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之後。

君無豫回到自己的寢殿小事休息，便吩咐讓人開始整理宮殿裡頭的一些行囊、打包一些隨身的物事；然後，自己則是走回了大殿上頭落坐。

一身輕紫太子服、坐在圈椅上思索著剛剛在早朝上有關皇帝做出的那些決定，君無豫便一臉黯沉地沉默著。

他還以為皇帝只是一時的好奇而命令他前往那座“搜神山”尋找出當代的神人、並且將他迎回皇宮的這件事情應當不會實現的；沒想到皇帝不知怎麼了地，不只當著眾百官們宣布這件事，而且還當場命令他按皇令帶領一隊人馬上山去而因此感到十分地錯愕與傷腦筋。

就算他想要當殿勸阻都被皇帝朝他那特意使來的眼色給凍結住了，因此，梗在喉嚨裡頭的那些勸戒話語還來不及說出便這麼硬生生地讓他再度吞回肚腹底，也讓君無豫滿心的悶氣無處發洩。

看來，這整件事情應當是再也改變不了了......

君無豫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垂睫。

沒想到當君無豫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頭、難以翻轉的時候，門外守候著的一名侍衛緩緩地走上前來向他呈報道：「啟秉太子，相爺在門外求見。」

相爺前來求見他嗎！？
或許他來就是為了這件事情吧......

君無豫微微地抿著唇，對著侍衛揮手、一邊輕聲道：「請相爺進來。」

侍衛領命而去，之後的不久便見一位長者正從殿門口緩慢地踏步踱了進來，當老人雙足一踩進門檻裡頭的時候，便對著殿內坐著的君無豫望來、微微彎腰，一邊施施然地走到君無豫的面前恭敬地啟口道：「老臣見過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免禮了，相爺。」君無豫示意相爺平身，之後才開口問：「......相爺今日特別前來，不知道您有何要事！？」

相爺聞言之後便抬起那雙精銳的瞳眸瞥向太子君無豫，似乎正在猶豫著自己要如何向太子開口，只見他因此頓了好一會兒才說話：「太子，其實老臣......」

「相爺有話便直說吧！您一直是支持本宮的人，沒必要與本宮如此疏遠......」君無豫向來大事不拘小節，看著當他這一句話對著相爺這麼說出口的同時，相爺才微微鬆了一口氣地逸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其實老臣是為了皇上在今日的早朝上頭所說的那件事......」

君無豫點點頭，「本宮都知道......」輕喃著，眼神隨著立即轉向說話支唔著的相爺，道：「如果您是要來提這件事情的話。」

但是，相爺卻是緩然地搖起首來，抬眸望住君無豫：「太子，請您務必迎回那一位神人。」

「啊？」

「這是老臣與其他大人們的衷心請求，請太子答允老臣們吧！」說著，便將膝蓋一彎，似乎打算跪倒，但是卻讓君無豫給舉起的一隻手就這麼攔住了。

「請您等等，相爺......」懷疑自己聽錯了相爺的意思的君無豫攏起眉峰，瞥向相爺，「您要我迎回神人！？」

「是的。」相爺彎腰，小心翼翼地回應道：「眾位大人們也都希望太子您會這麼做......」

君無豫更加疑惑了，舉頭便問：「為何？那神人......本宮的意思是那傳說中的神人真的存在嗎？不然你們怎麼都一窩蜂的......」

相爺忽然對著君無豫深深一福，道：「老臣惶恐，老臣們等並不確定這位神人是否存在，但是我等還是希望太子不論神人是否存在，都能夠給皇上帶回來一位神人......」

聽到這裡的君無豫完全明白了。

「你們是要我欺君罔上嗎？」

相爺抬起頭來，眸底有著一絲懼怕與惶然，「太子......」

◎◎◎

君無豫抬起那雙銳利的眼瞳直直瞅著相爺因他的一句話而全身打顫，不知道那陣顫抖究竟是因為懼怕還是惶恐而產生的。

望著相爺微微彎了身的君無豫這才輕聲再道：「......我知曉大家的心思，但是您們對本宮提出來的要求實在是有點過份，如果皇上知道我帶回一個假神人的這件事的話......」君無豫的眼神隨著未完的話而閃爍著。

