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冥靈坐在床沿邊上，雙目定定地瞅著那張被趙無焉搬起來放好的桌子邊緣的那一位老大夫因為尷尬、現下正與趙無焉討論著他的病況而回頭過去的背影，無言。

對於剛剛趙無焉的那句話，他竟然覺得自己的心防一角瞬間因此而坍方，他在說著『你平時住在谷中，我想在你受風寒的時候也一定沒人可以替你看病吧？那麼現在正好有這個機會』的這句話時候，躍上俊臉的那抹溫和與眼底那一絲似乎能夠因此而透視他整個人的目光一邊炯然地盯住他不放之時，他實在有些懷疑趙無焉那時對他的態度究竟是真是假。

很早就看出了趙無焉其實是個表、裏不一的人，平時嘻笑怒罵的爽朗全部都是看人裝出來的，但是要真的遇上了重要的大事的時候卻又會搖身一變、跟著轉變成一位蘊藏了智慧的男人，而，到底哪一面才是趙無焉真實的面貌，他已全然被搞混了。

老實說，楚冥靈就是厭惡趙無焉那種不像人、不似鬼的面貌；說好聽點，趙無焉的個性是靈活又多變，但是說難聽點就是陰晴不定。

楚冥靈搖首，一邊望著老大夫與趙無焉已經笑談了起來的那種痞痞的模樣，忍不住又心生厭惡，就算趙無焉是那樣子的人又如何！？
這些根本不干他的事嘛......

楚冥靈跟著撇唇，不屑地哼了一聲，看著趙無焉拿過一帖由老大夫開給他的藥方子就跟著起腳，將老大夫安全地送了下樓、直到出了客棧為止。

這時候的小懿子正好自客棧邊巷走了出來，欣喜地奔上前告知主子他已經按照主子的吩咐，僱來了一輛車馬，他們隨時可以上路。

趙無焉點點頭稱許了小懿子一句便與他一同又進入了客棧、踩上二樓之後便二話不說地靠近床邊將他輕鬆地抱起，楚冥靈雖然有試圖掙扎，但是他現在的反抗實在說也不足以動搖趙無焉，於是便掙扎了幾下就自動放棄了，讓趙無焉把他塞入客棧的小巷子邊的一輛樸素的馬車裡頭。

小懿子正要攀上馬車的前座與車伕同座，趙無焉便一手將他拉過，於小懿子的耳邊吩咐了一些事情，然後只見趙無焉把馬車的一頭馬交給了小懿子，笑著說：「就交給你了，我怕老太爺會擔心我，所以你先回府去報信吧！接下來就由我跟楚美人一起行動。」

小懿子努努嘴，既然主子這樣吩咐自己，他也就只好這麼做了，於是在趙無焉的扶持下輕鬆地上了馬的小懿子再與趙無焉道了聲『主子，保重』的話之後，便策馬離開。

緊接著是趙無焉爬上馬車後座，然後開口要車伕駕車離開前轉眸問他，「喂，楚美人，我們先去抓一帖藥方子帶在路上給你服用，然後再去你說的那個地方找鑄劍的材料吧！」

楚冥靈卻冷聲：「用不著費心，我自己就是一個大夫，而且我身上有藥可以吃，不須浪費銀兩。」

遭到楚靈當場拒絕自己的好意趙無焉似乎覺得挺無趣地努著嘴，抱怨：「你還真是喜歡浪費別人的好心好意......」

「廢話少說，駕車吧！車伕......」楚冥靈冷淡地瞟著趙無焉一眼，無動於衷地朝前方吩咐，只見那個始終戴著一頂大斗笠的奇怪車伕聽話地揚起馬鞭就揮向馬兒，喊了一聲『駕』之後，馬車便跟著飛馳而出。

結果，因為馬車突然間疾駛而去的趙無焉登時一個重心不穩地往前栽倒，額際撞上馬車邊角而因此發出一串慘叫，一旁的楚冥靈卻難以抑制自己唇角那抹瞬間揚起的笑。

「哎唷喂呀──」趙無焉慘著臉色，隻手撫上被撞疼的額角流著淚，另隻手已經扶住馬車的邊沿，然後搖搖晃晃地跟著坐下，回眸但見楚冥靈揚起了唇角淺笑的樣子發著怔。

其實，他笑起來也滿好看的......

