你沒按時出席與宴的話，父皇會找我算帳的，所以你就暫時先忍著點吧！嗯！？」彎腰的白歆與鳳咎面對面，然後伸出大掌安撫似地拍拍鳳咎的雪頰，微笑。

不救他就算了，居然還用這種會氣死人的態度來敷衍他！？你好樣的啊，白歆......

驚覺白歆的動作就像是大人在騙小孩般的鳳咎忍不住鼓起頰，伸手快速地揪住了白歆的衣襟，悶悶吼著：「你這沒良心的──唔......！？」話尾未落的鳳咎被白歆當場的舉動給震得瞬間瞠目結舌，只能氣滅地瞪著白歆與他靠近的俊臉，唇上跟著感到一陣的溫熱襲上，唇裡的柔軟與熱度相煨之下，馬上讓他的神志淪陷；最後還是身邊那隱約傳來的道道抽氣聲與驚呼句，才讓他回神來的，只不過，他的臉與耳根皆因不好意思地立即燒紅了。

沒想到這傢伙竟然偷襲他！

「你──」等到白歆自動離開了與他貼合的唇，鳳咎登時氣絕，將一雙美麗眸子瞪得有如銅鈴般大，沒想到對上的是白歆那如沐春風的微笑。

「怎麼了？我親愛的鳳咎，難道你想再來一次？」

鳳咎詫異地瞪眸後，以非常快速的速度舉起纖手封住了自己唇，如驚弓之鳥般的樣子讓白歆忍俊不住地呵呵笑了出來，忍不住以雙掌拉下鳳咎的手，接著在鳳咎赧顏閉眼時候，改忍笑地親親鳳咎的額。

「我等會兒再來看你的狀況，你就先乖乖待在這裡。」耳畔傳來白歆的軟聲輕哄，鳳咎瞬間尷尬地張開了雙眼、回頭只見白歆露出柔柔的笑容。

沉吟了一下子，鳳咎伸手扯住白歆的衣角，「......你要去哪裡？」好奇，他只是好奇。

「我得去試試宴上要穿的衣裳。」

「喔。」鳳咎皺皺鼻尖；很好，因為不是只有他要受到這種非人待遇......

◎◎◎

約莫午後的沒有多久，鳳咎讓宮女們手忙腳亂地盛裝打扮完畢後，因為肚子已經耐不住飢餓感而暗自聲響大作的他，臉色也因此當場垮了下來，嚇得眾宮女們見此狀況，只好忙不迭地在鳳咎那張不悅的小臉下出口試探。

「娘......娘娘？您怎麼了？」知道鳳咎不能得罪的眾宮女們只好小心翼翼地探問著十五皇妃的狀況。

頂著一張美美的妝，鳳咎的臉色卻是臭到天邊去了，他扯扯唇，沒耐性地說：「......本宮餓了！妳們快去替本宮傳膳！」

「是。」宮女們瞬間接到了口頭命令，當她們一個轉身就要退了下去之際，鳳咎在這一秒裡頭卻又忽然想起了什麼般地開口喊住她們，讓她們那正要踏出殿外的腳步也猛然跟著一止。

「等一下。」鳳咎皺眉。

宮女們回過頭，戰戰兢兢地問：「娘......娘娘還有何吩咐？」

「傳膳前先替本宮端個幾盤點心上來。」

「是。」

於是，宮女們全部退出殿外執行命令去了，鳳咎就這麼坐在原位上等待著；不多時之後，幾個宮女便快速地端著幾個小盤又走入殿裡，再將盤子按著他的指示擱在桌邊後又匆匆退離，只餘下鳳咎一人繼續坐在桌邊，並且開始大啖點心。

沒多久，在膳食上桌前，白歆已經穿好了與宴服裝、踩著緩慢的步伐回到殿裡，沒想到卻又不意外地發現鳳咎坐在桌前、豪氣且不知節制地伸手拿過一個又一個的甜點塞進他小小的嘴裡，在咀嚼後還發出一串呢喃不清的讚歎。

「......唔，超......出好......粗！」

白歆的額上瞬間冒出三條黑線來，每次見著鳳咎吃東西，他都會很懷疑他究竟把食物都吃到哪裡去了，不管他再吃得多多，身材卻還是維持著那般纖細如女子般的模樣，一點都看不出來他有將所有的食物吃進去的跡象，這一點讓他常常嘖嘖稱奇。