「但是，太子......」相爺似乎還有話要說，君無豫只好緩緩地闔上唇、望向他，聽著相爺十分謹慎地再度開口了。

「我們其實都相信皇上是位明君，就正如皇上所說的，如果有位神人前來輔佐我無極國，我無極國便會日漸壯大的；但是，太子，我們也都清楚您對無極國的忠誠，我們也認為如果您在未來繼承大統，應當會替我無極國締造新的歷史......」

聽著相爺說了一長串話的君無豫似乎沒有因此抓住話中的重點，只是一邊輕輕地蹙起了眉尖，道：「所以，依您們的意思是？」

相爺望著太子半晌，忽然在太子的眼下跪倒，顫聲輕道：「老臣等想請太子尋回那一位神人前來輔佐皇上；如果沒有神人，那麼就算假的也好，請太子務必賜給皇上一位神人吧！」

「你們──」君無豫的眉頭忍不住因此打結了。

君無豫真的懷疑，這樣做真的好嗎？......

“神人”或許只是個空有其人的代名詞而已啊......
再說，如果世上真的沒有這種人，他要怎麼去找一個回來當作替代啊！？而且也不知道這假貨會不會讓皇帝看出破綻......

相當傷腦筋的君無豫痛苦且為難地抿唇。

「這......」

「太子！還請您三思啊......」相爺苦口婆心地勸著，他當然也明白這其中的利弊，但是現今的皇帝實在不是一個扶得起的開明君主，要不然他們就不需如此擔心無極國的未來了。

或許......換一位君主還來得比較快。

相爺細細思索著，忍不住把目光調向一旁正在思考這個提議的可行性的太子──君無豫，忽然眼前一亮；對了！如果一旦宮變之後，太子是必可勝任下任皇帝的人......

不過，如果不是到了無路可走的時機，他們也不願如此做。

相爺邊思索邊捋著鬍鬚，望著太子忽然回眸來，「......我知道其實您們都不太認同我父皇的某一些手腕與作風，但是......」君無豫邊說邊遲疑著，神色複雜地啟口：「或許您們的提議真的可行......」

「太子！？」相爺心喜，雙眼微微睜亮。

「唔......」君無豫仰首望著半空，沉吟著：「那麼，既然您們都已經提出這個方法了，那我們就姑且試它一試吧！或許父皇真的可以為了神人而改變......」

相爺由於過度的震驚，因而說話結巴了起來，並且不住地彎腰、叩首感激地說道：「老臣們......謝......謝過太子！」

◎◎◎

是夜。

黑夜裡的星空特別地漂亮，尤其是山上的夜晚，除了整片天空都可以把天上的星子們都給細細地數過一遍之外，山上那清幽的空氣與蟲鳴也聽得特別的清楚。

就是在這樣的一個夜裡，平時與世無爭的搜神山也顯得特別地美麗。

月虹仍然一個人坐在窗子前方擺著的一張軟榻上頭、身著一件單薄的衣裳、無語地仰著頭望著闃暗的穹蒼發著愣，似乎是自用過了隨侍的童子從廚娘那裡特意端過來的晚膳之後便一直維持著這種狀況許久了。

而，月虹的童子現在並不在這個房間裡頭，看樣子應該是月虹讓他端來晚餐之後便要他也下去打發自己的晚膳，因而斥退了小童吧。

月虹只是定定地望著今晚的夜空，偶爾會抬起纖手來細細地輕聲數著分布在夜裡天空的這些美麗星子們；只是，聽著自己唸在唇邊的喃喃自語、當數字愈是往上加的同時，月虹的表情便愈來愈難看了。

直到月虹放棄似地住了口，整個屋子裡萬籟俱寂的時候。

「......」

沉默。

仰首望著天際邊上掛著顆顆閃爍到會因此刺痛他的雙眼的星子們的月虹的心底突然有了一抹不太好的預感，雖然他之前已經透過天象解讀出來了最近會有重大的事情發生，但是他望著不知何時已然挪移過的星位發著愣，始終參不透這一道的天機。

雖然他已經知道了某些人的命運因此被改變了，但是──

他對於這個未來即將來臨的變化，並沒有任何的感知，不曉得會是什麼樣的事件；因此，月虹的心頭忽然竄上一抹不安與無措......

