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社會大學色鉛筆繪畫班的老師說他晚上也畫畫，建議用燈泡照明，才接近自然光，但，我還是不習慣，心中小小嘀咕：老師經驗豐富，心中眼中自然有一副調色盤，無處不自得，無時不可以作畫。但對我而言，儘管只是些微的差異，都會造成困擾，老是疑心，也許因為沒有精準的用色，才造成畫面平板黯淡，也許燈下難以分辨用色的深淺，才缺乏該有的立體感和舞動效果……，種種的也許，讓我養成白天作畫的習慣，把一天最精華的時光都拿來作畫，捨不得花時間買菜煮飯，只能夠盡快煮一碗麵或下幾顆水餃，匆匆填飽，便又坐在畫前，因為，一旦黃昏的腳步逼近，即使還未完成，也只能收拾畫筆，隔日再來。對向來做事一鼓作氣的我來說，很不喜歡這種感覺，一張半成品擱在桌上，時時揪扯著心，頗不安。

　我察覺自己的習慣彷彿追逐外光移轉的印象派，認為室內點燈所畫出來的永恆光線並非真實世界，強調捕捉迅疾變幻的光線才能真實呈現眼前所見的。雖然我明明只是在模擬畫稿，不是畫實物，我追求的僅僅是畫稿的顏色在自然光下該有的樣子。這樣的挑剔與講究莫非是新手的毛病？還是只有我個人的習性？亦步亦趨，難以變通。也許將來更熟練了，可以學著瀟灑動筆。

　我慢慢有點明白：所謂的規則，是給生手遵循用的，老手通常無視於規則、玩弄規則。

　莫內到老年連手中拿的是何顏色都看不清，需要助手告訴他，但他依然可以用自己看不到的顏色作畫。所有的光線，早在他長期處於陽光下作畫，弄壞自己的眼睛之前都印在視網膜、印在腦海了，他看不清的，反而是顏料瓶上標示的顏色。

　等到畫者本身的眼光、靈光可以照見一切黑暗，或跨越視力的缺陷時，就可以卓然成家了吧。

　距離卓然成家，對我而言像距離太陽那麼遙遠，眼前我只是一株向日葵，追逐、眷戀陽光的腳步。

2013-03-17 中國時報