「鳳咎......」踱進屋裡，白歆沒轍地歎口氣。

聽見叫喚聲自殿門方向傳來的鳳咎回眸一瞄，「喔，你回來了啊？」邊說還邊伸手拭去唇角邊沾上的小屑，一臉心滿意足的樣子；見白歆踩過來、站到他身邊的時候，彎身。

「你啊！吃東西不要老是跟個孩子一樣......」好笑地啟口喃喃著，白歆自懷裡掏出一條巾帕，然後再伸手抬起鳳咎的小臉、接著便替他二次拭淨了唇角，露出一抹寵溺的笑容來。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囉嗦啦？」扯唇反問的鳳咎沒有真的生氣，僅是覺得白歆的行為實在是很好笑，不知道這傢伙何時變成他的老媽子了；望著白歆在他身畔落坐，鳳咎忍不住瞄了他一眼，「哎，果然人要衣裝、佛要金裝......」打量的眸光在白歆的身上溜了一圈，發覺白歆今日的打扮實在是跟平日大相逕庭。

白色子龍冠束起一頭烏髮，襯著一張俊顏相得益彰，那身白色滾銀邊的絲袍可以看見他頎長身形，腳踏著白靴，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尤其他的唇角掛著的一抹微微淺笑讓他看起來就是與平時不一樣的感覺，雙眸含笑有神，被他一瞧之後，他竟感到有抹不自在爬上他的臉與心頭。

「其實你今日的模樣看來也挺好的......」白歆微笑道。

鳳咎原來就是麗質天生，平時不須刻意打扮就可以吸引人了，但是今日的他經過宮女們巧手妝扮，瞬間變得極為美豔；一時間明眸顧盼、楚楚可憐，讓他整個人顯得氣質絕塵，彷彿天降謫仙般的美麗懾人。

「呃......一切都處理準備好了嗎？」對讚美似乎沒有什麼免疫力，鳳咎匆促撇開眸子、有些結巴地問著；白歆見了，忍不住嗤聲笑了出來，因為他從來沒見過他的皇妃會有不好意思的時候哩，今日還真是開了眼界......

「嗯，都已經差不多了。」白歆順著鳳咎的話回答，眼角卻勾勾地望著鳳咎；鳳咎發現了，回眸來正想說些什麼的時候，殿外忽然走進幾個傳膳的宮女。

「啊！午膳來了！」鳳咎的雙眸隨著一亮，白歆則是沒轍地笑了。

哎！佔據他的皇妃的心裡的第一位大概就是“吃”這一項了吧！

第九章


當兩人用完膳，白歆便又開口說是要去幫忙太子殿下處理一些有關今晚宴會的準備事項，接著便離開了殿裡，又單獨地留下了鳳咎一人；在白歆未離去前的時候，鳳咎不自在地赧紅著臉色、微微地舉起手來當著白歆的面揮了揮，示意他可以去忙要事，白歆不僅沒調頭離開，反而是朝他踱了過來。

「你......要幹嘛啊？」不明所以的鳳咎訝異地望著走到他面前的身影，然後看著他將腳步一止，而後居高臨下地盯著他不說話；鳳咎剎那間仰起螓首來與他對望，瞅著白歆吞了吞口水。

哇啊......這白歆的面色看起來怎麼好像有點怪怪的啊！？

白歆不只是一直用深遂的雙眸瞅住他不放，就連那張俊臉和犀利的目光也還仍舊停佇在他的身上沒挪開半分，看得他心底頓時起了一陣疙瘩，不曉得該怎麼反應。

就在他思考的當口，白歆忽然一個欺身上來，黑影覆蓋住他的面龐，接著以雙手捧住他的臉，然後在他驚詫的眸光與無法反抗的狀況下，給了他一串綿長的深吻，讓他的腦袋瞬間變成了一堆醬糊。

「唔......！？」

霎時間，親暱的唇舌交纏嬉戲，白歆似要將鳳咎唇裡的甜味汲取光的樣子，他的熾熱舌尖緊緊地纏住了鳳咎的軟舌，激烈地舔吻與每寸掠奪都教鳳咎倒抽了一口氣，差些喘不過氣來；當鳳咎感到痛苦地皺起眉、雙手也開始推拒白歆的時候，白歆這才察覺到自己的狂浪似乎嚇著了鳳咎，因此，他斷然離開了鳳咎的軟唇。

