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6-07 20:21:45凰 / Beth

《陰陽天》/ 請呼喚我的名字 1

《陰陽天》/ 請呼喚我的名字 1



陰曆四月,正初逢夏初的時候。

陰灰的天際正傾盆下著梅雨,帶著一抹溼鹹味道的冷風灌進了迴廊上,吹拂得廊上兩人的衣袂憑空飄然,一白、一黑地舞著。

當天邊的雨滴輕輕自穹蒼落下、打在屋簷上時還發出清脆的叮咚聲響,接著的,落到屋簷的水滴立即匯聚成為一方小水流,最後跟著被天際不斷落下的水珠推擠、滑落於屋簷角沿,最後滴落到了泥土裡而不知所蹤。

這一切都是自然的循環。

由屋簷的角落傾斜地遙目切入,只能望見一名白衣的清俊男人背靠著窄廊邊的一根木柱、席板條而坐,手裡捧著一碟酒、雙眸深遠地笑著;而他的對面似乎也坐了一個人,自屋角斜看而去的時候只能望見他的一角黑衣,卻看不到背。

但是,那人的聲音卻在雨中很明顯得可以聽見他說了什麼。

「晴明啊......你為什麼總是那樣笑著?」視現往下一望去,那黑衣男人也手捧一碟酒、面帶不解地瞪著面前展現著一臉無所謂笑顏的白衣男子,試著對他發問。

「為什麼說『總是』?」聽了黑衣男子的話後的白衣男子這樣問。

其實,被喚為『晴明』的白衣男子正是這宅子的主人,是位『陰陽師』,為平安京與陰陽寮數一數二的有名陰陽師,而且深受天皇與人民的重視;傳說他是白狐葛葉姬的兒子,擁有一身高深的法力,居住在皇宮的艮位─鬼門上的『土御門小路』。

安倍晴明微微撇著那瓣潤紅的唇,笑顏燦燦地反問著,好似真不懂面前的黑衣男子話裡的意思般的笑了開,「博雅,我的笑有哪裡不對了嗎?」

黑衣男子一個抿唇,好像想確定什麼似的望向陰陽師好友,說:「晴明啊!難道你不知道嗎!?每當我看著你笑的時候都會發自心底地感到一抹說不出口的寂寞......」

「哦?是這樣嗎!?」安倍晴明刻意地轉眸瞥了眼博雅,輕笑地將酒碟舉到泛著一抹淺笑的唇邊。

「是啊......」博雅點頭,「看得我很心疼,然後我就會想做一件事......」說著,赧顏了。

「啊?」晴明抬眸疑問。

「......呃,老實說,那一刻我會想抱住你......」博雅略感不好意思地抓著頭,望著眼前的晴明忽然以袖掩面,但是仔細一瞧便會發現他的耳根已然泛紅了,博雅卻沒看見地繼續自言自語著,「其實我這麼說是太失禮了......但是你笑的時候,我總會覺得我的心給扯得好疼、好疼,那彷彿什麼事都不曾也不會讓你在意的冷漠神情看了就令我覺得難過......所以我想抱住你,跟你說你其實還有我......」

望著誠摯地剖析著自己的心情的晴明因而柔了那雙總是精明而銳利的眼,唇邊漾出淡淡微笑、垂睫,「博雅,你真是個好人......」

「不是那樣啦!晴明......」扯著髮的博雅以為晴明又在嘲弄著自己,因而有點傷腦筋地抬眼,卻冷不防地望著晴明又笑了的這時,他就給這抹笑怔住了即將出口的話。

結果,主導權又再度回到陰陽師的手上。

晴明略略揚唇微笑了,察覺耳畔的雨聲已經消失的這一刻便轉移了話題地說:「不過,話說回來了......博雅啊,你可聽說了『那件事』嗎!?......」

「哪件事?」

「就是那座小神社的繼承人,土方 時......」

「喔!你是說那一位巫女─玲子小姐的後人嗎?」

「唔......他好像說他的神社不太乾淨,其實在你來之前就派人來請我過去一趟了,我跟他的人說等會兒雨停的時候再出發到『鳥邊野』去......」

博雅轉頭往外望,果然,剛才的大雨已經停了,於是轉回頭對著晴明說:「那......差不多時間了嗎!?」

「唔。你要去嗎?」

「唔,就去吧!」
《陰陽天》/ 請呼喚我的名字 2



馬車徐緩地於傍晚的大路上迤邐而行。

馬車的前頭由一頭健壯的黑牛緩緩拖曳著,馬車的旁邊則是由一名身穿十二單衣的美麗女子引領著;馬車的後座的布簾被車裡的陰陽師揭了開地繫於一旁的車櫺邊,讓透著一抹詭譎的清涼夜風徐徐地吹入馬車裡頭,還夾著一抹的草香溢滿整個馬車裡的空間。

