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跟白蘭花，就如水和空氣，互相牽繫，乃生命中缺一不可之物。

她跟花，雖密切但又疏離。全因她自小便討厭花，特別是白蘭花。她恨它太純、恨它太美，恐怕自己比不上。偏偏父母卻因她長得秀美而把她比擬為清麗的白蘭花，更名她為「素澄」，希望她永遠宛如白蘭般素美清澄。

「要幸福啊…」母親輕托她的粉臉，細心為她塗上嬌艷欲滴的口紅，並把一朵小小的白蘭花細意插在髻子上。這天，她將步入人生的另一階段。也不管是對還是錯了，反正肚內的小秘密已經不容許她再想和再選擇。鏡內的自己，穿起簡單而細緻的婚紗，果真漂亮無比。白裡透紅的臉蛋兒，在淡雅的妝容下顯得如盛夏般奪目。那朵小小的白蘭，此刻仿如穿著白紗的小精靈，默默祝福著她。事實上，如果不是母親堅持，她一定要不會挑選白蘭花為頭飾。因為，她從來也恨它太潔淨、太脫俗，害怕自己比不上。然而，要不是日前幾經辛苦才於舊區市集找到這些白蘭花，恐怕她一輩子也不會愛上它。

那個午後，天氣比任個一個炎夏更為酷熱。走在街上，馬路的車聲、行人的喧嘩聲、肚子內滴答滴答的心跳聲，令她暈眩的感覺沸騰，像一鍋子稀爛滾熱的紅豆湯…快要傾瀉出來。臉上的汗水涔涔落下，凝成一點點水珠黏貼在脖子上，跟嫩白的肌膚溶成一體，悄悄滲進五臟六腑、也慢慢增加了身體的負荷。她走著走著，經過了一檔檔賣古玩的老店，看見一樽樽沾粘泥土的花瓶，彷彿抹上多少不為人知的歷史，曾經蒼海。好些店外還掛有一些老照片，人物都是三四十年代的妙齡女郎。看她們塗得白如英泥的臉、斜斜的小鳳眼、小巧平匾的鼻子、嘴角掛著含蓄的微笑，不顯嬌美，反有點恐怖的感覺。

「將白蘭花贈送給愛人，代表愛慕和思念啊…」從遠處，不只隱約傳來老翁打哈哈的叫聲，也彷彿有一幽清香，排除萬難似的飄到少女的鼻子。

或許被困於腌髒污濁的空氣太久了，這一抹苾苾馥郁的芳香，驀然令她有一種解脫的感覺。那一肚子的悶氣，也一掃而出﹗她急步走前，再越過一兩個賣圖章的小檔口，終於看到白髮蒼蒼的老翁，一邊將小白花輕輕放在小膠袋內，一邊笑呵呵的向途人叫賣。

「好香啊」﹗雖然奔波了一大天、已經疲憊不堪，但難得最終也找到目的，她也自然樂陶陶的笑起來。纖弱刷白的她，此際輕撥長髮，好令遭汗淹得難受的脖子可透一口氣，不經意地便散發出一股青春逼人的魅力。此情此景，看在老翁的眼內，不只是一種驚豔的感覺，更猶如故人重逢，時光頓然倒退…眼角竟開始滲出淚水的他，朦朧間像看到當年穿起西式嫁衣的妻子…

(待續)

(惜 0708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