差點被一枚吻謀殺的鳳咎紅著臉蛋、急促地喘著氣的時候，還不忘賞白歆幾枚白眼外加怒視，很想一腳把白歆踹到天外去，只是他被這個吻弄得腳軟，根本沒法子實行他的妄想：「你......你這......土匪！哪有人、哪有這......樣搶的！？」

白歆勾唇笑了，笑得特別邪惡且魅惑，他抱住懷裡不住掙動的鳳咎、故意在他耳畔輕喃著：「鳳咎，你今天美得讓我想一口吃掉......」

「你！」鳳咎瞪眸，被白歆的這句耳語給弄得一時心慌慌、臉紅似霞，腦袋一片空白之際，唇畔只吐得出這個字眼來；只因為從來沒有誰跟他說過這樣的話，害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全身綿軟。

對於鳳咎的微怒與嗔視，白歆壓根沒有放在心上，僅是啄吻鳳咎那噘起的豔紅小嘴，笑語：「別生氣，我已經說過了，你今天特別的吸引人，很讓人心動......」

「......」聞言，鳳咎的小臉更加火紅了，想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口，只擠出一句像是抱怨的話：「那......那能不能在你要謀殺我之前先打個招呼？不然一不小心我可能會掛在你手裡......」用眼角狠瞪而去的鳳咎咬咬唇。

白歆的反應是哈哈大笑。

結果，等到白歆離開殿裡後，門外就跟著走進了一個小宮女，而後將一張紙條偷偷塞給了他；待小宮女離去，鳳咎才將紙條打開，發覺這紙條是由東宮的主人傳遞而來的。

望著紙條上的黑字，鳳咎忍不住微微抿唇。

◎◎◎

時間流逝得很快速，沒多久便天黑了。

在前不久的時刻，兩個奉命前來商請鳳咎與白歆一起入席的衛侍帶來了訊息，他們便離開了殿裡，轉而踏上明亮的長廊；走在安靜的廊道上的鳳咎忽然瞥了眼身邊的白歆，神色有點複雜。

剛才他已經收到了太子殿下傳來的密訊，也知道白麟已經佈屬好了，就等今晚......

不明白自己的心頭為何像是被大石壓住般的難以呼吸，鳳咎攢著細眉，仰著螓首望著面無表情、護著他的白歆；他究竟知不知道，其實他們要逮的那個人便是他的十六弟！？

白歆應當不知情吧！如果他知曉了......說不定會立即阻止他與白麟的計劃。

覷著白歆不語的側臉，抿著嫩唇的鳳咎眸底有著一抹淺淺憂心，除了這一點之外，他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正在醞釀，然後準備襲向毫無防備的眾人；不過，不管是什麼事情，他都會保護白歆的......

正當他思索著，沒想到他們在前往與宴的路上湊巧地碰到了也要出席的白戎，他身邊帶著一個衛侍，剛好跟他們碰了頭，白歆在乍見白戎的時候僅是皺皺眉。

「十六弟？」

「十五皇兄，我剛好也要去宴上了，不介意的話，咱們一起走？」白戎說得懇切。

「隨你。」白歆撇撇唇，懶得計較，只見白戎走過面前、來到了鳳咎身邊。

白戎刻意瞄了眼鳳咎，微笑讚道：「皇嫂今天特別不一樣，美極了！如果不是皇兄在你身邊，我想我會誤會你是剛從天上降下來的仙子。」

鳳咎淡淡扯唇，「十六皇弟的嘴巴真是甜......」

「沒的事，是皇嫂真的很讓人眼經一亮。」白戎笑著，不著痕跡地伸手握住鳳咎的，然後悄悄塞給他一樣物事，鳳咎發覺指間的東西，於是忙不迭地陪笑著。

「客氣。」接著，便纖手一緊、收了那樣東西後，自白戎掌中抽回了自己的手；只是很奇怪的，站在他們身旁的白歆已經看見了他們這樣有些親暱的動作後，卻沒有半分阻止的意思，只是又回過頭去。

頓時發覺了不對勁的鳳咎也只是揚揚眉，沒有說話，於是白戎見好開口：「那我們走吧！」

白歆於是領著一小隊人往宴席的方向走去。

◎◎◎

白歆與鳳咎被領進御園裡的小亭閣，亭裡放了約莫六張華美的雕椅、鋪上了白狐的毛皮，樣式奢華而優雅；當他們走進亭子裡的時候，一旁的另外四個位置上頭已分別坐了無垠國的王上與王后，他們的右方就是一臉面無表情的太子(太子妃因私事而無法參加)，而，白歆與鳳咎就被領到左方坐了下來。