夕落斜斜地鋪在路上,恍如一片紅色的毯氌般的迎接了馬車急急駛向京城東邊的鳥邊野,博雅望著車外這樣子的景象發著愣,於此時間啟口輕呼一句:「喂......晴明啊......」

陰陽師自沉醉著草香間回首而來、然後便淡淡地撇唇微笑了,「什麼事?博雅......」

而,晴明的那抹神秘笑容也間接地使博雅一怔,接著喃喃:「喔......我只是想問土方大人他為什麼會接下繼承神社的這件事......」皺眉地望了晴明一眼的博雅頓了一下才繼續說:「因、因為他好像不太相信這類的事情......」

「喔?哪類?」陰陽師的唇邊含著一抹甘甜的微笑,輕問。

博雅狐疑地抬眉,明知道自己好像又被晴明耍著玩兒了,卻還是一邊沒好氣地乖乖撇嘴說:「當然是那些神、鬼之事啊!據說他還很討厭陰陽師啊......巫女之類的人......」

「哦?是嗎......」

博雅聽著晴明緩聲說著,其實他在晴明那張近似於女子的美麗臉龐的臉上見不著他再發出疑問的同時有半絲的驚訝或者憤怒,一如往常地雲淡風輕的神態,令人感覺不到他真正的喜、怒、哀、樂般的淡漠。

那種感覺很是虛無縹緲。

博雅的眉頭皺得更深了,這時候,晴明卻對著博雅笑了笑後、優雅地開口。

「博雅啊......土方大人討不討厭陰陽師或是巫女都沒有關係,重要的是他今日來請我幫忙,而我一口答應了......」

「是啊!」博雅點頭,「我只是疑問他為何知道要來找你解決而已......」

「這也不難啊!或許,土方大人大概是沒有辦法、又無法放著自己被鬼纏身一事而置之不理吧......」陰陽師微笑道。

「原來如此!唔......所謂的『狗急跳牆』嗎?......」

陰陽師呵呵笑著,不置一詞,因為馬車已經載著他們到達了目的地了,外頭領路的蜜蟲也微笑地探頭進了車內提醒他們,「博雅,該下車了!」

「晴明大人、博雅大人,到了......」可愛的蜜蟲仍舊頂著那張耀眼的微笑歪首、把頭探入車內地迎接坐在車裡的兩個人。

「唔。」
《陰陽天》/ 請呼喚我的名字 3



陰陽師與武士被迎進神社的大門裡之後,便與神社的繼承人─土方 時一起坐在某間屋裡的迴廊下。

廊下的燈火燦爛得明亮,不時隨著初夏的微薰微風微微搖曳著,燭影朦朧間,三個人好半天沒有談話,直到土方時啟口。

「晴明大人,真抱歉今日讓你與博雅大人跑這一趟了......」土方時客氣地說著,那微微彎下上半身對陰陽師半行禮的謙卑模樣與態度很是恭敬,但是陰陽師卻瞅著他淡淡地扯唇一笑、眼角不意地瞄見面前的土方時正藉機略微抬眼偷覷著他,眸光帶點不信任的。

如果不是友人一直說這個男人是如何、如果厲害與法術高超,他一定能夠替你解決你的困擾的這個保證與推薦的話,他還不願意去試呢!

誰知道這種傢伙是否會故意去欺騙人呢!?

在他的眼底,像是陰陽師或是和尚,甚至於是神社的巫女這種人都不能輕易地去信任,因為他們一天到晚只會說些愚弄正常人的話來,而且這世界是沒有靈魂與鬼這種東西的,如果不是先答應了朋友要請陰陽師過來瞧瞧的話,他才不願意做這種蠢事!