偷偷這麼想著的趙無焉的腦中一片空白，等到楚冥靈發現他的眼光正挪到他身上的這時候才恍然地抿唇、不悅地蹙眉、轉身。

趙無焉對楚冥靈的閃避似乎有所意料，因此也只是努努嘴，忽然問：「我們現在上哪裡找可以當成鑄劍的材料？」

楚冥靈淡淡瞟他一眼，冷道：「就在隔鄰的那座雲雷山上，據說它的山頂是整片的雲雷石......」

「雲雷石......？」在一陣陣的馬車震盪中的趙無焉疑問道。

楚冥靈回眸來瞟了滿頭霧水的趙無焉一眼，耳邊聽得他問了一句話：「雲雷石？那是什麼啊？」抓抓後腦杓的趙無焉一臉疑惑地轉頭過去問楚冥靈了，見楚冥靈僅是哼笑了一聲，輕蔑地抬眸忘了趙無焉一眼，嘴邊吐出令趙無焉大為光火的話來。

「你連這個都不懂嗎？果然是富家子弟......」楚冥靈沒好感地撇過頭去，懶得再說，但是他並沒有看見趙無焉在他一說完後的臉上立即出現的那抹烏黑表情。

怒火飆竄而起的趙無焉忽然間一手扯過楚冥靈的纖手，隱怒的青筋正在他的額上跳動著，怒火朝著楚冥靈一噴：「是，我的確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富家子弟，但是我能夠選擇嗎！？」

被趙無焉那張恐怖的閻王臉色給嚇著了的楚冥靈驚訝地仰著首望住趙無焉好半晌來沒有說話，只能一昧怔愕地愣在當場，因為他很清楚地望見了像趙無焉這種富家子弟的眼中居然有抹怨恨與淡淡的哀傷，那怒聲咆哮著的聲音裡頭帶了一點不為人知的痛楚與受傷。

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傷懷裡的趙無焉最後大聲一吼：「如果可以選擇，我才不要生在什麼大權貴的府邸！」眼底閃爍著微光的趙無焉瞪了楚冥靈一眼，然後一個鬆開了箝制著楚冥靈的手腕的大掌，咬牙、轉頭。

感到手腕處的力道被放鬆，楚冥靈一愕，抬眸望見趙無焉臉上那抹略微帶了點痛苦的神色的時候就連句責備他無禮的話都因此說不出來了。

然後，馬車繼續地朝著目的地前進著，那陣陣的『叩隆』聲響便成為了車上唯一的聲音。

過了許久，趙無焉撇眼望著垂頭思考中的楚冥靈不言不語地坐在原地，再沒有與他攀談過任何一句話的他忍不住咬咬唇，懊喪地跟著垂頭，他其實不該跟楚冥靈說這些私事的，當然也更加不該把自己的怒火全都發洩在無辜的他身上。

為此，趙無焉開始悶悶不樂。

在第十二次以眼角偷覷著身旁沉默的楚冥靈的趙無焉豁出去了，他微微地嘆息之後轉回頭，說出了一句他很少說出來的話：「......抱歉，你別搭理我，我只是......」咬唇。

楚冥靈訝然地攏眉，覷著趙無焉那抹為難的神色，忍不住搭腔：「......怎麼？你們這些貴族全都是一樣的嗎！？隨便罵了一個人之後就敷衍地道歉了事就能算了！？」抿唇。

趙無焉被說得兩唇張了又闔、闔了又張地，滑稽得像是水裡的金魚一般，「......不，......這其實是......」由於不知道該怎麼說，只好繼續愕然。

楚冥靈望著趙無焉這難得的好笑表情，『噗哧』一聲地笑了出來，眼底眉梢都是淺淺的絕麗笑意，恍如水面上漾起的漣漪一般的，在趙無焉的心湖底慢慢地擴散，「......這樣就沒話說了嗎？」瞄了眼趙無焉一邊掀動著唇角，仍然默不作聲。

「我想知道為什麼。」沒等趙無焉反應過來，楚冥靈忽然一個歛起了臉上綻開的笑容，正色地望住表情正充滿疑惑的趙無焉。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你說自己不想選擇成為富家子弟的原因......」

「......」趙無焉望著楚冥靈。

「......」楚冥靈望著趙無焉。

楚冥靈訝異地撇眸回視著趙無焉的沉默，「怎麼？不能說嗎？那就......」

趙無焉潤潤唇瓣、覷了楚冥靈一眼之後便微然啟口，聲音變得模糊而遙遠，「其實......我娘是我宰相爹爹的二姨太，是他在元配夫人還懷孕的時候娶進門的......」

楚冥靈直直皺眉，怎麼世上的男人全都是一個樣啊！？難怪師父叫他誰都不要相信......