以前他總是可以看透任何事情般的知曉當事人的未來與際遇，但是不知為什麼的，對於這一個在最近產生的世局變化，他掌握不到任何的重點，也是因為如此，他才會惴惴不安。

月虹將眉頭深深地打了一個皺摺，兩手忍不住交握著，握著的兩手皆因使力過度而導致指尖泛白。

「......」或許，他該留意些了，因為不管如何，他都發誓過自己會保護搜神山的一切......

月虹抿起唇來，作出了這個決定之後便微微地歎了一口氣，正垂首之際，便望見了門外踏入一抹熟悉的身影，讓月虹的心頭再度湧起了一股勇氣，對著來人綻出微笑道：「零......」

「月虹，怎麼你還沒睡？......」零皺起眉頭說著，一邊踩著緩慢的腳步踱近正在微笑的月虹，忍不住與他一起坐在榻上、然後隻手牽過月虹的纖手，殷切關心地詢問著。

「我睡不著......」月虹搖搖頭，抬眸仰視著神情很是關切的零。

「這樣嗎？」

「嗯......」

聞言後的零一個輕輕抿唇，問：「你在煩惱什麼事情嗎？」

「嗯......」月虹聽聞，臉上的笑容因此消失了，只是一派安靜地點頭。

「......是預知嗎！？」零瞥視著月虹，看著月虹繼續點頭，便無語了半晌才說話：「你別煩惱那麼多了，未來就是未來，還沒發生的事情，誰都無法真正地去下定論......」一邊嘆息著，零一邊望著月虹臉上出現的不安情緒，接著沒轍地將月虹輕輕摟往自己的懷裡輕聲安慰著。

「......」月虹無言，僅是汲取著零目前給予自己的全部溫暖，忍不住將心頭的憂慮說出口：「零，我不要離開這裡、離開搜神山......」

「好。」

「更不要離開......你。」月虹啟唇喃喃著，他感到自己在零的懷中可以全然地放鬆，然後在全身放鬆之後迎著他而來的則是一片深深的黑暗......

「......」沒有回應，零只是無言地望著懷裡已然闔上動人雙眸、沉沉睡去的月虹，神情在一瞬間顯得複雜難當，像是在隱忍著什麼的緊緊握住手。

因為，即使再怎麼逃避、躲藏，未來還是會到來的......

第五章


星夜。

微風輕輕吹拂過已然呈現出萬籟俱寂的大地，伴著天際邊上鑲嵌上去的每顆燦亮的星子一邊閃爍著。

一大片靜謐到詭異的樹林間棲息著許多的夜行性動物們偶爾探出頭來望著樹林裡頭深處、飄搖於颯冷的空氣中的點點火光，一邊隱約地窺探著，但是卻不敢靠近半分。

在樹梢因為冷風而微微搖曳的隱約中，還可以聽見幾句淡淡的交談聲音。

「太子殿下，這一次皇上實在是太難為你了！說什麼要我們上這座人煙渺茫的搜神山來找什麼神人的......」和太子殿下一同坐在一棵大樹底下、話語中帶了一點抱怨語氣的男人這麼輕聲道著，一邊望著正在附近巡邏與駐紮和負責守衛的太子隨侍們。

而，聞聲抬頭的君無豫緩慢地抬起眉頭底下的那雙銳利眼瞳瞄向正在向他吐苦水的部下，沉默地讓眼前的溫暖火光悄然映入自己的眼底瘋狂地跳躍著，面上卻沒有半絲的責怪臉色。

「......只要是皇上下的命令，我們這些當臣子的就該遵從。」沒有什麼特殊反應的君無豫淡道，也因此收回了那瞄向自己最為忠心的部下的銳利眼眸，撇唇；反正身為皇家中人的他也不可能違抗皇命，只好奉命遵從了。

何況，他們也不清楚是否能夠在這座幾近荒圮的搜神山找到什麼神人的......