「......」陰陽師只是淡笑。

博雅望著身邊的好友沒說話,這才感覺到四周的氣氛似乎有些僵硬,於是率先啟口與土方時交談,「土方大人,呃......我聽您派來的人說這神社......有問題?」

土方時瞪住博雅的直言、一愣,「呃!是......是的......」暗地裡咬著牙的土方時忍不住暗咒著友人派去『土御門小路』上商請陰陽師─安倍晴明前來的那名僕人,竟敢在暗地裡說些不利於這間神社的話。

如果不是看在友人要向他買下這間神社好翻修的這一點,他一定會好好教訓一下那個說錯話了的僕人!

「那您......可以把詳情說一遍嗎?」此時,陰陽師終於啟口了,他滿臉微笑地瞥著土方時,輕聲道。

土方時沒料見陰陽師會突然間開口,於是微愣了一下才答話:「喔......其實事情是這樣的......」於是,土方時將友人住進這兒的第一夜所發生的怪事通通轉述了出來,望著陰陽師不語地仔細凝聽著、不發一言,而武士則是聽得頻頻點頭。

「原來如此......」武士恍然大悟。

陰陽師微笑地瞥了博雅一眼,然後轉而回眸對著土方時問了一句:「那麼......聽說這間神社原來是玲子小姐所住的地方?」

土方時原以為陰陽師不知曉這一層的緣由而在聽完了陰陽師的這個疑問後起了一陣尷尬,猶豫了許久才說:「對,這間神社其實是我外婆......的遺物,她將這間神社留下來給我......」

「原來如此......」陰陽師似乎自土方時的話裡肯定了些什麼而明白了什麼的,在點點頭之後便扯著紅潤的丹唇、笑了,「那麼......土方大人能夠帶我們去鈴子小姐住過的房間看一看嗎!?」

土方時點頭,「請隨我來吧......」
《陰陽天》/ 請呼喚我的名字 4



一片漆黑的內室裡在土方時的帶領下走進了另外兩名男子,陰陽師與武士看著身為屋主的土方時自懷裡掏拿出火摺子,然後點亮了屋裡的油燈,使一片黑暗的房子裡頓時間大放光明。

待看清了他們正處在房裡的景象之後,便讓一陣陣存於屋子裡頭許久的溼氣與霉味逐漸在三個人的鼻端前方隱隱散開。

土方時難過地伸出左手搧了搧、皺眉,然後轉頭回望著陰陽師與武士卻若無其事地張著眼兒正打量著屋子的四周,好似一點兒都沒有嗅到這陣溼氣與霉味般的自然與看不見他們的臉上出現一抹察覺異樣的神色。

真是兩個怪人......

土方時暗暗想著,唇角不由得撇了撇,一旁的陰陽師好像以游移的眼角瞥了見,卻是當作沒看見地繼續沉默著,直到武士─源博雅在地上不小心踩到了一張自櫃子裡飄出的一方紙片為止。

感覺自己腳下的異樣的博雅一個低首、瞪了瞪眼地略微移開了踏著紙片的腳,然後微然彎身伸手撿起那張寫有墨字的白紙一瞧──

綾女?

瞪眼望著這兩個字的博雅不解地歪著頭,正要轉眸詢問陰陽師的意見之時卻是冷不防被耳際邊的一串輕言軟語給嚇著了,原來是陰陽師早已察覺了博雅的動作而自動靠上前來,探首也瞪著那兩個字瞧了一會兒。

「哇啊啊啊啊......晴明!你幹嘛嚇人啦!」博雅嚇了好大一跳地猛然回頭,而這聲驚叫聲也馬上引來了一旁好奇的土方大人圍了過來想要探看到底是發現了什麼。

「綾女?」陰陽師啟唇輕聲道,「咦......紙片的右下角還有日期呢......」深思的陰陽師裝作沒聽見博雅的抗議,於是在博雅哇哇叫之時便伸手拿過那張紙片遞到土方大人的眼前問:「這應該是您的外婆所寫的字跡吧?」微笑。

土方時只看了一眼便點頭了,「對......這是我外婆的筆跡......」

「那麼您可知道這代表什麼嗎?」陰陽師再問,但是又見土方時搖頭,「這樣啊......」

「我外婆......玲子她是個難以了解的女人,因為她老是跟空氣說話、偶爾也會自言自語的,旁人都當她是個瘋子,所以也沒有什麼朋友......」皺著眉頭的土方時喃喃著,又似抱怨,「害我也跟著受累......」