一邊喃著的楚冥靈的耳際邊溜過趙無焉的輕緩嗓音，「我娘是元配夫人的大丫頭，原來很得元配夫人的寵愛，但是自從她嫁給我爹之後，她因為難產而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之後便開始虐待我娘，讓她痛苦、讓她哭，而我爹卻一句話都不肯為我娘說......」低聲喃著這些過去的趙無焉的臉色再正經不過了，偶爾露出的苦笑中帶了點為難與怨懟，「我不知道大夫人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的娘親，所以我總是跑去我爹那兒告狀，說大夫人欺負我娘......」抿唇，「但是，我爹並不以為意，然後有一天我就在我娘的房裡發現了我娘的遺體......」

「......」楚冥靈聽著，眸光隨著深幽起來，他不曉得其實趙無焉也同他一樣的寂寞，驀地，心底滑過一抹同情。

「所以我痛恨那些權貴......但是我卻是一個體內流有半個權貴的血的人......」仰首地望著馬車裡的那抹幽深的黑，趙無焉輕聲。

第六章


一邊聽著趙無焉的話的楚冥靈的神志隨著飄得好遠、好遠，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馬車已經駛入前方是一片林子的崎嶇小路的面前了；恍然回神的楚冥靈驚覺事情的不對勁，忍不住覷了眼身邊正在發出疑問的趙無焉。

「咦？怪了......我們不是要去雲雷山嗎？難道這裡就是雲雷山了嗎！？」

趙無焉的這句疑問引起了楚冥靈同樣的懷疑，只見他一個抬眼、想要叫住駕馭馬車的馬伕把馬車停下來時候，這才發現了另外一個不對勁之處。

這個車伕......

這個車伕雖然很專注地在駕馭著馬車，但是他那偶爾飄過馬車裡頭的目光卻是帶了一點的不懷好意，那雙眼底的悄然算計被他一目了然地瞥見了，他正想出聲叫喊、好引來趙無焉的回視之際，那馬伕卻在忽然間把馬車的速度加快、手裡揚鞭的次數更加多了起來，結果馬兒一時受疼，便以狂猛之姿向前飛馳而去，把車裡的他與趙無焉給震得七歪八倒。

「哇啊啊──這是怎麼回事啊......」趙無焉的雙手攀住車緣，緊緊地握住之後，這才勉強回頭望向楚冥靈。

「......你先穩住！」

心底暗叫不妙的楚冥靈神態嚴肅地望向車前的車伕，然而，在一陣猛力的震盪中拼命穩住自己的身體不要被這股力量給往前方滑開，沒料見他竟然在趙無焉的驚疑的目光下往前方直直傾身，然後向著車伕的方向往前彈了出去，最後被持刀的車伕給威脅地抵住了脖子，冷冷低喝：「......不准動。」

楚冥靈低眼望著自己的脖子上頭抵住的那把正閃著銀芒的尖刀，心底一陣的忐忑，抿唇一喚，「喂！趙無焉......」

趙無焉注意到了，也隨著忌諱地不敢再輕舉妄動，「我知道......」

馬車最後停在一處陌生的深林裡，滿眼目不暇給的茂密樹林與掉了滿地的枯黃葉片襯托著碧草如茵，有種青、黃相交的炫目感，前方恰好是一處湖泊，水勢徐緩。

「......你、不准動。只要你一動，他便沒命......」車伕慢慢地摘下了蓋住他容貌的那頂斗笠，穩穩地說，「只要你們把身上的錢財全數交出來的話，我可以大發慈悲放了你們......」

突然間停下了馬車的車伕這麼說著，那把銳利的尖刀正抵住了楚冥靈的纖細脖頸，冷聲低沉的威嚇使得趙無焉下意識地舉起自己的雙手來，雙眼直直盯著面前挾持的人質的車伕，陪笑道：「......你、你先別激動，有話......咱們好好說......」

楚冥靈皺眉，但是面上的神情仍舊一派的從容，「......你的要求就只有這樣嗎？」

「哼！反正你們這些權貴們有的是錢啊！交出來一點救濟我這種遊民，對你們本身也不會有多大的影響......」

楚冥靈默不作聲地沉吟著，他身前自由的趙無焉卻焦急地開口道：「你放了他，他不是權貴人家！如果你要錢我多得是......」一邊憂心忡忡地說著的趙無焉忽然奔向馬車裡頭、在對方的防備目光下拿出自己的隨身物裡的那些值錢物品就是往前伸出手、一遞，「你看，東西都在這裡......只要你放了他......」

