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怪僻好，喜愛觀看深宵裡的黑白舊電影。我最愛看那些婀娜多姿的女明星，穿起有美麗花邊的圓穹大紗裙、上身是裊裊的修腰短衣、腳踏一雙尖尖的「斗零」高跟鞋、頭髮綣梳得整整滑滑、臉孔及肌膚也細緻得吹彈得破似的，好不漂亮。雖然一切只有黑、白、灰的顏色，但獨有一股神秘而漫舞輕飄的動人魅力，令我沉醉。

黑白下的世界，雖有種冷冷的感覺，把一切研麗奪目的事都淡化起來，令哀傷的會更悲慘、歡喜熱鬧的也會沾上一抹過去式的薄脂。然而，人與人之間的情卻是濃得溶不掉，是黑白的極端深刻。當然，概五六十年代的社會，經濟縱使貧困、市民生活多艱苦、政治體系也沒有什麼民主與否的爭辯，人的相處也就簡單樸實得多了。

曾閱一些四十至六十年代的香港小說。文字深澀、情味糾結複雜中，又見明確的路向，正好反映當時人的生活吧。為家庭溫飽而努力工作、為子女的將來而周章、為改善整體生活而妥協……是一些艱鉅的路上，總有卑鄙惡劣的人、總有忠肝義膽的人，互相釀造黑即是黑、白即是白的事。

或許，某些朋友也好奇，為什麼外表、思想也頗西化的我，骨子裡又懷舊、又愛剎古典的事。我，其實就是愛簡單的黑白分明、男的俊朗、女的楚楚可人，以及人的真摯之情。今時今日，男不男、女不女、有人錯了死不認、有人無能強出頭、有人無膽找人擋……有人只是抱怨、有人只是責備、有人只是自私……什麼好、便什麼好、那便是什麼都好……？﹗

我聽厭了、看厭了又如何。假如，我是黑白片時代的人，我會經歷過種種困難，來到今天，人生自是一翻愜意；假如我是八九十年代才出世的人，我便是現在的人…我會是很年青、很卓越的香港人？﹗我或會爭取不做功課、不測驗、不考試，而卻能安享大學文憑，安享大機構下的一份高薪厚職……因為我的能力是勝過別人嘛…。

我，只恨生於不早不遲的年頭。我要接受填鴨式的教育來學習中英兩語、我要應付不同考驗去爭取佳績；我成長於中英談判的時代、我要懂得珍惜長輩為我們存下來的繁榮及穩定；我知道亞洲四小龍的競賽、我了解國內專材的厲害、我需要不斷進修來充實自己，好替香港青年造就可靠能幹的地位……我，就是沒有年長人的累積智慧、也沒有現代人的沒責任抱持，只是個可喜還是可悲的清醒人？

所以，我仍是喜愛看深宵裡的舊電影、我仍是喜愛黑白照的味道，尋覓黑白的安然。

(惜030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