這時，天空上不斷地施放著煙火，而且在不知何時，四處已然緩慢奏起了節奏輕快的音樂，讓每個人皆感到無理由的輕鬆；亭子下方的兩旁坐了皇族子女與重要的官員，每張桌上都擺滿了宮女送上的菜餚，一時間杯觴交錯，再加上人聲鼎沸，把今夜點綴得有如白晝一般的明亮與喧囂不已。

坐在亭裡的白歆與鳳咎望著下方的眾人偶爾拋來的探究眸光，因而感到十分緊張地互望一眼，以眼神交流過了之後才又撇開頭去；沒想見當音樂轉了個尖的時候，在亭裡端坐的王上忽然起身，而後舉起了手臂示意大家將注意力挪過來。

「為了歡慶咱們無垠國的十五皇子白歆，迎回了無極國的皇妃，因此，本王在今晚設宴，公開向你們介紹這位貌比仙女的皇妃娘娘、也就是十五皇妃外，也要宣佈一件事。」說到這裡，無垠國的王上瞬間頓住了話尾，發現自己馬上就被眾人投來訝異目光包圍，於是笑了笑，啟口：「咱們無垠國與無極國即將迎接另一個百年──」語畢，眾人在愣了一秒後便歡聲雷動，每個人的臉上都漾起一抹開懷的笑。

「太好了！」

「是啊......」

「祝百年和平！」不知是誰起了這個頭，於是，見狀的大家紛紛舉起桌邊的酒樽，乾杯共飲，歡快的氣氛圍繞在四周久久不散。

「為百年和平乾杯！」

「乾杯！」

眾人這麼一起哄，座上的白歆與鳳咎便成了大家敬酒的目標，因此，登時只能一臉陪笑的兩人也被催促著拿起他們桌前的酒杯，一起乾杯；就在喧鬧的席間，亭下的十六皇子白戎正藉著坐著飲酒而半遮著臉的動作，用眼角瞄向鳳咎，鳳咎見了，於是不動聲色地抿起唇來。

因為，他右手邊的太子殿下也正趁著無人注意他的時候，偷偷地向他眨眼打、打暗號。

不想被誰發現地垂著眼睫、忍不住仰首輕地吐了一口氣的鳳咎望著在頂上綻開的美麗煙花有如曇花一現地出現後又自動消失，他的心情忽然侷促起來，看來，今晚這場宴是難以以好的方式收場了。

然而，就在鳳咎歎惋之際，他並沒有發覺坐在他身畔的白歆已經察覺了四處的異樣與鳳咎的怪異狀況，於是跟著微然地擰起眉來了。

◎◎◎

就在此刻，太子殿下忽然站了出來，一臉淺笑地望著眾人因他瞬間的動作而愕然的時候，清了清嗓子之後才緩緩開口：「各位請注意！接下來便是我無垠國對每位皇妃的傳統考驗，好讓大家看看這位皇妃是否有資格成為十五皇子的皇妃！」語畢，知曉等會兒會有什麼樣的認同儀式的眾人於是一陣鼓掌叫好，太子殿下在滿意地點點頭後，便轉首吩咐一旁的禁軍：「來人，上靶。」

「是，太子。」

當幾個禁軍扛著一個畫有幾個圈與紅心的大靶前來的時候，被眾人目光包圍的鳳咎卻是忽然笑了，伸手扯扯坐在他身畔的白歆衣角，揚高了唇線：「欸，你們這種習俗還挺有趣的哩！在無極國根本看不到......」

白歆瞥見鳳咎微笑的樣子，於是跟著扯唇淡笑，於是旁若無人開始與鳳咎說起悄悄話來了：「你等會兒好好表現的話，回去我叫廚子煮一桌好吃的犒賞你。」

鳳咎瞄了眼白歆那似笑非笑的模樣很像是在嘲笑他，於是哼了哼：「了不起嘛！？告訴你，這種小考驗我還不看在眼底哩，何況我絕對不會丟你十五殿下的臉！」

聽著鳳咎這串挑釁的話，白歆卻驀然揚唇笑了，笑容裡有份濃濃的肯定與認同，讓鳳咎感到一陣滿足：「嗯，我不會看錯人、娶錯皇妃的，我家的鳳咎功夫根本不用說嘴的。」

頭一次被人如此肯定與相信的鳳咎忽然間笑得很燦爛，頗不好意思地皺皺鼻尖：「是喔！？我啥時變成『你家的』鳳咎啦？」好笑地瞥了眼正在當老王的白歆，鳳咎輕哼。

「哎呀哎呀，我們不是說好的嗎！？而且你都已經吃掉了那三個被我綁來的廚子親手做出來的東西不知道有多少桌了，要是不把你變成『我家的』，那我不是虧大了......」白歆喃喃。