抱著懷疑心情的君無豫思考著，瞳裡的火花已經慢慢減小了；就這不確定的一點來看，他們很有可能會按照著相爺與其他大人的建議，只好在最後找不到人的時候，想辦法去找個頂替的假神人來吧。

要不然，他們這些人可就是“公然違抗聖旨”了。

思索著的君無豫一邊抿唇、一邊垂睫；即使刻意以如此的命令來掩蓋當今天子命令他去做這件事情背後的真正用意，君無豫還是從其中嗅到了一抹不尋常的氣息，因為皇帝從他坐上東宮之位之前，就已經對他防範於未然、視他為眼中釘了。

所以，要讓他相信皇帝這一次其實不是要找他的碴來的，他也不太相信。

「可是，殿下，朝中的某些人可是正在等著您自己出糗呢......」太子隨侍──常風，正不快地撇著嘴，一邊輕聲。

君無豫望著常風替他抱不平的樣子，卻是於夜裡悠緩地笑了，而這一笑便讓君無豫原本就俊俏的臉蛋更為柔和、添了幾許成熟的魅力：「別管他們，那些人並不是我們真正該去注意的人。」

該去注意的，是那些偶爾與皇帝持著反對意見的大臣們，雖然他們對他暫且沒有任何害處，但是未來可就不一定了。

「是，太子聖明啊！」常風欣喜地咧嘴笑了，武人的直爽在此時就表露無遺，但是君無豫卻是露出淺淺的笑容、跟著仰起頭來望著有一大片閃爍的星子的夜空。

「先別高興得太早啊，明天就能知道那個有關於搜神山的傳說是不是真實的了......」這句輕輕的提醒卻恍如預言般的，輕聲地迴響在夜色裡......

◎◎◎

一個有著朝露的清晨。

鳥兒開始啼叫、天邊已然大放光明、旭日東昇之刻；身為太子隨侍的常風早已經醒了過來，而且替還靠在一棵大樹底下睡得很是深沉的太子殿下打理好了周遭的侍衛、順帶要人準備好了食物與水，只待太子甦醒之後取用。

在一旁望著太子的常風抿著薄薄的唇瓣，其實他是打從心底以長輩的身分來疼惜太子殿下的。

太子殿下的生父其實是當今天子的兄弟手足，但是卻死於多年前的一場宮鬥裡頭，後遺症便是教君無豫在年紀輕輕的時候便沒了王爺親爹與母妃，而讓知情、宮中憐惜他有此遭遇的太后娘娘給接進皇宮裡頭之後備受寵愛，之後便這麼被封為東宮太子。

自從君無豫當上了太子之後，原本對待君無豫還有點情分的皇帝便這麼悄悄然地改變了；以往會常常駕臨東宮的皇帝特意地減少了到東宮的次數、以前有時間的時候會親自教東宮作功課的這一點也不知道在何時變更了、而且在朝堂或是私底下會要群臣稍微替他看照東宮的場面話再也不說出口。

常風定定地望著閉上雙眼的君無豫，望著太子的睡顏發怔。

雖然明明知曉了皇帝漸漸疏遠了的東宮卻仍舊勤奮苦讀，把太子太傅們所教給他的學問通通接受、消化；然而，依他想，當初的小太子殿下想必很傷心難過才是吧！？

而，這些情況看在他們這些專屬於東宮人的眼底，卻是十分地感同身受；何況，當時的君無豫才十來歲，是個敏感的小大人，他自己也應該察覺了皇帝對他日漸疏離的這一點。

雖然如此，但是他沒見過君無豫說出任何傷害皇帝、傷害自己的話來，不然他就不會將自己的注意力悄然移轉了，一直到現在。

但是，皇帝現在對待君無豫的態度仍舊與多年前沒有兩樣般的防備著。

起初的常風根本不知道為什麼皇帝要如此做，畢竟太子殿下可是皇帝未來的接班人；但是在日子一天、一天的逝去、群臣於私底下的討論聲音就這麼悄悄地傳遞到整個後宮的時候，常風才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就是因為現任的東宮並非是當今天子的親子，因此，皇帝總是像防備著外人一樣地對待著太子殿下；而，這一點讓常風實在是無法不去介懷。