那稱自己為遊民的男人哈哈大笑，「真是乾脆......」轉頭望著他挾持著楚冥靈一臉的不贊同，男子以刀尖指指楚冥靈的脖頸、迫使楚冥靈不得不把纖細的頸部仰高，以免刀刃劃傷了他的頸，一邊聽得那男子賊笑了兩聲，說：「他對你來說是很重要的嗎？」

趙無焉肯定地點頭回答：「那當然！」一語驚愣住了被挾帶著的楚冥靈，也使那男子嘿嘿直笑。

「你們這種吸血鬼也會有重要的人、事、物？騙人的吧？」

趙無焉與楚冥靈同時間把眉頭一蹙，趙無焉先開口：「我是人哎！當然也有自己想要保護或是很重要的東西啊！」翻翻白眼的趙無焉不知道這句話令楚冥靈在心底微微一詫之後，忍不住對他起了一股小小的好感，但是卻在趙無焉接續的另外一句話下消失無蹤。

「他可是皇上要找的鑄劍師和有名的醫仙哎！沒把他帶回去的話，我會被抄家滅族的......」

楚冥靈被趙無焉氣到吐血，男子卻因而哈哈大笑，然後把楚冥靈往後一帶，瞬間喝令了急欲探過來的趙無焉，破使他止住了自己的步伐，「別過來！你把值錢的東西全都包起來丟到我前面的地上！」

趙無焉無奈地照做了，只見他整理好一整個包袱之後就把它往前扔了過去，然後望著對方把楚冥靈綁於一棵大樹的樹幹上，接著拾起了包袱、刀尖依然指著楚冥靈，順口吆喝趙無焉把馬車駕過他面前再退後到幾公尺之後。

趙無焉乖乖地照著做了，望著男子得逞地躍上馬車前來丟下一句『不准追來！』的話，趙無焉點頭，站在原地許久、直到看不清馬車揚長而去的影子才踏到楚冥靈身邊替他鬆綁。

楚冥靈沉著一張俏臉狠狠瞪住趙無焉，「哼......」

趙無焉不解地替他鬆開繩子之後也不知楚冥靈幹嘛對著他發怒的樣子一愣，「喂......你幹嘛生氣啊？我又沒有不救你......」

楚冥靈毫不猶豫地踏步快步離開趙無焉的面前，冷哼。

「反正我只是你們利用的工具罷了......」

趙無焉苦笑，趕緊追上前去的他只好慌忙解釋，「不是啦......那是......」

焦慮地追逐著楚冥靈踏得有點快的腳步的趙無焉一心只想把自己剛才的那些話對著他解釋清楚，要是讓楚冥靈誤解就糟糕了，他害怕他會因此而打消了替皇上鑄劍的念頭，情願跟午門的劊子手聯絡感情。
「喂......你等等我啦！喂......」

踩著不甚愉悅的步伐往前疾行的楚冥靈一臉的黑色，那雙水漾的雙眼底下燃燒著熊熊怒火，哼！他還以為趙無焉雖然出身富貴，但應該還是有點良心的存在，沒料到他竟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得不救他的。

他還真是錯看他了！哼！

趙無焉見楚冥靈氣得不輕，一邊很是苦惱地望著他走近一條溪水邊、然後坐在一顆大石上、動手撩開了雙腳下的衣襬，最後脫下了鞋子，低首地伸出手來掬起一灘水跟著潑上自己的纖足，然後一邊享受清涼的水濺上皮膚的沁冷，一邊替自己痠軟的腳踝按摩。

趙無焉跟著坐近，好聲好氣地說：「喂......楚美人啊！我剛才的話是說你對我和皇上來說都很重要，所以我才要不計代價地救你。」眼眸底望著楚冥靈那張不為所動的側臉閃了閃，續言，「但是......除卻了你是皇上的特使之外，你也算是我的朋友，所以我還是會救你......」誠心地望著楚冥靈那聞言後微然一震的肩，沒發覺楚冥靈正動搖了的趙無焉輕聲說著，托腮。

「雖然我們認識沒有多久，最初的我也不喜歡你，但是我知道你其實是個好人，要不然你絕對不會跟著我一起完成聖上派給我們的任務......」慧黠的眼瞳轉了轉，在一片的沉默之後，趙無焉望著以懷裡的布巾擦乾了腳踝的楚冥靈抿抿唇。