像是被人抓到辮子般的鳳咎撇撇嘴，瞪了白歆一眼，「嘖！你幹嘛對這種事那麼精！？」少算一點會死啊！？
不過，俗話說：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所以他也沒有很認真地去反駁白歆的話。

「這種大事當然要精明一點。」

聽著一旁的鼓聲已經慢慢響起，鳳咎沒轍地翻著白眼，提出交換條件：「那好吧！如果我的表現沒給你丟臉，待回去之後我要三桌喔......」

「那有什麼問題！？你是我的皇妃，想吃多少都不成問題的。」爽快地允諾後，白歆忍不住咧嘴、愉快地笑了。

「呿，連在話上都要佔我的便宜......」搖搖頭，鳳咎沒力地結束了他與白歆的談話，也因為白麟的眸光已經朝他瞄了過來，示意他準備準備了。

太子殿下讓人取來了一把弓與箭筒，對所有人宣佈說：「那麼現在，我們就請十五皇妃上台。」

眾人歡快嘩然，鳳咎最後還是在掌聲與歡呼聲中走上了台，身姿嬝嫋地來到了太子殿下的身邊、伸手接過了太子殿下遞給他的弓箭，瞥見了眾人驚豔的眸光後，於是探眸環顧了四周。

「十五皇妃，如果你可以三箭皆中紅心，你便正式通過了無垠國全國人民的認同了。」太子殿下啟口笑語。

「我會盡力。」鳳咎淺笑。

◎◎◎

「那麼......可以先請殿下示範嗎？」眼珠子急急溜轉著的鳳咎忽然對身畔的白麟提出這個要求。

「當然。那就請十五皇妃看好了......」太子殿下先是一訝，而後笑著扯扯唇，伸手接過鳳咎再遞回來給他的弓箭，然後瞬間旋身面對著身後的靶心，舉起手上的弓箭瞄準了紅心，在眾人屏息的目光下鬆手射出了箭翎，命中紅心。

當箭尖沒入了靶心時候，亭下的眾人們皆驚訝地拍手鼓掌。

「好！」

「太子殿下的箭術果真是好呀！」

白麟回神聽見了陣陣的歡呼聲音，忍不住揚唇淺笑，彎身拱手：「不好意思讓眾位見笑了。」回眸之際瞥見了鳳咎也跟著拉起唇線，他溫和地笑了笑，開口：「十五皇妃都看懂了嗎！？」

「有太子殿下這麼好的老師教導，本妃當然已經看懂了。」只見鳳咎滿面悠游的微笑，接著在太子殿下轉頭微笑、把手上的武器遞予他之後退至一旁，這才轉身面對著靶心，瞪著紅心的部份搭箭，而後鳳咎肅著臉色、鬆開了搭箭的纖手。

緊接著是一道黑影快速地掠過了眾人的眼角，最後，當風靜止的剎那間，台上紅色的靶心已被插了三隻箭，加上太子殿下剛才所射出的一箭共是四箭，恰好佔據了整個紅色的靶心。

一時間，眾人啞口無言地瞪著台上那無法作假的箭翎，有點不敢置信他們十五皇子迎回的這個無極皇妃竟是一個高手；那......是誰說無極國專產纖弱的美人兒的啊！？看看那插在靶心上的箭與箭之間沒有半點空隙的恐怖，這十五皇妃根本是個可怕的內行人和能手，這種程度可不是一般人有的，所以他們現在開始替十五皇子擔憂了......