陰陽師抿唇,眼瞳轉而深沉,身旁的博雅則是因為土方時的坦述而微微垂首表示難過。

「......原來如此。」

陰陽師這樣語畢後,於是便踏開步伐地想要走出門外,土方時與博雅也原欲跟上的這時,他們卻發現於門外的庭子裡閃過一抹白影子,隨之而來的是一道冷風傳來的一抹幽怨聲音,把陰陽師身後的兩人嚇得面色鐵青地止住了腳步。

”是妳......”

陰陽師望著院子裡那一閃而過的影子露出一抹微笑。
《陰陽天》/ 請呼喚我的名字 5



陰陽師鎮定非常地笑著,優美的唇角微微揚起,對著空無一人的院子發出疑問地輕問道:「妳是誰......?」

博雅與土方時交相恐懼地互望一眼,絲毫不明白自己適才是否看見了什麼奇怪的東西,但見對方皆與自己端著一張驚詫的慌恐臉色、陰陽師望著庭院喃喃自語的怪模樣,就隱約知道了他們剛才是在同種的狀況下不約而同地看見了同一種東西。

而且是可怕的『那東西』......

土方時抖了抖肩地、順口吞了口唾沫,雙眼與博雅一樣地睜得老大,戒慎恐懼地望著四周,雖然親眼看見了那抹白色身影與親耳聽見那道幽怨的縹緲女聲的土方時依舊固執得很,嘴硬地將唇一撇。

「哪......哪、來的不速......之客?等會兒......一定、要找.......阿九算帳!」土方時邊害怕邊地抖著聲,道,好巧不巧地,陰陽師那帶點微笑的光芒的眸子於轉瞬間回了過來,那抹笑意讓土方時頓時覺得自己的心思已被看穿了的尷尬,連忙閉上了嘴。

『玲子......玲子啊......』當冷風呼呼吹拂的時候,也讓這道呼喚聲因顯得更清楚了,陰陽師不禁回過頭去望著沒人的庭院,歪首;那一直站在陰陽師身後方的博雅與土方時仍舊咬牙地觀望著四處,全身抖顫。

就當博雅與土方時害怕地站在陰陽師身後,然後望著陰陽師起腳往門外走去,一邊探口輕道:「請妳出來吧!妳到底是誰......?」

『玲子......玲子啊......』這道聲音一直在夜風裡持續著......

陰陽師忍不住皺眉,只聞聲音離他們愈來愈近了的他不免疑惑,究竟這幽怨靈與玲子巫女的關係是......?

『玲子......玲子啊......』

一直呼喚著玲子巫女的這道蒼老又幽怨的女聲使得陰陽師很是好奇地踏出房門外了,他的這個舉動使得身後的博雅與土方時也只好硬著頭皮跟上他的腳步,往庭院裡邁步而去。

『玲子......玲子啊......妳已經不寂寞了嗎......?妳不寂寞了嗎?』那聲音在院子裡的藤花下出現,陰陽師瞪眼地踱到藤花下,忽然間的,一抹詭異的白影就在那串藤花下、陰陽師的面前隱約地出現了,這情景便將博雅與土方時嚇得瞬間刷白了臉色、互擁。

「救......救命啊......真的有......有那種......東西啊......」土方時鬆了手,牙關直直打顫著、語句呢喃不清,最後在陰陽師的身後迅速地蹲下身來、驚恐地掩住雙眼,恐懼使他不敢回頭。

「嗚啊啊......那是、那是......」博雅瞪大眼,隻手直指著陰陽師面前的那抹白影子,一顆頭顱上只有一隻大大的眼的妖物正對著他們詭異地咧著笑。

陰陽師僅是微笑地暫且回眸瞅住博雅,「不用怕,它不會害人的......」說完,便再度回頭去對上那隻正咕溜地瞅著自己瞧的大眼,問:「妳到底是誰?玲子巫女與妳又有何關係?」

那妖物舔著長舌,哀怨道:「玲子......不是你嗎!?玲子,該把我的名字還來了吧......?既然不叫我,就把名字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