難道不是自己的親生子就不能接任皇位嗎！？

狗屁！

常風抿唇、攏眉；他倒是覺得太子殿下已經擁有了足以擔當天子的肩膀與滿腦的智慧。

即是因為如此，他才不顧多數人都站在皇帝的那一頭的真實，而他卻選擇了與太子殿下站在同一陣線，即使是這樣會讓人嘲笑。

因為太子殿下的能力只有他看得到。

堅信著這一點的常風就這麼待在東宮多年，一直忠誠地服侍著自己認為最正確的人。
想至此的常風忽然淺淺、頗有自信地笑了，他絕對不會看走眼的，這位年輕有為的太子將來必是一位明君。

「......太子，您該醒了......」

而，原本睡著的君無豫似乎聽得見似的，於話落的沒有多久便緩緩地睜開了雙眸，定然地望著正蹲坐在他前方、一臉笑意的常風。

「本宮知道。」

◎◎◎

循著小路踏出了昨晚露宿的樹林之後，接著踏進了一片緊鄰著樹林的竹林，常風與君無豫領著浩浩蕩蕩的數十人就這樣慢慢走進了竹林裡頭。

踩踏著彎彎曲曲的路徑，跟在君無豫身邊的常風忍不住出口咕噥起來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皇上要找的那位神人，現在還得要走這種難走的路......」

雖然常風已經將話說得刻意小聲些了，但是一向耳尖的君無豫在一旁聽見了卻也僅是露出一抹微笑來，不答地繼續踏著步伐往前方走，沒一會兒便領著眾人走出了這一片的竹林，眼前忽然間一片開闊。

常風睜眼一瞧，放眼望去的時候，看見了前方的不遠處似乎有一個村落、而且有屋舍聚集，忍不住揚聲吹了吹口哨，轉頭瞥向一旁喜怒通常不太明顯的太子殿下：「哎呀呀......最後終究走出來了。」

「是啊！路再長，終究會走到底的。」君無豫淡道，話中有話。

聽明白了的常風瞬間輕輕一笑，沉默了，一邊繼續邁開腳步與君無豫一同前進；沒料想地，就在他們距離前頭的村落沒有十公尺的時候，忽然從一旁的竹林裡走出了一個砍柴的樵夫，恰好與他們對視。

「你們是......？」

君無豫發覺了對方也正以防備的眼神望住他們，於是便緩緩地走上前去向那位樵夫施禮，一邊輕聲說：「您放心，我們沒有惡意。其實我們是從京城來的，因為我們有一點事情想要見一見住在這座山裡的那位神人......」

望著君無豫那翩翩有禮的模樣，瞧了他好半晌的樵夫一個瞪眸，面色有些驚疑不定地問：「你們怎麼會知道神人的事情！？......」

此話一出，君無豫與常風不禁面面相覷；原來......真的有所謂的天降神人嗎！？

難道，“搜神山”上的神人傳說是真實的事情！？

「......」

「怎、怎麼了？」樵夫見他們不答，便緊張地瞪住他們；孰料，君無豫不禁抿起唇來地望向那位樵夫。

「......那，可否請這位大哥帶個路，我們有很重要的急事要請神人幫忙......」

「這......我們這“搜神村”有條不成文的規定，如果您要見神人的話，得先讓村長點頭。」

君無豫聞言，與常風一起思索起來，不一會兒便開口回答了：「那麼，可以請這位大哥先替我們引薦一下搜神村的村長嗎？」君無豫張著定定然的眸光瞅住那樵夫。

「......好吧。」樵夫勉強地點點頭。

◎◎◎

最後，由那位半路遇上的樵夫大哥的引領下，一群人在少數搜神村的村民一副好奇的目光觀望下，浩浩蕩蕩地來到了一間木屋的門板前方，君無豫與常風忽然望著走在他們前方的樵夫大哥突然在門前止住了腳步、回頭朝他們看來。

「能麻煩你們先在這裡等一等嗎！？我先進去請示村長......」樵夫大哥客氣地對著他身後的君無豫與常風這麼說著。

聞言的君無豫與常風互相望了一眼，於是由君無豫點點頭、表示同意；接著的，那位樵夫大哥便也跟著頷首回禮之後才緩慢卸下了背後一直背負著的一綑綁在一起的木材，然後緩慢地伸手推開了眼前橫隔著的那道木門、走了進去。

就在樵夫大哥進門之後，常風便轉眸同君無豫酸道：「跟他們的村長見面還要他去請示！？這個人也只不過是個搜神村村長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人物......」

君無豫聽畢，便無聲地微笑了，「別說了，我們入境隨俗就是......」

常風見到自家主子不想追究，也就輕輕地哼了一聲便作罷了，只是口中還繼續喃喃自語地唸著：「......這勞啥子的村長居然敢要我們的太子殿下在門外等待，真是好大的膽子......」

君無豫沒轍地淺笑、搖頭，真不知道常風何時變成了一個老愛碎唸的婆娘了......