鳳咎輕輕垂下手來，回神望著眾人被驚呆的表情呵呵地笑了出來，故作天真地歪首問：「咦？本妃最大的範圍是三箭一起射，難道這樣犯規了嗎？」

「不......沒有......」太子殿下的臉色顯得很難堪，但是他還是硬擠出一抹笑容來敷衍，鳳咎好奇地瞥了眼他莫名的表情，忽然甜甜地笑了。

「哦？那麼本妃過了測驗了嗎？」

「嗯......」眾人額上紛紛冒汗地一致點頭，他們除了這個肯定的答案外，便不敢再有其他的了；但是，亭裡坐著不動的白歆的臉色卻是很難看得出他此時在想些什麼的表情。

鳳咎微笑，「那太好了！如果和太子殿下比起來的話，本妃是否厲害多了呢？」裝著一副無辜的樣子，鳳咎偏首甜笑地說出會令人倒抽了一口涼氣的話來，只見太子殿下的面色當場變青，而後忿忿地瞪了鳳咎一眼，甩袖走上亭裡的位置，負氣地招過人來替他倒酒。

白歆沒有出聲，只是在白麟回到位置上的時候，以眼角覷著自己的大皇兄，默然；台下的白戎則是淡淡扯唇，專注地望著亭裡的動靜。

台上的鳳咎見狀，似乎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些什麼，於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啊！本妃失言了，還請太子殿下大人大量，本妃這就向您道歉賠不是了。」也跟著走回亭裡的他踱回自己的位子上，在白歆複雜的目光下倒了一杯酒，然後以指尖彈了下杯沿，接著轉身。

端著酒杯的鳳咎身形忽然一頓，訝異的他回眸才發現白歆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臉色怪異：「鳳咎......」

鳳咎詫異，然後望著白歆不語的樣子半晌後，笑了，「沒事，只是敬個酒......」語畢，便掙開了白歆握住的手，施施然地走到隔壁位置前方，露出絕美的笑靨，舉高了酒樽：「剛才本妃得罪了太子殿下，現在本妃慎重地向您請罪......」

白麟將眸子緊瞇。

第十章


瞅著鳳咎那張不變的絕麗臉龐正綻著微笑、抿唇半晌的白麟以狐疑的眸光回頭瞄向坐在亭子中央的王上與王后，似乎是在向他們做某種無聲的詢問；遲遲沒等到太子殿下的回應的鳳咎僅是將螓首一偏，試圖開口喚回太子殿下的神志：「太子殿下？您怎麼了呢！？」

待眾人將疑惑的目光也隨著鳳咎的兩句話拋過去的時候，亭裡的王上與王后也一併接受了眾人的關心與疑惑眼光，因而讓王上當場露出了一抹頗有壓力的敷衍淺笑。

而，瞥著亭子裡動靜的白戎只是默不吭聲地望著這樣的情形，唇角忽而掠過一絲極為邪惡的笑，但是眾人的注意力都在亭裡的那番對峙上頭，卻沒有誰隱約察覺到不對勁；只有白歆冷著一張臉，不為所動地握緊圈椅的扶把，盯著鳳咎的一舉一動。

白麟回神來了，瞅了鳳咎一眼，無語；但是王上見無極皇妃還一臉笑容地端捧著手裡的酒樽、等待被回應的模樣，因而尷尬地在雙方製造出來的詭異氣氛下、硬著頭皮啟口：「太子，既然十五皇妃這麼有誠意，那你還計較些什麼呢......」

「父皇......」白麟皺眉，回眸後又瞄見了亭子下方眾位百官們朝他投來的催促神情，厭煩地蹙緊眉尖；他知道，他都知道啊！我們無垠國是最不喜歡給人輕視的，也是最無心機、最大度量的民族，但是......這是個陷阱啊！

悄悄歎口氣，然後以銳利的眼神掃遍了全場的人，白麟瞄見白戎在亭下揚起了唇角，心底的火氣連翻了兩翻，好樣的白戎！竟然設計這樣的局來玩他！

微然瞇起了雙眼的白麟面上端著一抹冷笑，看來他還是得按著對方的意思去做......
躊躇了一會兒之後，白麟忽然間起身，在眾人與王上和王后的幾十隻眼睛的注視下，伸手接過了鳳咎手上的酒樽、特意瞄了一眼鳳咎後，這才將酒樽裡的酒液仰首一飲而盡，孰料，正當他想要遞回酒樽的時候，心窩跟著一緊，白麟瞬間彎腰吐出一口鮮血。

這時候，鳳咎慌了，他一臉詫異與震駭地回眸，見眾人拍案而起，耳畔響起串串驚呼與不敢置信，「太子殿下──！？」

「酒裡......有......」白麟咬著泛血的唇、氣弱地哽著聲音，最後臉色鐵青地又倒回自己的位置上，就這樣悄然闔上了雙眼，因此他根本不知道不知所措的眾人將又驚又怒的眸光通通掃向無辜的鳳咎，只見鳳咎神色大為駭異，趕忙奔離原位，回到白歆面前。