「我說過，我只是不想我師父的信用被我毀於一旦罷了......」一邊動手穿好了鞋子、一邊喃著，楚冥靈在趙無焉轉眼間地回過眸來，那張麗顏上著了一抹思考與倔強。

況且趙無焉還搬出了那道聖旨，如果他不依從的話，將有很多人因為他的決定而白白殞命。

而，師父也曾經對他說過，自己絕對不能負欠別人任何東西，要不然自己會活得不自在也不安心。

「怎麼樣都好，隨你說吧！但是我還是覺得你這個朋友真的很可靠......」身邊的微風輕輕拂過四周、頂上的藍天隨風颯颯颳過而飄落幾片的葉、然後飄落進水波盪漾的溪裡，趙無焉就坐在石上覷著回眸的楚冥靈瞇眼微笑了，見他的頰邊緩慢地飛上一抹可疑的紅，哂笑著。

「哼......」楚冥靈淡淡哼著，撇過了頭去掩飾著臉上的火熱。

只不過......『朋友』！？

他還是第一次在別人口裡聽見這種稀奇的名稱。

因為避居忘情谷的他根本沒有互相往來的人們，只懂得拒絕與回應各個上門來的求助者，遑論是朋友了......

楚冥靈瞇眼審視著眼前對他說著這些話的趙無焉的臉上的那抹爽朗笑意，突然覺得他似乎不再那麼討厭他了......

趙無焉望著楚冥靈輕哼了一聲，隨即轉頭望了望四周的茂盛樹林，忽然間地想起了他們還留在這種荒郊野地的，身上沒有任何的銀兩和代步工具，忽兒眉一皺，疑問地回眸問楚冥靈、一邊苦笑著：「楚美人啊......我們現在還在這種雞不拉屎、鳥不生蛋的地方哎......慘了、慘了啦！」

楚冥靈回瞪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你還敢提！？要不是你剛剛那麼呆地把自己的所有全都給了那個盜匪的話，我們也不致於落入這樣的境地！」瞟了趙無焉聞言而露出的那抹委屈一眼，楚冥靈翻著白眼。

趙無焉抓抓頭，小聲喃著，「我哪裡會想那麼多啊......那時候你都被人家抓去當威脅了說......」

楚冥靈仰望著寬闊的穹蒼、無言，這件事情他似乎也要負點責任，只見他又探了探四處，說：「......算了，反正這裡就是雲雷山了，只不過我們似乎還在半山腰間，離山頂還有點不短的距離......」紅唇喃喃著。

趙無焉神色帶了點欣喜，「那太好了！」擊掌。

楚冥靈白了兀自高興的趙無焉一眼，「好什麼好！？你自己看！」說完，便抬手來指著陰灰了大半的天，抿唇中又帶了點不樂觀，「......這下子肯定會下雨了！」

趙無焉倒是沒想那麼多地伸出手來拉過一旁還在發愣的楚冥靈、笑得十分愉快，「沒關係啊！快點上山去不就好了！？」

最好是這樣......

楚冥靈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蹙眉。

當兩人才邁開步伐沒有多久的時候，可歎地天公不作美，當場就下起了傾盆大雨來，把趙無焉與楚冥靈給淋了個濕答答的，像極了兩隻的落湯雞。

『轟、隆』一聲的悶吼，一道雷電閃過像是發霉的天邊，照亮了仍舊趕著路的兩人，他們的身影自一旁的林子邊飄過。

口與鼻尖皆滲入點點的雨水的趙無焉微微地張口，一臉濕漉地回過頭去望著楚冥靈也滿臉的雨水，那頭烏髮的髮梢因為大雨的一路澆淋，已經沁出滴滴的雨水、落入腳下的泥濘裡頭而不復見了。

楚冥靈僅是一陣的沉默，沒有絲毫抱怨地被趙無焉拉著走，有時候他也會踏著焦急的步履往前直走。

趙無焉邊走邊望著他，「......要不要停下來休息一下子？」

一臉凝重的楚冥靈於雨中搖搖頭，甩出的滴滴水珠順勢擊往前方提出問句的趙無焉，但是他也沒有半點的不悅，反而讓楚冥靈有些過意不去，皺眉。
「......不要緊，我想我們還是往上走比較好......」喃著，楚冥靈瞅著趙無焉伸手抹去了臉上累積的雨水，還不忘微笑地覷著他。