沒有多久，樵夫大哥便施施然地走了出來，接著便伸手緩緩地打開了那道木門、好讓眾人可以輕鬆地通過，最後就對著所有的人點點頭，一邊輕聲地說：「我們村長說他只見一個人......」語畢，立即把詢問的目光投向了對面的君無豫與常風。

「......」

「......」

兩人聞言，各別一怔之後，常風這才轉頭瞥向主子、向主子徵詢意見，「太子殿下？」

「......好吧！」君無豫點頭，隨即轉向一旁陪伴著的常風，說：「那就本宮進去吧！這樣也能快點把事情說個清楚......那你就帶著其餘的人到外面等本宮......」

「這......殿下......」常風皺眉，「我們必須負責您的安全......」

「所以我才要你們先到外頭去等我。」君無豫輕鬆地回道。

「可是......」常風依舊不太放心。

「去吧！有你們守在外面，我不會有事情的......」君無豫對著常風與其他人揮揮手，常風這才咬咬唇，頗為無奈地按令領著其他人朝一邊退了下去。

「是。」

「有勞您引進了。」君無豫見所有人都退去之後，便有禮地對著剛才傳話的樵夫大哥作揖。

「您客氣了。請進，太子殿下......」似乎是看慣了那些顯貴達官前來拜託村長與神人的模樣的樵夫，他的臉上並沒有太多的驚訝。

◎◎◎

最後，那位樵夫大哥將君無豫請進了屋裡之後便從容地退下了，只留下好奇的君無豫張著一雙眼，打量似地望著四處，環顧了一下這內室的所有陳設。

一張床、一方桌椅與牆壁上面掛著的一幅字畫權充了這個小屋內的擺設，除了這幾樣的物事之外再無其他多餘而累贅的東西，君無豫只看了一下子便打量完畢了，看來這屋主的個性應該是與屋裡的陳置是一樣簡潔有力的吧。

思索完畢了的君無豫便按著剛才那位大哥的吩咐，輕輕地舉起手來撩起了過長的衣襬、就在屋子裡僅有的一張桌子邊隨意地坐了下來，沉默地等待著。

屋主似乎還沒有打算要出現。

結果，君無豫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的時間，直到夕陽即將隱落於西山之際，等得有點失了耐性的他霍然地站了起來、踱著步伐走到了窗邊遙望著天空滿是彩霞，美麗的橙紅色撒滿了天際。

雖然他也在皇宮裡頭看過同樣的景色，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的，他特別喜歡這裡的景緻......

君無豫邊想邊沉吟著。

沒料到，正當君無豫看得失神之時，自他的大後方傳來了一道低沉的淳厚嗓音，馬上教君無豫滿面詫異地回頭過來，落入他的雙眼的竟是一位有如白楊的俊俏青年，黑眼黑髮、抿著微紅薄唇，正對他的訝異露出一抹淺笑。

「......沒想到太子殿下還真是好興致啊！您在賞夕落嗎！？」青年從內室隔著的一方屏風後頭走了出來，說道。

打量著眼前的男子露出善意的笑顏，但還是覺得頗奇怪的君無豫歪首、眼神帶著疑惑，輕聲問著：「......你就是那位搜神村長！？」

聽見了君無豫的問句的零忽然笑了起來，低低的笑聲恍如撼動了這間屋子裡頭的所有空氣般的，四周好像隨著這串笑聲而微微輕盪起來；然而，君無豫卻是一頭霧水地瞥視著零，不知道他的話是哪裡好笑了，一邊卻看著他輕輕開口、睨向了他：「難道我不像嗎！？」