「白歆，太子他......」

白歆什麼話都沒有說，拉住鳳咎慌得打顫的纖手，只是將鳳咎按在自己胸前。

「我都知道。」拍撫著鳳咎的背部的白歆發覺眾人投來責備的眼光，但是他沒鬆手，因為他曉得鳳咎不會做這種事。

「白歆......」仰首望著白歆毅然將他攬到懷裡護著的鳳咎突然說不出話來，只能愕愣著地抬眸覷著他；為什麼他都眼見為憑了，卻還要幫他！？

「太子殿下遭到毒殺！」太子身旁的衛侍趕緊上前探了探白麟的氣息，發現白麟已斷氣了，於是開口大喝道。

這句話讓原本環繞在四周的歡聚聲音在此刻全部停止。

◎◎◎

眾人的目光因衛侍的一句話而全數集中到了鳳咎與白歆身上。

那道道懷疑的精銳眸光像是要在兩人身上穿出一個大窟窿似的凌厲，眾人的神情隱隱含著逼迫，使得將鳳咎護在自己身後的白歆忽然開口說出一句帶著冰霜的話：「鳳咎，十五皇妃並不是殺了太子殿下的兇手。」語畢，白歆卻見著眾人不信的眼光在鳳咎與太子殿下的身上兩方來回；瞥著太子那因毒而顯得雪白的面色，白歆咬咬牙。

「我再說一次，兇手......不是鳳咎！」

眾人不語地望著白歆，人群中有些人瞪著白歆那副努力地保護著鳳咎的樣子，驀然搖首，甚至有人混在人群裡頭當場出聲：「不是她會是誰！？是那個女人送了酒讓太子喝下，太子才因此暴斃......」

聽著人群的反策聲音因為這句話而愈來愈大的鳳咎忽然走出白歆的身後，不管白歆的苦心與不贊同的面容，以不容置疑的語氣對眾人輕聲：「本妃沒有殺人。」

「人都死了，妳還要狡辯嗎！？」某個不甘白歆迎回皇妃的官家千金氣忿地跳出來怒瞪著鳳咎，那巴不得把鳳咎凌遲的眸光不客氣地射至鳳咎身上，但是鳳咎仍舊是那副冷靜的模樣。

「本妃再說一次，本妃沒有殺人。」肅冷著眸光稍微逼退了眾人的目光的鳳咎忍不住冷聲說著，這時候，白戎卻撥開圍繞著他們兩人的人團，跟著走了出來，挪著腳步走到鳳咎面前，眾人便因此全部噤了聲，沒人再敢開口。

以冷冷但是帶著一絲控訴的眸光看著鳳咎的白戎啟口：「妳為什麼要毒死大皇兄！？」瞥著鳳咎沉著臉、瞪住他卻不回答的樣子半晌，白戎扯扯唇：「......難道妳的陰謀就是想讓十五皇子取代太子殿下嗎！？」

被一串話給惹毛的鳳咎瞬間飄忽地笑了，那張特別裝扮過的美麗臉龐於此刻看來甚是異常邪魅、也異常地吸引人，只見鳳咎對著白戎露出一抹惑人淺笑說：「為什麼這麼說？你有證據嗎！？」這白戎果真也將他的命一起算計進去了！

白戎雙眸精光一眼，「本王聽不懂妳在說什麼！」他回過頭去望住痛失太子的王上與王后，唆使道：「父皇、母后，您還不趕快下令將毒殺太子的兇手給抓起來！？難道你們要讓那個兇手逃過一劫嗎！？」

聽見大呼的無垠王這才從已死的太子屍身上頭回神，親兒被害的痛忿與妻子哀傷的慟讓他紅了眼，怒聲：「來人！將十五皇妃打入大牢！」

「等等！」白歆再次跳了出來，張開雙臂維護鳳咎，堅定地說：「如果要帶走鳳咎的話，那就連我也一起吧！」

「白歆！？你在說什麼啊......」鳳咎一陣訝愕地瞪住身前替他擋住所有責難的背影，心頭感到一股翻天的震盪；為什麼、為什麼白歆要這麼做！？整件事跟他又沒有什麼關係啊......