「那我們快走吧！」

楚冥靈點頭，隻手拎過過長的衣襬、有些艱難地往外踏出一步，抿唇地默默跟上趙無焉的步伐，直直往看不到底的前方走著，偶爾腳下的衣角邊緣還因此濺上了泥土塊，他也毫不在意地繼續踩著任何移動步子都要小心異常的泥濘地，直到趙無焉發出一聲驚喜的呼聲。

「啊！你看！」趙無焉仰首、讓與水直接模糊了他的視線，但是他仍然不太在乎地抬起手來指向矗立在一片山邊的一棟茅屋，走了這樣久之後終於有一個可以暫時棲身的地方了。

楚冥靈微微地頷首，「......我已經看到了。大概是之前來過這裡的人所留下來的吧......」

「我想你也累了，那我們乾脆先去那裡歇歇腳可以吧！？」歡喜地覷向被他乖順地牽著走的楚冥靈，趙無焉回眸問。

「可以。」

「那就往前走囉──」趙無焉開心地踏著步，心情似乎很是愉悅的樣子讓楚冥靈忽然有點摸不著頭緒，難道遇上這種事情就會讓他感到很開心嗎！？趙無焉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無力地翻著白眼的楚冥靈搖首，雖然詫異、但卻也覺得趙無焉的提議實在是說中了他的心坎裡了，他沒理由反對不去，而且他也的確是有點累了。

沒過多久的，頂著滿頭與滿身的狼狽的這兩個人使盡了力氣爬上了山邊的那一間茅屋裡頭，趙無焉與楚冥靈便跟著躲進了屋子裡頭、躲避這場大雨。

兩人一起走進了足以避過雨水與冷風的溫暖屋子，趙無焉還欣喜地發現了屋子裡有一小堆柴火與乾草，於是便利用懷裡沒有溼透的火摺子快速地升起了火堆、接著便當場脫下了自己身上的濕衣服，驚得楚冥靈一訝、臉紅地撇首。

「你......你幹嘛？」

趙無焉聽見這句疑問之後便跟著攢起眉頭來，回頭一望，「咦？我當然是要把衣服烤乾啊？你也快點脫下來吧！」

在一團熾熱的火光的映照下，環抱著自己濕冷的周身的楚冥靈在趙無焉奇怪的目光下一陣地猶豫，咬著潤紅的下唇，雙眸不自在地隨意打轉著，頰上可疑的嫣紅使得趙無焉猜不透地歪首瞅著他瞧，「......我......我不冷......」假意地咳了一聲的楚冥靈淡淡道。

然而，聽見他這麼說的趙無焉卻板起臉來，沒發現楚冥靈臉上的那抹不自在，嘟嚷著：「別鬧了！你也快點把衣服脫了，不然你會得風寒的！」一副沒得商量的樣子與語氣的趙無焉已然把自己上身的所有衣物都剝光了，晾在火光底下烘烤著。

楚冥靈一手揪住自己的衣襟，為難地蹙眉，「......我沒關係......」

轉頭回去望著楚冥靈臉上的不自在，趙無焉唇一抿、接著便起身來靠近他，等楚冥靈發覺的時候，他的人已經被壓在牆邊而無路可退了，眼前盡是趙無焉那張不笑的俊臉，「──快點脫了！」

「不脫。」心跳微快的楚冥靈冷言地拒絕合作，鼓頰。

趙無焉眼兒一瞇，竟然笑了，「......你不脫的話......我就幫你脫喔？」嘿嘿笑地出言威脅著楚冥靈望著楚美人還是一臉的倔強樣子，還不服輸地反過來威嚇他。

「你敢！？」冷冷瞪眸。

趙無焉一怔，之後便覷著楚冥靈凶悍地擺開了架勢防備他，看來楚美人是不會乖乖聽話了，正司忖著的他跟著語氣一軟，自覺沒趣地旋身，「好吧！隨你啦！」語畢後便要回到火堆前的趙無焉的眼角瞄見了身後的楚冥靈跟著微微鬆了一口氣的樣子，一抹笑詭譎地揚起，身形又飄回楚冥靈的身前、動作快地扯下了楚冥靈的腰帶，然後一個閃開。

望著轉回自己身前、正搖晃著一條與他的衣物同顏色的長布條的趙無焉一邊笑得賊賊地，楚冥靈瞪大了雙眸、直到下身一涼，這才發覺了趙無焉做的好事後，臉色因而脹紅了的地伸出兩手將衣袍把自己的身軀掩蓋得更緊地一邊怒吼出聲：「趙─無─焉─！」

趙無焉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