「......不是的......」君無豫回應，抿唇；不過，對方似乎並非真心地想要聽到他的回答般的，就這麼自顧自地一派悠然在桌邊坐下了。

「那麼，我無極皇朝最尊貴的太子殿下......」零一邊啟口、一邊托腮地瞄了眼君無豫正望著他，微然地勾起唇角，問：「您今日來訪我們搜神村，究竟有何貴事呢！？」

君無豫也望著零，不語了半天之後才踏著腳步往前，接著在零的對面緩緩坐下，神色複雜地開口：「......其實，本宮.......我想拜託村長一件事。」

「哦？到底什麼樣事情會值得您特別跑這一趟！？」似諷刺、似嘲笑般地揚起唇來的零緩聲問著；他們搜神山這三不管地帶平時根本沒有什麼人或是大官來關切的，沒料到這一次卻是碰上了當今的太子親自駕臨。

「其實我是受到當今皇上之託，要將搜神山的那位神人慎重地迎回皇宮，好輔佐當今皇上......」

「......」聞言的零登時緩慢地放下托腮的手，雙眸一瞬不瞬地盯住君無豫。

◎◎◎

望著在聞言之後便有一瞬間沉默的零，君無豫不解地輕輕攏眉：「......怎麼了嗎！？」

「......」沒有馬上回答的零聽見疑問聲音，忙不迭地抬起頭來望向了神情疑惑的君無豫，接著瞅著君無豫許久才試圖找回自己的聲音，開口：「......為什麼你以為我會幫你！？」眼神已然掠過了一抹冰寒的零，嚴肅的態勢教他面前的君無豫立即蹙起眉頭。

「為什麼不？」君無豫像是很訝異般地瞪眼，抿唇看著零、眼神也於話落的這個瞬間登時凍結，那柔緩的語氣很像是害怕打破某種東西似的小心，輕聲：「村長，難道你並不知道當著本宮的面前公然抗旨會有什麼下場嗎？」

「......」零的眼神像是要確定些什麼的地瞄向了以為對方不肯按令行動、打算正色勸解的君無豫，就這麼無語地望著君無豫繼續開口說了下去。

「村長，你應該很明白違抗聖旨會有何種的結果。」君無豫淡淡地道著，忽然仰首嘆息，在這瞬間軟下了身段，說：「雖然我也不願意按照我父皇那荒謬又可笑的命令來迎接一位傳說中的神人前來輔佐，因為我知道這個傳說也只是某些有心人的謠傳而已......」

「......不。」零望著君無豫，正經地搖瑤頭。

君無豫抬起頭來望住零，訝異：「什麼！？......」難道他說了這麼多，對方還是不肯答應嗎......？

雙眸閃爍著不知名的光點的零忽然啟唇，面色變得很誓嚴寒，只見他輕聲地對著君無豫說：「神人的傳說是真實的。雖然你們可能認為這個傳說荒謬又可笑，但是我可以很確信地告訴你們，“神人”是存在的。」

「......」君無豫無言，其實在他們前往這座搜神山之前，還是很懷疑這個傳言的，雖然現在又經村長──零的證實，不管怎麼說，他還是很懷疑。

「不信是嗎？」零淡淡地扯唇微笑了，只是那笑裡頭有著一絲沉痛與悲哀，人人都只想得到“神人”、欣羨他的力量；但是，結果卻根本沒有一個人去了解過當一個“神人”的悲哀。

望著君無豫的零，表情深沉而難懂，「......既然你們這麼想要......」頓住了話尾的零的眼角跟著瞄向一臉複雜的君無豫，悽悽地笑了笑：「那你們就帶走他吧！」

君無豫聽了之後卻沒有開心的神情，只是望著眼前的美青年，不語......

而，另一方面，沒想到當這兩人正在村長的屋裡談話的時候，月虹的隨侍小童按著月虹的命令，想要到零的屋子裡頭來取些零之前答應過月虹的紙張與筆硯，卻是意外地聽見了這段對話，使得立在村長屋子門外的小童的面色因而於瞬間刷白、神情慌張。

「怎麼辦！？」小童震驚地張著嘴，一時間就跟著慌張了起來；忍不住再把雙眼調往屋子裡頭，只看到屋裡的人還繼續交談著的小童於是在這一刻決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要趕快去告知月虹神人這一件大事！

只見小童趕緊轉了個身就往回時路奔跑、離開，再不管自己是否有完成神人交代給他的命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