當鳳咎呼喊過後，白歆微微回眸以以眼角覷著一副震訝的鳳咎，暖聲：「我說過了，因為你是我的皇妃。」

「白歆......」鳳咎忍不住愕然地喃喃著，看著白歆義無反顧地再撇回頭，白戎正陰陰地瞪著他。

「既然已經確定是十五皇妃下的手，也難保這件事不是已經策劃好的陰謀！父皇，請你一併將十五皇兄也關進大牢吧！」白戎上諫道。

「白戎......」把話聽得一字不漏的鳳咎咬咬牙，微怒地自喉中擠出一串聲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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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戎瞥了眼發怒的鳳咎，冷笑地昂起下頷來瞪視著他，那表情好似在說『你能耐我何？』的那般囂張跋扈，讓鳳咎差些氣得越過白歆身前，掄拳將他一陣毒打，只是被白歆阻止了。

白歆抿抿唇，眼神瞄向面色很是為難的王上，堅持地開口輕呼：「父皇......」

見狀的白戎漾著一抹得逞的微笑，望著面前的鳳咎在狠瞪了他一眼後才轉頭同身邊的白歆開口，纖手攢緊白歆的，低聲道：「你別讓王上為難，反正事情都已經這樣了......」

「問題不是這個。」白歆撇眸歎息，而後抬眸望著鳳咎，很肯定地說：「我知道你沒做這種事！」語畢，也沒管鳳咎的攔阻，逕自回頭過去面對著父皇與白戎，說：「我跟鳳咎一起！」

聞言的王上皺緊了眉頭：「歆兒，為什麼！？」

「因為就如同白戎所說的那般......這整件事情其實是我策劃的。」眼神閃了閃的白歆忽地開口承認，一時間只聽得眾人一片嘩然，個個面色難堪；但是鳳咎卻死咬著唇瓣，沉著一張俏臉，等到白歆說完話，這才跳了出來。

「開什麼玩笑！？」鳳咎滿臉怒氣沖沖，轉頭回視著白歆震訝在場，他冷不防地抬手呼了白歆一個巴掌，讓白歆與眾人皆傻在原地，只能愣著聽他繼續說了下去：「你這大笨蛋！這件事情明明就跟你沒關係，你幹嘛要承認！？你幹嘛不乾脆地說出這整件事都是那個陰險小人白戎做出來的！？」極怒的吼聲狂掃過眾人耳畔，嚇得眾人倒退三尺有餘，鳳咎還是滿面怒容地扠著腰繼續唸：「你就這麼想跟我一起被關進牢底、一起死嗎！？」狠瞪著被罵得狼狽的白歆，「很可惜，在還沒當夠你這十五皇子的皇妃兼吃遍天下美食之前，本妃還捨不得死！」而且還是冤枉死，多划不來！！

從震愕裡頭緩慢回神來的白歆詫異地望著雙頰氣得紅通的鳳咎，驀然笑了；是的，他的皇子妃張鳳咎是個奇妙的人，他都還沒跟他走過歲月的一半，怎麼可以就這麼放棄呢！？

白歆淺淺笑著，一把抓過還在掙扎的鳳咎，不甚在意地給他再打個兩拳洩氣，而後在鳳咎的唇上輕輕落下一吻，再把鳳咎攬在懷裡，眸光熾然地當著眾人的面前指責白戎，「其實，殺了大皇兄的人不是我也不是鳳咎，而是十六皇子白戎。」

眾人瞬間倒抽了一口氣，震駭地回頭盯住白戎那變得有些陰沉的面色，等待本人的回應。

「他說謊。」白戎死不承認地咬牙道。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王上與王后皆被搞糊塗了，於是不耐地大聲吼著，沒想到此時竟從人群裡頭鑽出一名矇著臉的男子，他走上前來，在白歆與白戎的面前站定。

「其實......兇手就是十六殿下。」男子以輕輕的嗓音道出實情，白戎的臉色因此話而瞬間刷白。

「你胡說八道什麼！？」白戎怒聲質問，「殺害大皇兄的人明明是那十五皇妃......」語畢，白戎只聽見那男子輕笑了幾聲，然後伸手欲揭開自己臉上那張半矇著的面紗。

「呵呵，十六殿下，先快別這麼說......我想您應該沒忘記我吧！？」

男子揭去了臉上的面紗，露出了一張極為熟悉的面孔，白戎因而臉色鐵青地瞪望著，登時無語，「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